浅析《庄子》一书中的颜回形象 颜回本是儒家的代表,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是孔子最为得意的弟子,被尊为“复圣”而他的形象,却屡屡出现在道家代表著作《庄子》一书之中,被庄子给予了新的性格 一、《论语》中的颜回 在探究《庄子》中的颜回之前,我们首先寻找一下《论语》一书对颜回是如何描述的 孔子曾对颜回作出过这样的评价:“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在世人看来清苦的生活,颜回却能安于贫贱、自得其乐这应该是最接近颜回真实生活的写照不但得到了孔子的高度赞扬,也受到了后世学者尤其是宋明理学家的高度关注安贫乐道”,成为了人们对颜回最深刻的印象 在孔子众多的弟子之中,颜回以“德行”而著称《论语・颜渊篇》开篇便是“颜渊问仁”,孔子告诉他“克己复礼”而颜回也是将孔子的“仁”贯彻的最彻底的学生:“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可见,在践行“仁”这一点上,颜回是孔门弟子中的佼佼者由此,“仁”,也成了颜回身上鲜亮的标志 而最为孔子所称道的,是颜回的聪颖好学《论语》中,曾多次出现关于此点的描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
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论语・为政》)“子曰 :‘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论语・述而》)“子谓子贡曰 :‘女与回也孰愈?’对曰 :‘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曰 :‘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论语・公冶长》)颜回的聪慧,连孔子都自叹不如《论语・雍也篇》也曾记载:“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在孔子心中,颜回是唯一一个称得上“好学”的弟子,也被孔子视为传道者的不二人选不怪乎在颜回不幸早亡之后,孔子痛心疾首:“噫!天丧予!天丧予!”(《论语・先进》)似乎是“天之将丧斯文也” 总之,在《论语》的记载中,颜回是一个甘于清贫、聪颖好学且以“仁”为目标,践行孔子仁学的士大夫形象 二、《庄子》中的颜回形象 《庄子》全书中,对颜回的记载主要有以下几处: (1)《庄子・内篇・人间世》颜回请行于卫; (2)《庄子・内篇・大宗师》孟孙才母死;颜回坐忘; (4)《庄子・外篇・至乐》颜渊东之齐; (5)《庄子・外篇・达生》颜渊问操舟; (6)《庄子・外篇・山木》孔子穷于陈蔡; (7)《庄子・外篇・田子方》颜渊亦步亦趋; (8)《庄子・外篇・知北游》颜渊问将迎; (9)《庄子・杂篇・让王》颜回不仕。
在以上篇目中,颜回展现出的形象有以下两种,第一种以孔子为道家代言人,教育深受儒学熏陶却又被现实困扰的颜回;第二种则更为戏谑,让颜回摒弃儒家理念而参悟道家思想,使孔子也心悦诚服 1、孔子代言道家 《庄子・内篇・人间世》开篇叙述了这样一则故事: 颜回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为焉?”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颜回打算去卫国,原因是卫国国君不恤子民,残暴不仁颜回曾受教于孔子:治理的好的GJ,可以离开,治理的不好的GJ,就要前去,好比医生门前有很多待治的病人一样颜回欲遵从孔子的教诲,身体力行,挽救卫国混乱的统治在这里,颜回俨然是一位积极入世的典型的儒家形象代表,试图以己之所学,救卫国子民于水火然而,其经世致用的美好愿望,非但没有得到老师的支持,反而被严厉地训诫了一番: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孔子的这个“嘻”字,很是让人印象深刻,“嘻,痛也。
《说文》)这是一个表示悲痛的发语词孔子是痛心颜回若去卫国,必将遭受刑戮大“道”如果杂乱,最后终将无法挽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很有针对儒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之意味庄子巧妙地借孔子之口,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与“立人”、“达人”相比,“存诸己”才是根本要义只有先保证“存诸己”,方能“存诸人”这和庄子所处的混乱的政治和社会环境有莫大的关系,在当时的世界中,明哲保身也许才是最理智的选择自顾尚且不暇,何谈“至于暴人之所行”? 接着,孔子讲述了关于“名”和“知”的害处,并说“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人人者,人必反之同“灾”就是说,牵强用仁义之言来劝说暴君,是用他人的丑行来彰显自己的美德,这种做法是在害人儒家学说中,孔子曰“仁”,孟子称“义”,庄子认为宣扬“仁义”是在害人,并让孔子自己亲口来批判之后又描绘了颜回劝说卫君不成的情状:“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唯唯诺诺,无可奈何孔子又举了关龙逢和比干被暴君残害的例子与以往儒家给与的褒奖不同,认为二人是由于“好名”才不得善终的而被儒家称颂的圣王尧、禹,其当年的征伐在此处也变成了贪求名利的结果。
庄子著述风格之荒诞谐谑可见一斑 颜回听了孔子之语,意识到之前的方法行不通,于是打算改用“端而虚,勉而一”即端正、约束自己的方式来劝诫卫君,却被孔子否定了颜回便又想出了“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的方法,即内心正直外表迁就,并跟古代贤人作比较孔子说颜回太过固执,这样的做法对卫君的暴行根本无济于事,于是又否定了由此,颜回由开始的踌躇满志,变为克己自律,再到委曲求全,这种种变化,显示出颜回所代表的儒家,在理想和现实间的无可奈何庄子在讽刺的同时,也不乏流露出对儒家的深切同情及对处世之困难的感慨 于是,束手无策的颜回,只好请老师指点迷津孔子给出的方法是“心斋”,非“祭祀之斋”,而是一种虚无空明的心境:“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不禁让人想起老子“载营魄抱一”、“致虚极,守静笃”的理论而在颜回实践过“心斋”之后,忘记了真实的自己,达到了道家虚无的境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 “颜回请行于卫”占了《人间世》篇幅的三分之一,庄子用大量的笔墨论述了颜回理想的不可行性,把一个经典的儒家形象变成了道家理念的追随者。
出现在《大宗师》中的颜回,对于“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的孟孙才,却在鲁国以善于处理丧事而闻名感到非常困惑,认为他有其名而无其实,故请教于孔子孔子回答说:“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孟孙才处理丧事的做法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了,超过了懂得丧葬礼仪的人人们总希望从简治丧却办不到,而孟孙才已经办到了儒家一直贵生重死,尤其对丧礼非常看重,孔子的弟子宰我曾因质疑“三年之丧”而被孔子斥为“不仁”,在儒家的观念中“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论语・阳货篇第十七》)而这里的孔子继续保持着《人间世》中的论调,颠覆了以往的儒家观念,肯定了治丧从简的做法又陈述了孟孙氏如此治丧的原因:“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孟孙才顺应自然的变化,忘却了生死,正如鼓盆而歌的庄子一般那些“嗷嗷而哭”者,是为“不通乎命”也接着又对“吾”的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
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分不清物我,分不清梦境现实,只有顺乎自然,忘乎生死,才能“与天地参” 一般认为《庄子》内七篇为庄子所作,外篇与杂篇虽不确定,但其思想与内篇还是基本一致的 《庄子・外篇・至乐》中的颜回到齐国去,与《人间世》类似,孔子并不赞成颜回的做法,“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若齐侯不理解,就会迁怒于颜回,从而使颜回招来杀身之祸并作了一个鲁侯养鸟的比喻,说明人为的强求只会酿成灾祸,一切都要顺其自然 《达生》篇,颜回询问“小人”之役的“操舟”,孔子为他解答了“津人”之语:“善游者数能,忘水也善于游泳的人之所以很快学会驾船,是因为忘记了水的存在,顺应水的自然又一次强调了道家顺自然的理念 《山木》篇中,颜回对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却仍歌唱“Y氏之风”而不解,故“端拱还目而窥之”孔子知其疑惑,便告诉他之所以能处困境而不忧,是由于顺应了自然的变化 《田子方》篇,颜渊对孔子亦步亦趋,但对其“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民滔乎前”的境地却望尘莫及,孔子说他只是“日徂”而已,即天天随着变化而推移。
又曰:“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甚忘虽然,女奚患焉!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我的形象,你很快就会忘记;你的形象,我也很快会忘记,尽管如此,也不必担忧,虽然忘记了旧我,但总有我不会被遗忘的东西存在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所谓的“不忘者”,就是“道” 《知北游》一篇,颜回问居处与闲游孔子回答说:“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能随着外物变化而变化的人,内心必定纯一凝寂而不离散游移并提到了儒家和墨家:“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赍也说儒家和墨家之流,是用是非好坏来相互诋毁孔子此处俨然是站在道家的立场来评价儒墨之争了最后说“至言去言,至为去为也就是老子所说的“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道德经・第二章》),“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道德经・第四十三章》)仍是倡导自然无为 以上篇目中,颜回均是以儒家高足的面貌出现,而受到的教诲却是由孔子之口所阐发的道家理念庄子利用故事中颜回的困惑、孔子的解答,步步深入,在论述儒家思想的不可行性的同时,彰显出道家思想的高明 2、颜回弃儒入道 《庄子・内篇・大宗师》记述了颜回“坐忘”的故事: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慧,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颜回自觉学道进步,告知孔子,说其先忘“仁义”,后忘“礼乐”,从而进阶“坐忘”境地孔子惊惭不安地问他什么是“坐忘”,颜回解释说:“堕肢体,黜聪慧,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毁坏肢体,罢除所有听觉和视觉,脱离形体抛弃智慧,从而与大道相通,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即“道”的境地正所谓“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道德经・第十八章》)“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道德经・第十九章》)孔子听后,称赞颜回为贤人,并希望跟随其学习 作为孔子弟子的颜回,忘记了儒家的仁义道德,达到了道家的至高境地,孔子亦欲跟随其后庄子用这种诡诞的文法,毫不掩饰的表达出了对儒家思想境地的轻视和不屑 《庄子・杂篇・让王》中,记载了颜回不仕的故事: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颜回对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