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兵大学生:我的大学 【推荐理由】 1970年―1976年,在中国,“工农兵”和“大学生”被联结在一起,这两个本来没有必然联系的词汇一经结合产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一场前所未见的高等教育模式成为事实工农兵大学生”的历史虽然只有短短的七年时间,但是它却对当时的经济发展、教育理念及个人命运等方面影响深远虽然在许多重要岗位上不乏他们的身影,然而,他们始终都被认为是特殊时代的产物,这个阴影甚至深深地烙在了每个“工农兵学员”的心中 学员来自工农兵 1965年7月的一天,河南省平顶山市叶县的西赵村,突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人们的疑惑中,一个消息传来了――村东头李家的孩子李荣欣考上了高中这则消息对两千多人的西赵村来说,实在不平常这个位于河南省沙河边上的小村庄,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十几年的时间里,总共才出过两名高中生 李荣欣(70级工农兵大学生):我们村子包括我一共只有三个高中生,那段时间,好多人说这孩子肯定有出息,说了一些祝福的话 高中生,在当时的中国人眼里,绝对属于知识分子一类的人 由于大学招生人数超过高中生的毕业人数那个年代,高中生基本都能升入大学,而高中生的素质普遍也比较高。
这时的教育界偏向苏联式的精英教育,它强调少数人享受教育,培养出类拔萃的专才并从高等院校、专业学校入手,按层层选拔的方式为国家挑选有用的人才高等院校和中小学形成了金字塔的形式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做法保证了生源的质量,使有限的教育资源得到了最大的开发和利用 是向苏联学习的主要倡导者和组织者1954年,全国高等院校将本科学制由四年延长为五年,取消以美国按系招生、选课制、学分制、淘汰制等教学机制中国的教育逐渐步入苏联式的精英教育模式 与不同的是,非常反对苏式教育,而且从不掩饰自己对正规化、制度化的苏式教育的不满1951年5月1日,他在《人民教育》的创刊词上写到:“恢复和发展人民教育是当前重要任务之一讲的人民教育,是对工农群众及其子女的教育,是使大多数人接受的一种教育 1957年在省、市、自治区党委书记会议上,讲到:“我们高校的学生,据北京市的调查,大多数是地主、富农、资产阶级以及富裕中农的子弟,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出身的还不到20%全国恐怕也差不多这种情况应当改变这一时期,的教育方针已经明晰:“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服务 杨东平(北京理工大学教授、第三届工农兵大学生):1958年,那个时候高校学生当中工农兵、革命干部子弟的比例相当高了。
1952年以前用我们现在话说,非劳动人民家庭可能占80%-90%但到了1958年以后,工农兵这个比例已经占到50%-60% 在举国赶英超美的“”声中,政府作出关于教育工作的指示:“十五年左右普及高等教育随即中国高校迅速膨胀1958年一年,全国新增普通高校两百多所,平均每三天就有两所高校成立到1960年,全国高校的数量已经由1957年的229所增加到了1960年的1289所 天上掉下个大学名额 1970年8月,李荣欣陪同通讯总站站长到重庆出差 这是李荣欣参军的第二年这名在部队表现优秀,任何活动中都少不了他的士兵,已经成为一个领导眼里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李荣欣自己也感觉到提干的目标已是指日可待 几天后,李荣欣他们从重庆返回成都驻地刚回驻地不久,连队的杨指导员就跑来找李荣欣,他以为又是连队要办什么活动,或者要搞什么训练谁知杨指导员将一张表格塞到李荣欣手里,让他填一下,说部队准备推荐他到北京大学去学习外语 无论如何,李荣欣都没想到,杨指导员找他居然是这个事情,居然是上大学――上大名鼎鼎的北京大学李荣欣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李荣欣:当时心里很激动。
为什么很激动?因为即使不搞“”,我考大学也考不到北大,最多只能上三流大学,所以当时很高兴 兴奋之余,李荣欣向指导员打听去北大学什么语种杨指导员说,听军区干部处的人说是学印地语但是两人都不知道印地语到底是哪国的语言最后指导员琢磨出印地语大概是美国的语言,他说,美国不是有印第安人吗,那可能是他们的语言 李荣欣:实际上他也不懂,他说你们学了印地语,可能将来到美国帮助印第安人闹革命当时我对“”很崇拜,还能出国闹革命!他这一说,我就更高兴了直到入了学,才知道印地语就是印度语,与美国的印第安人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此时,在成都军区7656部队,李荣欣的老乡郭进才也接到推荐上北大的通知与李荣欣一样,听到这个消息后郭进才也十分兴奋这种推荐,除了代表部队对自己的信任和认可,其本身的名额也是非常有限的,在几百上千人的队伍里,幸运者只有一两名 但是这些被推荐的人不知道去北大学习什么;不知道什么叫“工农兵大学”;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招收“工农兵大学生”他们只知道,在当时来说他们属于十分幸运的一群人 此时的大学,已经四年没有招生了 当李荣欣和郭进才们接到大学入学通知书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作为“”开始后,北大和清华的首次招生,很多地区的录取名额还不到当地适龄青年的千分之一。
1970年8月25日,李荣欣和其他60多名推荐上来的解放军学员在成都集合集合完毕后,在没有任何欢送仪式的情况下,部队领导带领学员从成都前往北京四天后,学员们抵达北大空寂多日的北大校园已经成了沸腾的海洋,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和“欢迎工农兵学员”的横幅与标语 学员们在北大领到了印有“北京大学”字样的校徽和盖有“北京大学”钢印的学生证件北京大学”四个字是很流行的的草书体校徽、学生证与以往的一样,只是签发单位改成了“北京大学革命委员会” 这一年,一共有41870名年轻人走进了大学他们每人都怀有与李荣欣类似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大家得到通知书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这样一份“大学入学通知书”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份从天而降的惊喜 在感慨过去的岁月时,或许有一些学员还怀有一丝丝的惆怅但在他们身上,更多的却是身为时代骄子的兴奋与自豪在知识荒芜、教育空白的年代里,他们得到了难得的学习机会相对当时的年轻人来说,他们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上管改”与工农兵学员 除了数量众多的解放军学员外,剩下的工农兵学员都是由各地革委会推荐上来的这是一批有别于以往的学员他们年龄差异大,文化参差不齐,而且他们肩负着以往的学生所不承担的使命:“上大学、管大学和用思想改造大学。
杨东平:当时“上、管、改”这个东西,基本是一个口号但是它机构设置里面,从校一级的机构,就是学校革命委员会,到各个系革命委员会它都组成三结合就是有工人和军人、思想宣传队;有学校干部、教师和学员代表这就是它的三结合,在组织结构当中都有三结合的成分 对于李荣欣他们来说,改造大学的第一个印象,也许来自劳动由于“”的破坏和学生们的离开,曾经干净整齐的北大校园早已萧条破败,不堪入目到处都是破桌椅板凳、损坏的门窗和荒乱的杂草,角落里堆满了玻璃碴、废纸等垃圾,根本不像一个学校的样子 工农兵大学生面临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打扫卫生、清除垃圾这是在工宣队和军宣队的组织下完成的工宣队和军宣队是“”中特有的派驻到各大、中、小学校的工作队全称一般是“厂工人思想宣传队”和“部队解放军思想宣传队” 丁东(现代历史学者):“”一开始,尤其是1967年、1968年以后,就开始把解放军、工人、贫下中农派到上层建筑领域,组成工宣队、军宣队贫下中农宣传队占领上层建筑,包括所有的大学都派了工宣队、军宣队 北大的工宣队由新华印刷厂和木材厂的工人组成,军宣队是8341警卫团和63军的人其中以新华印刷厂和8341警卫团的人员为主。
8341警卫团政委杨德中挂名北大党委书记日常具体工作基本由63军的副政委王连龙和政治部副主任刘信负责 工农兵大学生模仿解放军的建制,按班、排、连进行编组班长由学员担任,排长由学员或教师担任,连长由工宣队和军宣队的人担任带解放军学员前来学校的领队则担任指导员一职 在工宣队、军宣队的统一组织下,全校师生在校园内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卫生大扫除活动一连干了好几天,终于恢复了一个干净的北大校园 “上、管、改”下的师生 据统计,工农兵学员中,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学员在整个工农兵学员中不到20%,大部分学员都是初中文化程度,其比例达到60%,另外还有不少人只有小学文化水平 北大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开课后,知识水平低的问题很快就显露了出来一些人听不懂老师讲什么,一些人不会做课堂笔记还有一些人上了几天课后根本就学不下去 丁东:推荐过程当中一个大问题,就是这个生源参差不齐有的人是小学文化,有的初中文化,有的高中文化但是大家都来学学课程,这样就不好办了 为了弥补文化水平上的不足,北京大学决定安排中文系的老师给学员们进行语法,让大家从基础开始学起 这种学习班最初安排在百来人的小教室进行。
可是随着课堂的影响扩大,前来听课的学员们越来越多,几节课后就达到了一千多人,把大教室也挤满了学校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安排教学场所最后决定让老师到大礼堂去上课 李荣欣并不在需要补习的学员之列,但他认为中学语法与大学语法不一样,也参加了这个学习班几节课后,让他感觉获益匪浅很多学员经过北大中文系的教师的讲解后,也迅速明白了在中学学习几年都没解决的问题北大中文系老师的功力,让大家从心里由衷地佩服 李荣欣主课是印地语这是一种音节拼音文字,一共有44个字母,此外还有7个带点的辅音字母上第一节课时,老师按照以前教学方式,打算从语音给学员们讲课这也是学员更容易接受的方式 然而事情往往不能如人所愿,北大的领导从政治上考虑,认为第一节课应该教的是用印地语发音的“万岁”面对这种情况,老师们向校方提出,这种教法对学员来说太难了誉为中国哲学界第一人的金岳霖先生的侄子、北大著名教授金鼎汉当时正好教授印地语,他也不认可校方的这种提法 金鼎汉(北京大学教授):要我们教的第一句话是印度语的“万岁”;第二句话是“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句话是“无产阶级万岁”我们就提出来这太难了,对于这些同学,好多音他一下子发不出来。
但老师们的提议最终被否决,按照校方的意见,这些发音再难也应该要学会于是老师们只能按照校方的要求给学员们授课只是这种方式,对老师和学员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困难无论是“万岁”,还是“共产党万岁”对于刚开始接触印地语的学员来说,里面很多读音,根本发不出来而且学员们无法理解,更无从去记忆 一个星期结束后,这种教学方法以完全失败告终校方终于意识到这种学习语言的方式没有用,之后他们只得同意,让老师们按正规的方式给学员授课从第一个字母开始学起从那一刻起,学员们才真正进入到印地语的学习中 这些几个月前还是手执钢枪的解放军战士,现在坐在中国最好的大学里面,这让他们倍加珍惜学习的机会虽然大家基础差些,但学习非常用功每天到了晚上,一些学员还在教室里背单词、练语法但是除了刻苦努力地学习外,印地语中的弹舌音对很多学员来说是个很大的问题 郭进才因为自己的弹舌音老发不好,最后跑到校医院做了一次手术弹舌音可以发好了,说话却有点不利索 郭进才:为了把印度语学好,所以动了一次手术,将舌头稍微剪了一点 金鼎汉:他们学习有些人刻苦,有些人还挺用功的工农兵学员也是这样,里面有些很好,很优秀的,有些不太行的。
此时的北大,除了几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