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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评论张真漫话芙蓉镇古华的小说芙蓉镇我读过。好几年了,好像已经淡忘。但一提起芙蓉镇,我就总是立刻想起扫街那一个场面来。凌晨多雾 的青石板 路,渺无人行,两个孤寂的“被侮辱与损害者”,手执毛竹长帚,一个 从那边默默地扫过来,一个 从这边默默地扫过去,小心 翼翼地,他们甚至不敢交谈。从芙蓉镇影片里,我 一眼就 认出 了这个熟悉的场面,曲折狭窄的长街上,薄雾中两 个龋龋的人影给我印象更深的是,芙蓉镇原来是 这么阴暗、凄凉,石板地精湿,还这么高低不平,坷坷绊绊的。就是这么两个人,一条坷坷绊绊的路。究竟为着什么,他们怎样走上 这条坷坷绊 绊的 路的?不过就是,胡玉音摆 小摊子卖“米豆付”,起早贪黑,殷
2、勤待客,生意好,“顶”了那 家国营小吃店,小吃店 的女老板 不乐意了。那个秦书田更无来由,他是文 工 团 的,在这里搜集过当地嫁女 的风俗歌曲“喜歌堂”? ?一姑娘 出嫁,是要“哭嫁”的,这就成了“诬蔑社会主义”的一行 大罪。最后落在这条 石板路上,扫啊,扫啊,人们不理他 们,他们 也躲着 人。他 们在芙蓉镇上,似有若无,连影子也溶进雾中,好像化成气体了。在整 出戏中,他 们就是 这么受 着欺压,受着凌辱,不敢申冤,不敢抗议,自己承 认是“狗男女”“一看起来,他 们已经完全被“运动”压瘪了,他 们一点儿“气性”也没有了。然 而不然,就在两人默默地扫街的时 候,秦书田忽然 发现,扫街的动作 可以
3、编为三步舞,他跳给 胡玉音看,他那 把竹条 帚举到头 上抡起来换手 的那一招,引起许多观众忍俊 不禁。他的心里 还是充 满炽热 的岩浆的,他的人性此时又活 了。他兴 致勃勃地 教胡玉音。他说扫街有什么丢人,他要胡玉音也来学他的“扫街舞”。人性的复活,就意味着那 些压制 人性,摧残人性,“不许乱说乱动”者们的失 败。非但如此,他们还搞恶作剧 那一 天清早,他们窥见流里流气的王秋赦从工作组女组长李国香的窗口爬出来。第二天 早晨,秦书田就铲了一铲稀牛屎故意铺在窗下,然后 和胡玉音躲在墙拐角偷看着,直 到那一条 黑影跳下来,啊呀一声滑倒在地,他们才慌忙跑 开,各 自摸起竹条帚 扫街去了。要知道,王秋赦
4、 这时正是芙蓉镇上的头头,李国香 又是工作组长,恰恰是这两个“黑五类”的顶头上司,他们可真是“狗胆包天”,竟敢在太 岁头上动土 观众于是大乐,赞赏他 们虽然 已经被“打 倒在地”,又被“踏 上一万只脚”,还是那么富于 人性,而且竟然那么富有活力。就是这样,这两个处于 当时的社会底层,不 为人们所齿的小人物,偷 偷地相爱 了!一个生 了病,一个去服侍、喂药扫街由各扫一头变成并肩扫,到了街角处扫帚还一下子抡在一起 影片中那两把 竹条帚并靠在墙边,形象地表明了这 两个人物共命运了。这是个聪明的镜头。整个故事,矛盾冲突看起来是“一边倒”的!一方面是 大权在握,为 所欲 为,声色俱厉,任 意 整人而另一
5、方面只好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罪该万死,不敢抬头但在这表面文章下面,叛逆却在萌发、滋长。叛逆者 以其特有的方式,在悄悄地进行着反击。以李国香为首的工作组剥夺 了他们做人的权利,他 们却偏要 夺回做人的权利。他们 要恋爱,要结婚,要点起红蜡烛,摆一 桌子菜,喝交杯酒,也还有老干部老党员谷燕山走上门来祝贺。照样体体面面地正式结了婚,而且还要生个怠,管他黑不 黑五类,也要留下后 代。这一系列的矛盾斗争中,他们显得理 直气壮。群众 大会上,胡玉音就那么挺 着大肚子,神色夷然。他们 站在被斗的台上,居然带着那么一 种胜利的神气。“四人帮”和 他们 的各级爪牙们#这 些爪牙未必只是执行政策的人,他们发明的各
6、种缺德的土政策,还大量推广全国呢,用尽心思去摧残人性。打击面过宽的结果是,反击的面也不窄,而他们是 心虚卑怯的,当不起被 整者零零碎碎的“反击”。他们的“威信”像 烂砖一样从墙 上一块一 块掉下来,墙越高,滚下来的砖越多,观众怀着满足 的心情看着他 们的尴尬像。那 个镜头是 使观众十分开心的!一向威风凛凛的李国香组长,不知怎么竟被红卫兵小将揪出来了。据说 从她床下搜出了男人 的破鞋,于是被拉到街上示众,偏偏站在秦书田和胡玉音的旁边。“我是左派,我不能跟黑五类站在一起 ”可小将们不讲理,手提着皮带,喝令她站好,还把那双男人的破鞋挂在她脖子上。她 动手揪下来,又被强迫挂上去,望着小将手里 那跃跃欲
7、试的皮带,她哭起来了。真是“左,派”可没受过这个,尤其连“新 资产阶级分子”、“富农婆”的胡玉音都没 挂过破鞋%后来,小将们也玩厌了,雨也下起来了,他们纷纷走了。空空的街上,只留下他们三个人站在雨中,面面相觑,没人发落。最后,秦书田把条帚递给李国香,她不肯接。秦书田和胡 玉音扛起条帚各自走了。李国香还站在街心,不敢“乱说乱动”,四顾茫然,淋湿的头发贴在脸上,一副不 知所措 的神气,妙极了。或云,诗是用警句,小说是用描写,戏 剧是用冲突,电影是用画面,来再现生活的真实,使人们得到美感和教育的。我觉得影片芙蓉镇的确 再现了一些真实可信的,颇有典型意义 的画面。经历过 那年头种种风浪的人,谁能忘记李
8、国香组长对胡玉音那一段阴不 阴阳不阳的讲话呢?正 当胡玉音凭卖米豆付的日夜操劳,用正当赢利盖起一栋新屋,喜孜孜打扫一 番之 际,李国香进来了,掏 出笔记本,要给胡玉音“核对”一笔 帐!你是每逢纤日都摆摊子卖 米豆付吧了一共是三十几个月了吧?一个坪日卖五十斤米吧?“一总算起 来,你 就净赚了六千六百元,不错吧?这等于一个 省级干部的水 平 啦。你 赚这六千多元,一共用 了一万多斤 国家的大米,是不是呀?当然,我 们也不是说你没有营业证嘛 你 不要紧张嘛!对工作组讲老实话,就是对党讲老实话嘛又这种阴沉沉的,富于暗示 的不详 的语调,加上李国香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色,我 们真是记忆犹新。这个人物,够得上
9、算一 种典型了。胡玉音在一旁听着,可怜巴巴地,分辨不 明。从 此就倒了十多年的霉,成了“新资产阶级分子”。芙蓉镇上惊心动魄 的“阶级斗争”,主要就是揪出了这么小 小的一 个小摊贩几位 县委委员、公社书记,就是在揪这么一个小摊贩上升的官。这一 次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最后平反说是“搞错了”!胡玉音并不是新富农,只能算个街头摆摊的小业 主秦书田也不是右派反革命,可 以让他去 文 化馆了谷燕山也仍然是好同志一切都“搞错了”,可 是 李国香升官却不曾错。她穿着笔 挺的料子服,坐着小汽车,要到省里 上任去了。黎桂桂的血,胡玉音的泪,谷燕山的怨气汇聚成高官厚 禄,一顶乌纱。小小一滴水 反映广阔的海洋。小小芙
10、蓉镇的动乱,也反映燃遍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历时十年之久 的空前大 灾难。十亿人口中,有多少含冤 的胡玉音,屈死 的黎桂桂,错判的秦书田,委屈的黎满庚啊还有 多少靠“搞错了”而飞黄腾达、不可一世 的杨民高和李 国香啊&还有多少不学无 术,只会鸣锣聚众,喊些口号,传些“忠字舞”之类 的“革命经”,自封为 阶级斗争专门家的王秋赦啊这部影片在我看来也还有一 些不足 之处。我以为,胡玉音这个人物性格还稍欠丰满。她是外柔内刚的,在剧作上,这个“内刚”稍嫌表现不足。当然,她不敢反抗运 动,她 自己可能也觉得 运动总是对的吧#文化大革命的特点,就是以革命 的名义来 整人,让挨整 者 自以为非,但在爱情方面,她
11、不妨表现得更 泼辣大胆一些。影片要理 直气壮表现他 们争取做人的权利,表现他们 的性格 的多侧面特别是在重 压下的韧性。谷燕山这老 干部、老党员,气得火冒三丈时,似乎也应该有一些反击的举动#比如他去上告,但看到老战友也已隔离反省,忿忿然又回来了。另外,“五爪辣”倒 不必给她那么些戏,王秋赦好像过于“下作”了,李国香能够喜欢他似觉勉强 些 这部影片,不失 为一部可喜的纪实之作,它映 出了不少“文革”的典型画面,除上面提到的之 外,如斗争大会上李国香装模作样的那段动员报告 #画面上是 两只脚在 傲慢地踱来踱去揪秦书田上台挨斗五类份 子 排队点名,富农生病,派个五六岁的孙子去答应这 些可怜可笑的镜头
12、都拍得朴素、真实,它们似乎组 成生动 的历史资料的画廊,使影片显得史诗似的,引人深 思。看了这部影片,我不 由得浮想联翩,写下这么一些观 后感。大概经 过 了 的人,总都不会不有所感触的吧。据说,谢晋导演很会“煽动”观众的感情。我看了芙蓉镇,倒没有觉得我的感情是被煽动起来的,我觉得那些场面真实,有代表性,是一个尊重历史唯物主义的作家所无法避 开的。我想一部文艺作?品,能够引起观众和读者思索问题,当然 是好,但也不 必回避观 众的感情共鸣。事 实上,观众在 对人物、对故事的爱 与憎中,既包 括 了理性的作用,也包含 了感情的作 用。除非让观众 把爱 与憎 的观 念抛在影院 门外,以完全模棱的 态
13、度 和冷淡 的神情来看电影,才能达 到“无喜怒哀乐”,“无烦 无恼无 忧愁”的极乐境界吧,那 恐怕离涅桨也不远 了。记得 周总理看达 吉和她 的父亲以后,埋怨导演不让他 的泪落下来,看来总理 也还是愿意动感情的,并不见得一 动感情就“俗”了,就成了“俗文学”了。据 说有人发现,我 国戏曲的特点就 是教人不动感情只动理智的。这大概是 出于对戏曲的高度赞美 吧,而我看了这 些年的 戏曲,倒 没发现哪一出戏是奔这一 条的。连小放牛这么“淡化情节”的小戏,也还是让人喜闻乐见,动 点儿感情的。孟子说!“是非之 心,人 皆有之羞恶之 心,人 皆有之恻隐 之心,人 皆有之”。这话还是说得 很全面的。不让观众
14、有侧隐之 心,有什么好处吗?叫电影搞成一种干巴巴哲理 性的说教,只讲以理服人,不讲以情动人,岂不是让 文艺舍长用短?我看不必(&那个 当。写毕于) + ,年) 月雪后朝 阳中#上接第. / 页直观的冲 击力。中国几 代的 电影艺术 家中,不断有人 尝试将意境这一美学范畴 注人 电影,并留下不少闪射民族美学光彩的篇章。水华是其中成就卓著的大 师之一。这可以说是中国对世界电影的奉献。?香港中外影画? ! ?年!月号,古兆奉的发言梅歼关于朴 素中见深刻影片#林家铺子观后人 民日报? % 年?&月!日爱森斯坦(蒙太奇在? )!韩尚义+谈谈,林家铺子的美术设计载论 电影与戏剧的美术设 计,中国电影出版社宗白华+美学散步,第?. % 页,罗艺军、徐虹的这个 发言,我乳发表时 作了删节(全 文将 编入/有关水华电影创作 研讨会 的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