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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写在十九岁边上很多年前我妈似笑非笑地问我，如果你不是我们亲生你的你怎么办，当时我并没有回 答，而时隔多年后突然想起这个细节，我把它与我姐说我是从三岔路口捡来的、堂姐骂我 不是这家的孩子联系起来时，不禁惶恐万分。我不能确定她们有没有说谎，我人生的最初 的记忆不过是在摇篮里被逗我的人弄哭，之前的事我一无所知。但我宁愿认为我姐是骗我 的，堂姐只是一时气话。尽管如此，我依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从没见过我三岁前的照片， 而我姐的满月照一岁照都保存着。可能我的生日便是父母捏造出来的一个日子，我就是街 上一个冻哭了的孩子刚好激起一对年轻父母的同情。所以我还会忍不住想我的亲生父亲是 伟岸还是如我般的猥琐，我右肩上
2、两颗红痣是不是亲生母亲留下的记号，而我以后应该有 个怎样寻亲计划以便我找到他们。但也可能我就是我爸妈生的，我在那个飘着大雪的南方， 姑姑出嫁的日子来到这个世界，而以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其实我只要问一下 我的爸妈，这一切就会很清楚。可是，我不想问。 这样下来生日对我来说早已是一个完全无意义的日子，我连它的真假都辨认不清。况 且自然年龄和一个人的成熟衰老没多大的关系，我这个十九岁的少年（请允许我还这样称 呼自己）也可以有着九十岁的心态。昨天回乡下的家时，同车的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岁的老 人，她们满头银发、步履蹒跚，似乎随时可能驾鹤西归。而在城市里相同年纪的人大多都 精神矍铄，在公园修身养性，
3、我不禁生起一丝怜悯之意。但这怜悯可能恰恰又是多余的， 车上的她们互相打着招呼，满脸堆笑，仿佛从未有担心过自己的衰老。在家里发现妈妈和 姑姑都老了许多，我渐渐的确信，我印象中美丽的妈妈在逐渐变成一个农妇，有一天也会 像那些老奶奶一样挤班车，或许会激起另一个年轻人无知的怜悯。我的父亲在我出外求学 前两鬓就飘满了白雪，四十岁时便有了六十岁的容颜。可生活依然在继续，庸人何必自扰 之。每天一杯牛奶是一种生活，每天放牛砍柴也是一种生活。我们都曾有着同样的稚嫩， 但生活却让我们有着不一致的衰老。 那么我的十九岁完全只是形式，这个日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我不要任何的礼物与祝 福，不过却想借此好好地反省这十九年的
4、生活。 有位高中同学说要做一个关于同学生活状况的报道，想要走访我们的家乡。我不得不 仔细打量着这个被称作故乡的地方，才发现属于我的已经为数不多。铲土机和推土机早已 把我的童年摧毁殆尽，我坐过的山坡，我爬过的树，我跑过的稻田它们大多和留守在 这里的老人一样享受着自己的风烛残年，残余的那些，在冬天的萧败下显得太过伤感。关 于乡村的记忆最后随着我们流向城市却无法再和现实形成重影。我们成了永远的异乡人。 我曾无数次提到乡村与城市，或许是我对这两个词有太多的敏感。但我至今没有忘记 无缘无故被一个城里孩子按在菜地旁骂乡巴佬的事情，于是七岁的我就曾发誓要过的比他 们好。可是怎样才算好，越长大的我却越不清楚。
5、 周围的同龄人大多在父母辈就完成了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奋斗历程，他们努力着的是为 自己的明天过的更好。而我们这样少许的人，父母都是未能脱离土地的人，于是我们分享 着和上一代人一样的砍柴、种稻、寄宿时一罐咸菜吃上一个星期之类的童年记忆，出外求 学时又和他们的下一代人一起共用着新的理想和价值观念。我们承受着整个家庭甚至家族 复兴的使命，但和同龄人一样追求自由和个性解放。我们要承受除了失去故乡的痛苦，还 有越来越少人能够理解的孤独。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值得抱怨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好好履行我该尽的责任，一直在违 抗着家庭的希望，每一条路都是自己固执下走着。我至今不觉得，家族中盼望着我为仕为 宦的路，这个被农村当做出人头地的唯一正路，会是我这辈子的选择。或许我想走的，理 应是留给我下一代人的。如此看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不孝之人，我终将逃离家庭的期望，走上一条他们认为不正的道路。那些所做的反抗，极易使我们处在失败者的地位。那么， 七岁时的那个誓言，便也成了一首失败者之歌。我曾经一直困惑，为什么要以他们的方式 作为衡量价值的标准，我也曾执着的地认为，只要心安便不是失败。但这又如何向人解释？ 我似乎已想到这里的人对我的失望，和现在给我的希望一样大。我早已准备好了逃离，准 备好了此生再没有故乡。2012.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