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语言、言语及其相关问题的思考范 晓 提要:索绪尔区分“语言”和“言语”有积极意义;但他对这些术语论述混乱,导致人们意见分歧主张区分言语、语言、话语:言语是运用语言来表达思想、进行交际的一种行为活动,语言是语音、词汇和语法构成的符号系统,话语是言语的产物言语、语言、话语三者并不互相排斥,而是紧密联系的,以言语为中心,组成了三者联结在一起的链条:没有语言,也就不可能有言语;没有言语,也无所谓语言,更不可能有话语;语言存在活动着的言语之中,也存在于言语所产生的话语之中族语是从话语形式中的“具语”抽象出来的主张把现在流行的“语言(科)学”命名为“言语(科)学” 关键词:言语 语言 话语 族语 具语 言语(科)学0.前言关于语言和言语问题,上个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我国语言学界曾对此问题进行过热烈的讨论在讨论中,人们对语言和言语要不要区分、如何区分、以及语言跟其他相关概念的关系等问题上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可以说对语言和言语问题的认识没有共同的“语言”,也就不可能取得共识语言和言语问题相当复杂,人们由于观察事物的角度不同,思想方法不同,有不同的观点或看法是难免的。
学术上的不同意见可以共存,可以继续深入讨论,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四十多年过去了,语言学界关心此问题的学者还在思考这个问题2002年9月,武汉大学中文系发起举行“言语和言语科学国际学术研讨会”,又进一步讨论了语言和言语问题讨论这个问题很重要,决不是名词术语之争,而是涉及到我们这个学科中一系列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涉及到研究的方法论问题,涉及到言语科学的建设问题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应该对语言、言语以及其他相关术语给以准确的解释这是因为:一则,在语言、言语问题上存在着术语理解或解释上的混乱现象,这些混乱现象使得问题复杂化如果能准确地阐明这些术语所表达的概念,讨论它们就有了一个明确的前提二则,术语的准确性和单义性是任何科学不能忽视的,科学越发展就越要求术语的准确性和单义性,把研究的成果巩固在术语上并给以准确的合理的解释也是科学发展本身的要求和不可避免的趋势,语言科学或言语科学也不例外1.语言和言语要不要区分?怎样区分?在对语言和言语及其相关术语要不要区分和怎样区分的问题上,汉语语言学界主要有三种意见:⑴主张语言和言语不要区分;⑵主张区分,提出二分法,分为语言和言语;⑶也主张区分,提出三分法,分为言语、语言和话语(也称“言语作品”)。
1.1语言和言语不必区分说有人认为日常生活中语言和言语是“意思相同”的同义词,只是两字颠倒,犹如“悲伤”和“伤悲”一样,因此认为不必区分语言和言语附注:[1]周建人《“言语”和“语言”意思本来相同》,《文汇报》1961年5月23日第3版这种看法很有问题日常生活用语和科学术语有时一致,有时不一致,这是正常的,但不应混为一谈在汉语里,语言和言语有时表示同一意义,确实存在着混用的现象但汉语中的“语言”和“言语”并不完全像“悲伤”和“伤悲”那样是两字颠倒的同义词请看下面的例子:①袭人笑道:“怎么不言语了?”(《红楼梦》第十九回)②姐姐为何闷闷的不言语?(《金瓶梅》第十一回)③叶通只愣愣的站着不言语《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回)④太太说完这个,又看了祥子一眼,不言语了老舍《骆驼祥子》)⑤赵三有什么事在心中似的,他什么也没言语萧红《生死场》)⑥人家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言语?(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上面例句中的“言语”都是动词,在句中作谓语,否定副词“不”或“没”可置于它前面表否定,概念意义指用语言来表达思想的一种行为活动,即“说话”或“说”的意思[2]作为“行为活动”的“言语”有时可在句中用作名词。
例如:“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红楼梦》第二回)这里的“言语”和“举止”并列,不作谓语,其概念意义和作谓语的“言语”是一样的言语”的这种句法功能和概念意义,“语言”是没有的如果认为语言和言语是两字颠倒的同义词,则上述例句中的“言语”都可说成“语言”,那显然是行不通的 有人认为区分语言和言语,就是把它们“割裂开来”,因此不主张区分[3]李振麟、董达武《关于语言和言语的若干问题》,《学术月刊》(上海)1961年第1期这说法也有问题;因为区分不等于割裂,“区分”和“割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把有互相联系的客观事物用不同的词语区分开来,这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主观反映至于对被区分事物的关系怎么看待,是看作互相联系的还是完全没有关系的,那是另一回事:如果看作互相联系的,那就不是割裂;如果看作完全没有关系,那才是割裂比如“语言”和“思维”有密切的联系,但并不妨碍区分为两个不同的术语;又如语言可分为语音、词汇、语法三要素,这三者也是联系在一起的,区分三者也并没把它们“割裂开来”诚然,在主张区分语言和言语的人们中,确有人在论述时把语言和言语放在对立的地位并割裂两者之间的联系但是不能因此而给任何一种区分都冠以“割裂”的帽子。
辩别“割裂”还是“不割裂”,关键是看他们如何解释语言、言语之间的关系相反,把语言和言语等同起来,干脆取消“言语”这个术语,用“语言”一词来统而代之,倒是导致把两者混淆起来:在一种情况下,指的是由语音、词汇和语法构成的表达和交流思想的工具(如说“语言是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工具”、“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在另一种情况下指的是言语行为或活动(如说“语言的行为”、“语言的活动”等)[4]“语言”是符号系统,是交际工具,是名物,本身不可能有“行为”或“活动”的把语言和言语等同起来,其结果必然使术语因多义而发生混乱事实上,现实生活的用语里存在着“语言”和“言语”(或“说”、“说话”)的区分,如果不区别语言和言语,把它们看成同义词,那就混淆了两者的区别例如,下面句子里的“语言”和“言语”(“说、说话”)是不能互相替换的例如:①汉语、英语等都是历史地形成的民族语言②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③你走的时候言语一声儿社科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④她说得多,做得少⑤这个人很会说话例①②句里所说的“语言”,就不能换成“言语”例③④⑤里所说的“言语、说、说话”也不能换成“语言”把语言和言语当作同义词,不分语言和言语,有时还会造成误解,如有一个时期,人们提倡“语言美”,实际上是提倡“言语美”。
语言(汉语、英语…)无所谓美不美的问题,讲语言美,很容易被误解为语言有优劣之分语言优劣论是要不得的但提倡“言语美”,那是应该的,因为人们的言语(说话)是有个美不美的问题[5]说语言有美丑,容易误解为语言有优劣之分;但言语是有美丑优劣之别的参看求知《论言语美》,《徽州师专学报》1986年1期日常生活中汉语里区别语言和言语;科学术语如果不分,这是说不过去的术语不清,概念不明,这对科学的发展是不利的科学越发展,人们的认识越深入,就越要求语精确化、单义化用不同的术语指称有联系的相关概念或事物,是科学发展的自然要求把语言、言语等同起来或者混淆在一起,不能代表当代科学的水平,只会使学术倒退,更谈不到发展了1.2语言和言语二分说最早提出二分说(强调区分语言和言语)的是结构主义学派的始祖索绪尔索绪尔严格区分语言和言语的理论,历史地看是有积极意义的,这表现在:第一,他说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语言学的唯一的、真正的对象是…语言[6]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第35、323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他把语言作为符号系统来研究,推动了人们重视研究语言结构,开创了结构主义语言学;第二,他认为“语言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东西”;“言语却是个人的意志和智能的行为”;“把语言和言语分开…就把(1)什么是社会的,什么是个人的,(2)什么是主要的,什么是从属的和多少是偶然的分开来了”。
[7]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第35、4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这就在研究方法上把断代研究和历史研究区别开来;把静态的规则和动态变化区别开来;并把断代研究中的一般和个别以及抽象和具体区别开来,即把族语(“民族语言的抽象体系”的简称)和“具语”(具体语言的简称,即指具体话语中的具体的语音、词汇和语法的总和,是族语的变体,是族语的具体存在形式)区别开来 我国语言学界许多学者(方光焘、施文涛1959;高名凯1960;岑麒祥1961;田茹 1961;戚雨村、吴在扬1961;王希杰1982;刘叔新1992;岑运强1994;)根据索绪尔的观点也区分语言和言语,但对“言语”的所指却有不同的理解主要有四种意见:(1)指用语言手段表现一定思想的表达形式,即言语作品的形式;并认为语言和言语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方光焘、施文涛1959;方光焘1961;岑麒祥 1961;王希杰1984)2)指言语行为和言语作品的表达形式的总和(高名凯 1960;刘叔新1992)3)指言语活动和言语产物的统一体(戚雨村、吴在扬1961;岑运强1994)[8]这种看法跟高名凯的看法接近,差别是:戚、吴等的“言语产物”包括言语作品的形式和言语作品的内容,而高名凯只是指“言语作品的形式”。
比较:方光焘把言语作品的形式看成“言语”,高名凯的“言语”含义是“言语行为+言语作品的形式”,戚、吴的“言语”含义是“言语活动+言语产物”4)指言语活动的产物,即说出来的“话”(田茹 1961)[9]在某些文学作品中,有时“言语”等于“话”,相当于“话语”如:“武松领了知县的言语,…”(《金瓶梅》第二回)这“言语”应和学术上说的“言语”区别开来 既然都遵循索绪尔学说,那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理解?笔者认为症结是渊源于索绪尔解释语言和言语含义上的混乱,导致了上述的不同看法看一下索绪尔对有关术语的混乱论述就可以 明白关于“言语”这个术语,索绪尔有以下几种不同的说法:有时,他说的“言语”指“说”或“说话”,即言语行为或言语活动”如他说:言语“是个人的意志和智能的行为”、言语“是由个人进行的”;“语言是言语的工具,又是言语的产物”(笔者按:行为或活动才需要“工具”,也才会有“产物”);“一切变化都是在言语中萌芽的”;“任何东西不经过在言语中试验是不会进入语言的”(笔者按:“言语中萌芽、言语中试验”的言语,显然指行为或活动)[10]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第35、41页、141、237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有时,他说的“言语”指的是“具语”,跟“族语”的关系是个人和社会的关系如他说:“把语言和言语分开,我们一下子就把⑴什么是社会的,什么是个人的,⑵什么是主要的,什么是从属的和多少是偶然的分开来了”;“语言以许多储存于每个人脑子里的印迹的形式存在于集体中,…言语中没有任何东西是集体的,它的表现是个人的和暂时的”(笔者按:这里所说的语言是指“族语”,言语是指“具语”)[11]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第35、4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 有时,他说的“言语”指的是言语行为和话语的总和如他说:“言语应该区别开⑴说话者赖以运用语言规则表达他的个人思想的组合;⑵使他有可能把这些组合表露出来的心理物理机构”;“言语…包括:(a)以说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个人的组合,(b)实现这些组合所必需的同样是与意志有关的发音行为”(笔者按:“表达思想的组合”、“个人的组合”实质上就是“话语”,用心理物理机构“把这些组合表露出来”、实现这些组合的“有关的发音行为”就是“言语行为”)[12]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第35、42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有时,他说的“言语”指“话语”如他说: “言语是人们所说的话的总和”;言语是“表达思想的组合”。
[1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