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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0 0 7年第4期(总第7 8期)小说一词由来已久。我国春秋时期的诸子百家已有小说家。 当时各家学说竞相登台亮相， 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各国政坛学坛并无身份的区别与歧视， 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主张， 如此才成就了一派兴盛局面。名列九流十家的小说家即在这种环境下产生出来。按班固的解释：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 街谈巷语， 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 汉书 艺文志 )此说揭示了小说的本质。当“小说” 从 “闾里小知者之所及” 的概念逐步过渡到后世小说的概念时，也就注定了它与民俗不可分割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谓民俗， 按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的解释， 就是民间的风俗、 习惯。 因此， 来自中下层市民
2、、 奴隶 “街谈巷语” 的小说， 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表达某种民间的风俗习惯。 语言民俗，则是民俗文化中特别重要的一个方面。延续上千年的小说、 类小说各式文本中的确充满了民俗特别是语言民俗的内涵与表现。 因为它从收集、 整理到传布、 阅读， 都是民间的行为。由于小说 “草根文化” 的特色， 民俗文化不但是 其表现人物与情节的工具， 更是其竭力向真实靠 拢的支撑点。唯其展现了较多的民俗事象， 且反映了相当多的语言民俗， 才进一步具有深刻的可信度、 生动的可读性。一汉魏、 两晋在文学走向自觉， 不断出现新的 文学形式的同时，也出现很多笔记体的文字记载， 这一类文字因为有不少取自 “街谈巷语” ， 后人
3、便把它称为笔记小说。当时的志怪小说， 记载 了大量流传于民间的各式异闻、 神话， 如干宝的 搜神记 、 刘义庆的 幽明录 、 吴均的 续齐谐记 等， 就记载了诸如 “三月修禊” 、 “黄雀赠环”（均见 续齐谐记 ） 之类风俗、 传说的内容； 而志人小说如刘义庆 世说新语 、 裴启 语林 等多记社会上层人物言行的一类， 也有着很多民俗事象的记载。传为曹丕所作 列异传 （一题张华） 有 谈生 ， 写人鬼相恋， 且育有一子。同书中宋定伯 ， 以智慧与鬼斗， 终将鬼捉牢并卖掉， 得钱一千五百； 由此还生出熟语 （歇后语） “定伯卖鬼，得钱千五” 。可见， 当时民间论鬼事甚多， 异事也甚多， 而百姓殊不
4、甚惧鬼。 搜神记 韩凭妻 一则， 凭妻何氏被宋康王所夺， 何氏写书信给其夫“其雨淫淫， 河大水深， 日出当心” ， 暗约死期。 何氏死后， 衣带上有字 “王利其生， 妾利其死， 愿以尸骨， 赐凭合葬” ， 其书皆为四言。文中记载 “又有鸳鸯雌雄各一， 恒栖树上” ， “遂号其木曰相思树” ， “其歌谣至今犹存” 。 据 彤管集 载何氏作乌鹊歌 “南山有乌， 北山张罗， 乌自高飞， 罗当奈何” ， “乌鹊双飞， 不乐凤凰， 妾是庶人， 不乐宋王” 。 同书中 紫玉 篇， 紫玉为吴王夫差小女， 与 童子韩重恋情不遂而死，其魂与韩重相见时歌，歌之辞同何氏歌相近：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 乌既高飞，
5、罗当奈何。意欲从君， 谗言孔多。悲结生 疾， 没命黄垆。 命之不造， 冤如之何。 羽族之长， 名 为凤凰。一日失雄， 三年感伤， 虽有众鸟， 不为匹双。 故见鄙姿， 逢君辉光。 身远心近， 何当暂忘。 ”紫玉歌与何氏歌两段均有近似处， 有四句甚至基 本重合， 正符合民俗文化集体性、 模仿性、 母题相 同的特点。此类民俗事象的记载， 皆缘于俗民的生发与群体的传递， 而终于被记录流传至今。世说新语中刘伶病酒一则， 刘伶嗜 酒， 常为妻所阻， 一日渴酒， 以祝神的名义从老婆中国古典小说的语言民俗运用 兼及 水浒传 中的语言民俗蔡 新 中汉字与历史文化7 02 0 0 7年第4期(总第7 8期)处得到
6、酒肉， 遂歌曰： “天生刘伶， 以酒为名。 一饮 一斛， 五斗解酲。 妇人之言， 慎不可听。 ” 将祝酒词 随意改为自己心中所想，乃文人而拟民间歌法， 一段歌词，活活勾勒出不为礼法拘束的酒徒， 直 抒心声， 可称为潇洒之人。 桓公入洛 一则， 桓 温提到 “神州陆沉， 百年丘墟， 王夷甫诸人不得不 任其责” ， 对随后袁宏所说 “运自有废兴， 岂必诸 人之过” 的说法不满， 便讲了一个汉末刘表养个 千斤牛而毫无用处， 终被曹操将牛杀死以饷军士 的故事， “四坐皆骇， 袁亦失色” 。民俗文化中的 民俗控制手法， 便有隐喻型， 以实有或虚拟的人物作比喻， 展开语言叙事进行预警教育。这种内容有很多种
7、类型， 包括民间长期和大量流传的神话、 传说、 寓言、 笑话、 故事等。此时志人、志怪等笔记小说语言民俗较多，盖缘于当时的清谈之风。 魏正始中， 何晏、 王弼等开清谈之风， 晋向秀益尚玄风。 “风气既成， 一倡百和， 以言取名” ， “故作旷达， 以免诛戮， 不守礼法， 近于佯狂” ， 受民俗的影响以及文人相互的影响， 民俗语言的运用， 已达纯熟。二隋唐时期， 文化随着政治、 经济、 军事的兴盛而兴盛。在诗歌极度繁盛的时候， 不但有很多笔记小说产生， 且出现不少传奇。唐李冗 独异志 、 张读 宣室志 皆记载了若干和语言有关的民俗。1 . 神话传说类。 独异志 上卷 2 条： “海若居海岛， 每
8、至八月即有流槎过。 如是， 累年不失期。其人齎粮乘槎而往， 及至一处， 见有人饮牛于河，又见织女， 问其处， 饮牛之父曰： 可归问蜀严君 平， 当知之。 其人归， 诣君平。君平曰： 某年月日， 有客星犯斗牛， 计时， 即汝也。 其人乃知随流槎至天津。 ” 天津即后世所说银河。 此人为探流槎 究竟， 于是直达牛郎织女处， 似证牛女故事之实。 饮牛之父嘱其归问严君平，严则有记载客星犯斗牛， 古代星象家随时观察星象变化。 成都附近有地名曰君平， 上世纪 6 0 年代还有君平公社在。 9 1 条： “吴隐之为广州刺史。 旧有贪泉， 人饮 之则贪黩， 隐之酌而饮之， 兼赋诗曰： 古人云此水， 一歃怀千金
9、。 试使夷齐饮， 终当不易心。 ” 贪泉乃民间流传的说法， 似为贪官辩护。而吴隐之 不信邪， 故意去饮此水， 并认为像夷齐一般廉者自不会受此水左右。 有说现今为交通厅长的人没 有办法不贪， 此诗当抄送目前作交通厅、 建设厅 等官职者一读。 2 . 为官之道类。8 7 条： “东晋大将军赵固所 乘马暴卒， 将军悲惋。 客至， 吏不敢通。 郭璞造门， 语曰： 余能活此马。 将军遽召见。璞令三十人 悉持长竿， 东行三十里， 遇丘陵社林， 即散击。俄 顷擒一兽如猿。持归。至马前， 兽以鼻吸马， 马起 跃如。 至今以猕猴置马厩， 此其义也。 ” 马畏猴， 猴 能制马， 大约民间久有此传说。 西游记 中，
10、 以 孙悟空为弼马瘟， 显为取自民间传说。1 3 5 条： “秦穆公亡善马， 岐山野人共得而食之。吏欲法之。公曰： 君子不以畜害人。吾闻食马肉不饮酒， 伤人。 皆赐酒沃之。 后与晋战， 而三百人争死以报恩。 ” 秦穆公此语真乃人性化之语。其所言应为久传于民间的道德标准， 秦穆公为真能执行者， 不但不追究， 反顾虑偷食马者的健康，赐酒给他们喝。2 5 0 条： “鲁公仪休为相， 归见其妻织， 乃焚机而出， 谓其妻曰： 吾为相食禄， 今尔夺百姓之利， 使民安归哉？ ”3 . 诙谐类。 1 8 条： “东汉孟业身重千斤。 故帝疑其自重， 乃以大秤悬栋间。业启曰： 陛下秤上秤臣， 请秤之。 虽肉重千斤
11、， 而智无一两 。 ” 此言“悬栋间” ， 可见秤之大， 孟业为自保， 故作诙谐语， 既解尴尬， 又释帝疑。2 5 1 条： “韩康伯隐药肆， 卖价无二。有二女子买药， 不识康伯， 乃酬酢之， 康伯不移， 女子曰：君何若康伯无二价也！ 康伯乃逃去， 不知所 在。 ” 酬酢， 除有主客互敬酒之意， 还有应对之意，此条乃应对之意， 即反复讲价。康伯欲 “隐居” ，却连女子都知道他的 “无二价” ， 康伯才知隐居 失败， 立即 “逃去” 。 3 1 4 条： “秦优旃侍始皇， 立殿上。 秦法重， 非有诏不得辄动。 时天雨甚， 武士被盾立于庭， 优旃欲救之， 戏曰： 被盾郎， 汝虽长， 立雨中； 我虽
12、短， 立殿上。 始皇闻之， 乃命徙立庑下。” 4 . 卜兆类。 卷中 2 7 1 条： “唐中宗为天后废于房陵， 仰天而叹， 因抛一石于云中， 心祝之曰： 我为帝， 即此石不落。 其石遂为树枝阁之。 至今犹 存。 又有人渡水拾薪， 得一古镜， 进之。 中宗照面，汉字与历史文化7 12 0 0 7年第4期(总第7 8期)其影中有人语曰： 即作天子， 即作天子。 未浃 旬， 践居帝位。” 唐中宗此两行为， 皆为民间风俗 惯用手法。任选一物卜心中所想， 而镜中人作此 叠语， 皆形成一种预兆。 2 7 4 条： “河间王孝恭， 才智识略， 特出于众。 初受诏征辅公祏， 上有一器， 倏然变成血， 满座惊
13、 畏， 左右不测。孝恭自省无负神祇， 此变应是公 祏。时人服其先见。” 宣室志 9 条： “新昌里尚书温造宅， 桑道茂 尝居之。庭有一柏树甚高， 桑生曰： 夫人之所居， 古木繁茂者皆宜去之。且木盛则土衰， 由是居人有病者， 乃土衰之验也。 于是以铁数十钧镇于柏树下。既而告人曰： 后有居者， 发吾所镇之铁， 则其家长当死。 唐大和元年， 温造居其宅， 因修建堂宇， 发地营缮， 得其所镇之铁。后数月， 造果卒。”独异志 连 “补佚” 共计 4 2 7 条， 有此内容者粗计约 1 1 5 条， 约占全书 2 7 。唐笔记小说中类此者甚多。在文言昌盛的中古，唐传奇能以近白话的语体出现。李朝威 柳毅传
14、、 杜光庭 虬髯客传 、白行简 李娃传 等唐传奇比此前志人、 志怪笔记小说进一步具备小说的因素，运用民俗语言等事象更顺遂。 柳毅传 表述了书生柳毅为龙女传书并救龙女于水火之中的故事。龙王在中国俗民社会里是个古老的话题，类似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等类语句不胜枚举。在李朝威的传奇中，以龙女的前后婚姻为基线， 表现了女子必须依附于男子， 不得自专， 英雄救美， 好人有好报等俗民社会的理想， 即使帝王家（龙女乃龙王之女） 也难以回避这个圈子。 柳毅与 龙女的往来对话， “既而将诉于舅姑，舅姑爱其子，不能御” ， “非羊也，雨工也” ， “雷霆之类也” ， “吾为使者， 他日归洞庭，
15、幸勿相避” ， “宁止 不避， 当如亲戚耳” 有些属民俗传说， 有些是 玩笑话， 有的是隐隐暗示。以后随故事情节发展，柳毅与洞庭君、 钱塘君的对话， 宴席而歌， 媒氏之言等等， 皆民俗事象与语言的绝好运用。 虬髯客 传 中， 红拂女夜奔李靖， 陈述 “丝萝非独生， 愿托 乔木， 故来奔耳” 的内心， 女子柔弱， 自比丝萝， 比男子为乔木， 丝萝须依乔木而生长， 则可达极高且不致倒伏。 此取民间委婉说法。 而且从红拂女对虬髯客的态度可知，她不独善相李靖，连虬髯客经 “熟视” ， 也略知其异人， 故 “映身摇示公” ， 暗示 李靖不要发怒， 且与虬髯客结拜兄妹。三宋元话本、 拟话本的出现， 为我们
16、呈现更丰 富的民俗画面。 宋元时期本身就是一个让文学从 高端走向下层， 从文雅走向通俗的时期。 市民、 商 贩及其他百姓的大量生活需要， 催生了勾栏瓦舍 的娱乐且繁荣之， 并进而推动了话本、 拟话本的 整理、 写作、 印刷以至于发售。 为了迎合 “衣食父母” 们的需要与欢迎， 不管表演者、 拟写者还是整理者， 都愿在情节表达中引进民俗内涵， 有些内容进一步促进了民间民俗活动， 从而加大了民俗外延。这一时期的小说表现民俗较充分的如 清平山堂话本 快嘴李翠莲记 ， 文中的李翠莲， 不但嘴快， 而且出口成章，初嫁早晨抢过婆婆的话头： “不要慌，不要忙， 等我换了旧衣裳。菜自菜， 姜自姜， 各样果子各样妆。 肉自肉， 羊自羊， 莫把鲜鱼搅白肠。 酒自酒， 汤自汤， 腌鸡不要混腊獐。 日下天色且是凉， 便放五日也无妨。 待我留些整齐的， 三朝点茶请姨娘。 纵然亲戚吃不了， 剩与公婆慢慢噇。” 随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