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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甘加丁之路的空间模式与政治*董晓烨内容提要本文运用佐伦的空间叙事学理论分析 甘加丁之路 。从地形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三方面入手考察文本的空间结构，进而研究空间设置在促进意义生成和主题表达方面的重要作用。赵健秀对于 “家”的体认和对唐人街的矛盾情感体现了华裔身份的复杂诉求，而这一诉求是通过独特的文本空间设置表现出来的。关键词甘加丁之路赵健秀空间叙事学加布里埃尔佐伦*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当代华裔美国文学叙事学研究” ( 批准号:13CWW028)与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 “华裔美国文学的叙事空间研究”( 编号:DL13BCX02)和“赵健秀长篇小说的叙事特征研究” (
2、 编号:DL12BC12)的阶段性成果。赵健秀 ( Frank Chin)是华裔美国文学的标志性人物之一。他才华横溢，其笔力横跨小说、戏剧和评论三界，且在各个领域均成绩斐然。他是当代亚裔美国文学创作的先行者。其剧作 鸡 笼 中 国 佬( The Chickencoop Chinaman，1972)登上纽约舞台之后，他成为首位进入纽约主流剧院和最早受到主流社会关注的亚裔作家。作为亚裔美国评论界的领军人物，他主编的 唉咦! ( The Aiiieeeee!， 1974)和 大唉咦! ( The Big Aiiieeeee!，1991)为新兴的亚裔美国文学打开了局面，至今仍是亚裔美国文学研究的必读书
3、目。他又是特立独行的文坛斗士。他激进偏执的文风和强烈的族裔诉求使他的作品成为宣扬战斗的代名词，而他对黄玉雪 ( Jade Snow Wong) 、黎锦 扬 (ChinYangLee ) 、 林 语 堂 (Lim Yutang) 、汤 亭 亭 ( Maxine Hong Kingston) 、谭恩美 ( Amy Tan)和黄哲伦 ( David Henry Hwang)等受主流评论界推崇的亚裔作家的猛烈抨击更是为他招来了 “邪教主”的恶名。如此看来，无论是从重要性还是从复杂程度来看，赵健秀都是一位值得关注的作家，然而实际情况却是相关研究的数量与赵氏的文坛地位极不相称，而且已有研究存在很多盲点。譬
4、如现有评论聚焦对赵氏提出的打破亚裔刻板形象和建立 “亚裔美国感性”等问题的理论探讨，对赵健秀小说的文本研究数量有限。赵健秀是一个关注文学性的自觉的作家。他的创作言语犀利，文风独特，在体现后现代创作特征的同时，反映出鲜明的族裔视角。但是赵健秀澎湃的战斗激情几乎吸引了评论家的全部注意，削弱了对其作品的更为深入的探究。鉴于此，本文以赵健秀的最后一部文学创作，长篇小说 甘加丁之路 ( Gunga Din Highway，1994)28( 以下简称 甘加丁 )为个案，从空间研究入手，探讨作品的空间模式和特定叙事模式所反映出的主人公的身份认同与文化诉求等问题。空间研究是当代西方社会科学研究领域的显学。当代
5、西方文论的空间转向发轫于约瑟夫弗兰克( Joseph Frank)的 现代文学的空间形式( Spatial Form in Modern Literature， 1945) 。在弗兰克开拓性的研究基础之上，加布里埃尔佐伦( Gabriel Zoran)在 建构叙事空间理论( Towards a Theory of Space in Narrative，1984) 一 文 中 提 出 了 空 间 模 式( spatial pattern)的概念，以此指涉联系文本断续单位而获得对整个文本共时性感知的文本建构模式。佐伦指出叙述文本空间结构的一般模型，结合垂直的空间层次和水平的空间幅度来分析空间结构的
6、范围。在垂直维度上，他将文本空间结构分为地形学 ( topographical) 、时空体 ( chronotopic)和文本 ( textual)三个不同的空间建构等级;在水平维度上，他区分出了空间单位 ( units of space) 、空间复合体 ( the complex of space) 与 总 体 空 间 ( totalspace)三种空间领域。在纵横视角的交叉之中，叙事文本获得了独特的空间模式，形成了区别于故事空间的文本空间。佐伦的理论对叙事文本的空间结构做出了复杂而细致的讨论。下文从此出发，分析 甘加丁一书的空间模式和政治诉求。一、“ 黄金之乡”与 “ 黄金国” 对位的地形
7、空间佐伦对地形空间的理解注重诗学想象的空间形貌和象征意义。地形空间是静态的实体空间，指一系列对立的空间概念，如里和外、村庄和城市;也指人物存在的形式空间，如神界、人界、现实与梦境等。地形空间的建构可以通过直接描写达成，如巴尔扎克对环境和背景的直接描述;也可以通过叙述、对话或散文式的文本得以重现。甘加丁是一部典型的后现代文本，互文、戏仿、拼贴等轮番上场。同其他后现代作家一样，赵健秀弃绝巴尔扎克式的铺张繁缛的环境描写，文本空间叙述被压制到最小数量，读者几乎看不到与情节无关的空间资料。有限的空间表现也非常模糊，空间背景往往用极其简略的语句写成，而并非将其作为叙事对象具体描画。如果说地形空间为文本提供
8、了一幅由不同空间单位组成的地图，那么 甘加丁一书中的空间地图是不完整的，空间单位各自为政，无法形成连续的空间复合体和总体空间。然而，空间是故事的生成要素，世界万物均存在于四维时空体当中。在赵健秀简约的笔墨之中突显了一对值得关注的空间意象。主人公尤利西斯六岁之前与白人养父母住在内华达乡下，后来才回到奥克兰唐人街。且看小说对两个空间的描写:我 ( 尤利西斯)六岁了，逐渐体会到了阳光普照和空气流淌，还有大片枯黄蒿草中的枝叶繁茂的矮橡树丛和树干上的节疤。我最早的记忆属于家附近的树林、小溪和郊狼。那晚，我第一次记住了冰雹、蛙声和月食。来自佛罗里达的杂耍演员和他在默片中扮演小角色的妻子都已退休。他们没有子
9、女。在那个无月的夜晚，他们在黄金之乡轮番呼唤我的名字。呼唤从黑暗中传来 ，“关 ! ”在有意隐匿了地形空间的文本之中，这一段极富抒情意味的描写显得十分突出，它烘托出一个静谧悠远的空间。从此，这一片月夜佳景定格在尤利西斯心中，获得了神奇的魔力并在成年尤利西斯的脑海中每每泛起。此处，空间不仅意味均质和广延，还超出空间单位获得总体空间的特质。对于尤利西斯来说，阳光与空气暗示了童年的快乐无忧;蒿草与橡树充满38甘加丁之路的空间模式与政治了生命的激情力量;月夜与蛙鸣意味着世外桃源的恬静悠远;郊狼与冰雹象征了西部的粗粝豪情;月光下悠远的呼唤是首次体验到的关怀和亲情。就这样，混杂着童年记忆的乡下不再是日常生
10、活中的普通空间。它获得了不同寻常的象征意义，成为尤利西斯心中的特殊空间，哺育了尤利西斯的精神世界并在他随后的岁月中意味非凡。如果说这静谧中孕育的出奇还不足以突显，在与另外一个家的对比中，童年的乡下再次生成了特殊意义。尤利西斯六岁时被带离他心目中的 “黄金之乡” ，回到唐人街。虽然尤利西斯称唐人街为 “加州黄金国” ，但他所遭受的伙伴的欺侮和家人的冷漠无疑使 “黄金国”一语的使用有别于 “黄金之乡”而颇具反讽意味。在唐人街的家里:外婆不喜欢我。我的姨兄妹不让我玩他们的玩具。他们不讲英语。在前面的房间里，有一辆带轨道的电动火车。我问妈妈，当别的姨兄妹在后院玩时，我能否玩那辆火车。妈妈和姨妈们告诉我
11、，我得先请示外婆。我得用中文喊她 “阿婆婆” ，对她说 “我爱你” 。他们想教我，我却不想学。于是我就到外面去散步我落在一帮陌生人手里，他们的语言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在乡下时从收音机里听过改编的 诱拐和 金银岛 ;现在我正在体验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小说中的险境。尤利西斯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却觉得像是被 “诱拐”了 ， “落在一帮陌生人手里” 。空间的位移带来了心理的错位和异化。在此，空间的强制拉离引发了人物的创伤体验，而创伤体验同时强化了空间的对比。巴尔对场景的分析关注对立的空间意象，认为厨房与客厅、城市与乡村等对立的空间和边界场所往往具有社会功能。当几个地点排列起来时，就与精神的、意识形态的
12、和道德的对立相关联，场所因此起到重要的结构作用。赵健秀对于内华达乡下和加州唐人街的场景再现是在对位中生成的。他首先采用了不同的叙事手法来突出两处场景的不同。对于内华达乡下的叙事方式是描写，这使得场景具有抒情性，这一空间复合体的反复出现给文本设定了怀旧的氛围。与此对应，对于唐人街的再现方式倾向于叙述。即使是有限的描写也放弃了抒情性的现实主义笔调，而富有超现实主义特征，如 “血红的太阳把天空照得亮堂堂的，像新铁锅的锅底” 。“自弗兰克以降，空间研究都不否认读者的作用。佐伦更是强调空间是读者积极参与的建构过程，认为读者通过反应参照完成了对文本空间的整体建构。 ”此处印象主义和奇喻的结合给读者带来的阅
13、读感受是在渲染气氛的同时，烘托了人物的悲壮气质。又如 ，“这家医院看起来像一座林中小屋。门顶霓虹灯上面的字母是蓝色的，字母周围是一圈朦朦胧胧的白色霓虹灯光。 ”与 “黄金之乡”月光下的黑暗相比，唐人街似乎更具有斑斓的色彩，但 “林中小屋”和蓝白的朦胧灯光的组合却增添了恐怖和诡异的气氛，唤起了读者支离破碎，难以捉摸的空间经验。对位的空间复合体在烘托氛围的同时，促进了意识形态的生成并突出了人物身份的悬置。尤利西斯本来对白人养父母的家有归属体认。被从自己所认同的空间强行剥离的经历造成了他失去家园的无根感和情感的缺失。他对唐人街感到陌生，无法形成家的体认，最终自我放逐成为华人文化中的他者。自此，尤利西
14、斯失去了心中的家园，成为一名达摩流浪汉式的精神漂泊者。他既不属于白人社会，也不属于唐人街的华人社区，而是处在一个 “模拟、含混和杂糅”的第三空间当中。另外，他还失去了精神的自由。在乡下，他是可以隐藏的。黑暗成了他的保护色，使他既可以躲避郊48国外文学2014 年第 2 期 ( 总第 134 期)狼也可以逃开成人世界，但唐人街到处充满了监视的眼睛 。“高大的橡树下，一些老年华人在下中国象棋，他们戴着帽子，像防贼一样监视这一地带。 ”“监视”一词表明，在唐人街这个狭小的、密不透风的格托 ( getto)里，华裔后代处在父辈、宗族和堂的控制之下。整个华人社区不存在任何个人隐私。另外 ， “隐藏”和
15、“监视”暗指尤利西斯族裔身份认知的不同阶段。生活在白人中间的时候，尤利西斯的族裔身份是隐藏的，他并未对自己的族裔身份有足够的体认;回到了华人社区，尤利西斯的族裔身份反而突显，他和周围的人都清楚地意识到其族裔身份的特殊性。二、唐人街与铁路 异质 时空体空间佐伦借用巴赫金的时空体概念，提出时空体空间是由事件和运动形成的空间结构，它包括共时和历时两种。共时性空间结构中的物体分为静止和运动两类，共时性时空体就是在某一叙述点上运动或静止的客体在文本中相互联系构成的空间关系。甘加丁中，唐人街与铁路构成了异质时空体之间的对话。其中，唐人街被再现为一个否定性的静止空间。在西方文学传统中，对否定性环境的书写由来
16、已久。在 19 世纪现实主义小说家笔下，环境具有主导性，甚至对人物构成威胁。例如，在 呼啸山庄中，环境对人物发生了作用，使人物关系更加复杂;人物受到不能控制或理解的环境的影响。此后，文学长廊中出现了大量的否定性空间 :还乡中的艾格顿沼地， 大街中的高福尔草原 ， 愤怒的葡萄中的流亡路线等。在现代和后现代小说中，纽约、伦教和巴黎等大都市往往被描述为性格化的空间。在族裔叙事中，空间材料的运用也甚为重要，它不仅意味着事件发生的场所或旅行的起点和终点之类的空间单位，也不单意味着自然风光或人文景致之类的空间复合体，还是融合了复杂的社会和文化环境的整体空间。在赵健秀早期的戏剧和小说当中，唐人街的再现往往透出一种静止的、被动的、落后的、衰败的气氛。虽然 “对赵健秀而言，美国大陆只是一个毫无特色的空间，一个被禁锢的华裔美国男性进行心理剧表演的背景。 ”瑏瑡但唐人街却是反复展现于赵健秀笔端的场景，他的 “地域感只能在对唐人街的腐朽糜烂的鲜活描述中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