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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管 子 水 思 想 与 红 楼 梦 中 的 女 儿 国 137 管子 水思想与 红楼梦 中的“ 女儿国”王前程内容提要: 产生于战国时代的管子 ， 较为集中地体现了中国古人深刻的水思想。而红楼梦 精心构建的“女儿国” 与管子 的水论息息相关: 推崇水玉灵慧， 讴歌水性上德， 忧患水质污染。从一定意义上讲， 中国古老的水文化深深地启迪了作家曹雪芹的艺术构思。关键词: 管子 水文化红楼梦 水性女儿大观园污染中国水文化理念成熟于周秦时代， 周易 、 尚书 、老子 、 论语 、 孟子 、 庄子 、 荀子 等诸多历史哲学典籍， 均有关于“水” 的记述或讨论。由战国中后期齐国稷下学者汇编、 杂糅众多流派思
2、想的管子 ， 不仅在度地 、地员 、 禁藏 、 乘马 等篇中讲到了开发水利和防治水患等重要问题， 还收录了水的专论水地篇 ， 较为集中地表现了中国古人关于“水” 的系统认识与思考。尽管红楼梦 没有提及管子 ， 但管子 尤其是其中的水思想对于二 一 二 年第 五 辑138曹雪芹的艺术构思无疑产生了深刻影响。正如一位学者所说: “ 红楼梦 与先秦以来中国精神文化的各大流派几乎都有明显的关系， 或融通、 脉承， 或有所针砭， 都经作者的艺术创造而以人物、 情节、 氛围、 叙述方式和意态辞色表现或寓含在小说里。 ”一、 管子 的“水神” 观与曹雪芹的水玉情结对于水的敬畏崇拜乃是周秦百家流派的共同倾向。
3、在探讨水与万物、 人类的关系上， 管子 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理念: 其一， 水无处不在， 神秘而伟大。管子水地曰: “ ( 水) 集于天地， 而藏于万物， 产于金石， 集于诸生， 故曰水神 。 ”又曰: “水者， 地 之 血气， 如 筋 脉之通 流 者也。 ” 水神奇莫测， 聚集于天地之间， 无处不在， 藏于万物，雨雪洒落， 江河流淌， 草木金石含液， 可谓“水神” 。水是大地的元气， 犹如人体筋脉中流淌的血液， 其润泽如气， 故大地因水而生。其二， 水乃天地万物之本原， 人源自神秘之水。管子水地 曰: “水者， 何也?万物之本原也” ; “人，水也。男女精气合而水流形” 。水乃天地万物之母，
4、 人类源于神秘之水， 人之生命的孕育， 乃是从男女精气交合开始、 由水流布而成胎形。其三， 灵异之物产生于水， 聪慧之人和精美之玉是由水之精华凝聚变化而来。管子水地 : “龟生于水， 发之于火。于是为万物先， 为祸福正。龙生于水， 被五色而游， 故神。 ” 灵龟先知先觉于祸福， 神龙遨游于天地云气， 皆生于灵秀之水。而聪慧之人和精美之玉亦是水的精华所在: “是以水集于玉， 而九德出焉。凝蹇而为人， 而九窍五虑出焉。此乃其精也” ; “水之精， 粗浊蹇，能存而不能亡者， 生人与玉。 ” 可见， 在管子 的作者们看来， 生于水的玉石有仁、 智、 义、 勇、 洁、 容等九德之优， 非凡管 子 水 思
5、 想 与 红 楼 梦 中 的 女 儿 国 139物可比; 由水化成的人有耳聪、 目明、 口巧、 心灵等九窍五虑之便， 乃万物之灵长， 最足珍贵。很显然， 这是一种由水崇拜而衍生的灵物崇拜、 玉石崇拜、 人杰崇拜的文化心理现象， 中国古代丧葬习俗多陪葬玉器， 风水学特别强调山环水绕、 地灵人杰， 正是这种文化心理的反映。毫无疑问， 管子 崇水、 崇玉、 崇灵慧的文化理念深深地启发了曹雪芹的艺术思维与创作。在红楼梦中， 浓郁的水、 玉情结是小说极其引人瞩目的艺术亮点。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 喜用“水” 、 “玉” 来形容女儿们的美丽姿容。曹雪芹精心营造了一个独特的“女儿国” ， 女儿们皆
6、是“水作的骨肉” ， 犹如清水美玉一般晶莹清秀， 无不令人见之神清气爽。如黛玉“闲静时如姣花照水， 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宝钗“生得肌骨莹润” ， “脸若银盆， 眼如水杏” ; 尤三姐生得“一双秋水眼” ; 晴雯生得“水蛇腰， 削肩膀” ; 蕙香“生得十分水秀” ; 龄官“眉蹙春山， 眼颦秋水” ; 芳官“面如满月犹白， 眼如秋水还清” ; 鸳鸯生得“水葱儿似的” ; 岫烟、 宝琴、李纹、 李绮“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那些颇具“女儿之风” 的少男们同样有着水秀玉洁之貌， 如宝玉“眉如墨画，面如桃瓣， 目若秋波” ; 水溶“面如美玉， 目似明星， 真好秀丽人物” ; 蒋玉菡“鲜润如出水芙蕖，
7、 飘扬似临风玉树” 。第二， 多以“玉” 来命名其心仪的女儿与少年。林黛玉、 贾宝玉、 薛宝钗、 甄宝玉、 妙玉、 玉钏儿、 蒋玉菡等都是作者所喜爱的女儿和少年， 他们的名字均直接或间接与玉石相关联。“妙玉” 者， 美玉也， 美妙之玉。“黛玉” 者， 黑玉也， 是一种青色玉石， 水一般纯净。袭人小名“珍珠” ， 珍珠乃生于水、 藏于水的玉石。宝钗之名虽与“玉” 无直接关联， 但她錾在长命锁中的“吉谶” ， 同样是一块“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 。而主人公贾宝玉“一落胎胞， 嘴里便衔下二 一 二 年第 五 辑140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 ， 是为“通灵宝玉” 。这块“通灵宝玉” 在小说中一直起着穿
8、针引线的作用， “当我们翻开红楼梦 第一回， 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此后， 我们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块通灵宝玉， 并伴随着这块通灵宝玉悲欢离合的命运而喜怒哀乐。 ”玉者， 水之精也。作者浓郁的玉石情结， 正是水崇拜心理的衍生。第三， 常以“自贱” 方式来讴歌女儿们的聪慧灵气。在叙述“女儿国” 故事的过程中， 作者一再通过贾宝玉“自贱”的方式来讴歌女儿们的聪灵精秀。如第 5 回写宝玉梦入太虚幻境， 见了“冰清玉润” 的女仙们， 自觉“污秽不堪” 。第7 回写宝玉见了“有女儿之态” 的秦钟， 不免自惭形秽: “天下竟有这等人物!如今看来， 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 ” 第 20回写宝玉呆
9、念在心: “天生人为万物之灵， 凡山川日月之精秀， 只钟于女儿， 须眉男子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 ” 第 49回写宝琴、 岫烟、 李纹、 李绮四位女儿初进大观园时， 宝玉见之惊讶异常: “老天， 老天， 你有多少精华灵秀， 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 ” 众所周知， 宝玉形象的塑造融入了作家个人的身影。作家正是通过这种“自卑自贱”的方式， 充分表达了对于水秀玉洁、 聪慧灵气的女儿们的无比爱慕之情。事实正是如此， 曹雪芹将水之灵气独独赋予了他心仪的女儿们。红楼梦 第 2 回是曹雪芹关于“女儿国” 的宣言与礼赞。作者先借贾宝玉之口宣扬了其独特的“水泥骨肉说” :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 男
10、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 我便清爽; 见了男子， 便觉浊臭逼人。 ” 接着让贾雨村对宝玉之论加以充分肯定， 认为此乃“悟道参玄” 之高论，“女儿” 实为“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置之万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 则在万万人之上” ; 接着又借甄宝玉之口热情讴歌了女儿们的灵慧和尊贵: “必得两个女儿伴我读管 子 水 思 想 与 红 楼 梦 中 的 女 儿 国 141书， 我方能认得字， 心里也明白; 不然我自己心里糊涂” ，“这女儿两个字， 极尊贵、 极清净的， 比那阿弥陀佛、 元始天尊这两个宝号还要尊荣无对的呢!你们这浊口臭舌， 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 要紧” 。对于此回之怪论， 古来学者均给予
11、高度肯定。清人脂砚斋盛赞曰: “真千古奇文奇情! ”陈其泰亦评曰: “一部红楼梦 极费精神处， 只在第一、 二回， 惨淡经营， 谁人能学步耶? ”当代学者则普遍认为是“一种相当进步的观点” 。但我们应当承认， 红楼梦 这种超凡脱俗的思想识见与艺术构思多得益于管子 的“水神” 观。二、 管子 的水性论与红楼女儿群像著名学者黎翔凤在讨论管子 之水地篇 时说: “此为哲学之根本认识， 希腊泰勒斯以水为万物之源， 印度有水论师， 命意相似， 而精到不及。 ”黎先生之所以认为古希腊人和印度人论水不及中国古人精到， 是因为他们主要是从自然物质层面上去探讨水与生命的关系， 而中国古人则不单从自然物质层面更从
12、哲学伦理层面上去思考水问题， 将水性与人性、 社会道德规范等紧密联系起来。管子水地 曰: “夫水， 淖弱以清， 而好洒人之恶， 仁也; 视之黑而白， 精也; 量之不可以概， 至满而止， 正也; 唯无不流， 至平而止， 义也; 人皆赴高， 己独赴下， 卑也。卑也者，道之室， 王者之器也。 ” 即认为水有五德: 一是仁爱， 水柔弱清洁， 喜好洗涤污秽; 二是诚实， 看上去为黑色， 以手挥扬露本色; 三是正直， 水流入器皿不必去刮平， 平则自停; 四是道义， 何处不足则流向何处， 满而自止; 五是谦卑， 人往高处走， 而水独往低处流。水之五德， 可用“卑” 来概括， 卑下无欲， 润泽万物而不争利，
13、这是一种最高的道德境界， 乃是二 一 二 年第 五 辑142“道” 的所在、 王天下者的气度。管子 赞扬水的五德， 其目的是要人们修身养性， 向水看齐， 效法水性的纯正无私，以达到至善至美的道德境界。管子 这种推崇水性水德的思想， 在周秦典籍中并不鲜见。老子八章 曰: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 故几于道。 ” 论语雍也 : “智者乐山， 仁者乐水。 ” 孟子告子上 曰: “人性之善也， 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 水无有不下。 ” 荀子宥坐篇 : “夫水， 遍与诸生而无为也， 似德。其流也卑下， 裾拘必循其理， 似义。其洸洸乎不屈尽， 似道。若有决行之， 其应佚若声响， 其
14、赴百仞之谷不惧， 似勇。主量必平， 似法。盈不求概， 似正。绰约微达， 似察。以出以入， 以就鲜洁， 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 似志。 ” 足见管子 的水性论既承继了前人以水比德的理念， 也启迪了后人的哲学思考。以管子 为代表的周秦诸子的水性论， 对于红楼梦 构思“女儿国” 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红学界多有研究者提到了水性与红楼女儿性情之间的密切关联， 如朱邦国说: “贾宝玉嘴中的女儿 是一个群体的象征， 是清水的象征， 是抽象哲学的象征。 ”魏颖说: “ 红楼梦 中的女性多有着如水的品性。 ”诚然， 曹雪芹在构思与塑造女儿国女儿群像时， 始终不离水性水德:首先， 女儿们纯洁如水。在作家笔下， 女
15、儿们大多温柔和顺， 纯净若清水涟漪， 可亲可爱。如平儿、 邢岫烟、 史湘云、 迎春、 惜春、 尤二姐、 李纨、 李纹、 李绮、 宝钗、 宝琴、 香菱、莺儿、 紫鹃、 雪雁、 袭人等等， 无不纯朴本分， 清净度日。即便是那些有棱有角的女儿们， 如要强的探春、 多疑的黛玉、孤僻的妙玉、 急躁的晴雯、 暴烈的尤三姐等， 她们也都气质高雅， 胸怀坦荡， 为人诚信， 做事通情达理。毫无疑问， 纯朴天真高洁是红楼女儿们的基本质性。而作者对于纯洁女儿的赞美之情， 贯穿着小说的始终。第 27 回叙述黛玉撰写管 子 水 思 想 与 红 楼 梦 中 的 女 儿 国 143葬花词 ， 歌颂桃花“质本洁来还洁去” 的
16、高洁品格， 其实就是作者对黛玉纯洁心灵的肯定。第 78 回叙述宝玉撰写芙蓉女儿诔 ， 激情赞扬了晴雯的冰清玉洁: “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 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 其为神则星月不足喻其精， 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 第 115 回叙述甄宝玉恭维贾宝玉为“最清最雅” 之人， 宝玉却大不以为然， 心里想道: “你我都是男人， 不比那女孩儿们清洁。 ”其次， 女儿们聪灵如水。曹雪芹一反“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的传统偏见， 赋予女儿们聪慧如水的灵气。在贾府男人世界里， “杂学旁收” 的宝玉无疑是出类拔萃的， 然而比起那些聪明博学的女儿们则相形见绌。在大观园举行的多次诗会中， 宝玉无论作诗还是联句无不落败， 而黛玉、 宝钗、 湘云、 探春等女儿则充分显示了敏捷的诗才、 博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