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集序》中的文学生命主题 钱志熙从粗率地采用虚诞方式否定感情到承认感情的客观存在,是玄学主题的一个深化,尽管去除情累的努力是不变的两晋之际的渡江名士,在流离播迁、生死存亡之际,又多变为软弱的感伤者: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不讳言“情”,似乎又成为一种新的风流表现,《世说新语》中就记载了许多任情哀乐的表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就是任情哀乐的千古情文作者在文中畅叙群贤高会、仰观俯察之乐,表现出一种高旷的宇宙情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可是作者很快就发生了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的感伤,其生命情调很快由开朗欢畅转为慷慨悲怀诗人还指出这种变化是生命的常态他用生动的描写为我们揭示了生命意识发生的现实场景: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
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觞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王羲之在这里其实已经描述了人生的几种不同境界,即审美境界、生活境界和生命境界当人们专注于审美活动或实践活动时,会达到快然自足甚至忘我的境界这个时候,生命意识是潜伏着的,忘却了生死寿夭之事但这种“快然自足”的状态不可能永远不被打破当人们从审美境界中出来,或是对自己曾发生浓厚兴趣、全力以赴地追求的事情产生厌倦情绪时,往往会反思生命本身,进入生命境界悲从中来,不可断绝王羲之认为人们的生死之情是客观存在的,那种均齐生死寿夭的观念,完全是不近人情的虚诞意识在这里,他回应了刘琨的观点他还断言生命情绪是一种永恒的存在,并且发现自古以来人们所兴感、文章所抒发的生死之情,“若合一契”这也可以说是对文学生命主题的一个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