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委书记的狱中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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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j吉林人大 打开会谈室的推拉门，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服刑人员出现在记者 面前： 他中等身材， 体型微胖， 尽管剃了光头， 依然掩盖不了秃顶。 接待民警刚刚表达记者的来意， 他就 “迫不及待” 地开始了自我介 绍：“我叫张敏， 2009年2 月因严重违纪被四川省纪委双规。2009 年5 月5 日， 被刑事拘留。2011年4 月29日， 被自贡市中级法院以受 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4年。现在在锦江监狱四监区服刑。 ” 这段独特的开场白， 张敏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在记者示 意他坐下喝口水后， 张敏不再拘谨， 向我们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35 一 个 县 委 书 记 的 狱 中 告 白一 个 县 委 书

2、记 的 狱 中 告 白一 个 县 委 书 记 的 狱 中 告 白 文/连继民王健 “最对不起的人是母亲” 从一名普通的民警一步步干起， 官至县委书记， 在 张敏看来， 除了组织的培养， 对他的人生影响最大的就 是他的母亲。 张敏说：“我的母亲是一名普通的乡镇干部， 长期 以来根植于人民群众中。农业学大寨时我母亲一年三 百六十天出工。这一切， 让我立志长大要做一个像母 亲那样的人。 ” 参加工作后， 无论是在身处一线还是走上领导岗 位， 张敏都以母亲为榜样， 凡事吃苦耐劳， 身先士卒， 不 畏艰难。 张敏在洪雅县做县长的时候， 洪雅县关闭了几十 口小煤矿， 国家没有一分钱的补偿。因为煤矿关门，

3、很 多农民工拿不到工资， 又面临失业， 想不通后开始集体 上访。乡镇干部多次前往调解， 都遭遇围攻， 形势十分 严峻。张敏亲自前往煤矿所在地， 耐心地做工作， 这起 群体事件最终才得以平息。 在洪雅县， 张敏为人低调， 没有官架子， 不事张扬， 但是当地的老百姓至今都还没有忘记他。 2002年前后， 因受市场经济的冲击， 洪雅县一大 批集体企业破产倒闭， 随之而来的是一大批工人失 业。有的企业一次性就有几十人失去生活来源， 家庭 生活陷入困境， 而这些人大多已经四五十岁， 没有一技 之长。他们找到洪雅县社保局， 要求社保局责令破产 企业为他们补交养老保险， 但是问题迟迟得不到解 决。得知此事后

4、， 张敏及时出面协调有关部门。按照 国家有关政策， 这些失业职工的养老保险问题很快得 到解决。 张敏告诉记者， 他做事比较认真， 凡是他去过的地 方， 干部的工作作风有很大好转。“我讨厌说假话、 空 话、 不做实事的人。我布置的事情， 会随时抽查， 有时 候明察暗访， 有时候我带头去做。 ” 张敏说。 2008年， 仁寿县创建省级卫生县城。在创建省级 卫生县城动员会上， 大多数领导班子成员都认为， 身为 县委书记的张敏在说大话。仁寿县是个传统农业大 县、 全国第三人口大县、 四川第一人口大县， 共有 163 万人口， 长期以来， 仁寿县城的卫生在整个眉山市是出 了名的脏乱差。要把这样一个在卫生

5、方面老大难的县 城搞成省级卫生县城的难度可想而知。 张敏没有被困难吓倒。每个礼拜天， 他都亲自带 领干部扫大街， 挨家挨户去做工作。张敏自己也承包 了一段。张敏说， 如果不采取这个办法， 这件事是做不 成的。2009年， 仁寿县创建省级卫生县城成功。 张敏事事不忘向母亲看齐， 但是每次回家， 母亲都 不忘敬他一杯酒， 送上衷心的教诲：“妈妈敬你一杯酒， 迈开大步往前走， 立党为公， 执政为民， 做人民的好官、 清官， 绝不做昏官。 ” 在母亲的 “嘱咐” 下， 2008年， 张敏在仁寿县开展 了 “到农村去寻根” 活动， 要求干部下乡一对一帮扶贫 警钟长鸣 JINGZHONGCHANGMING

6、 编辑张筱俭 Email： ilin r e n d a j 吉林人大 36 困。张本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老百姓是头上天。 你离老百姓有多近， 老百姓的心与你就贴多紧； 你心里 装老百姓有多少， 老百姓的满意就有多少。 ” 然而， 就是这个把 “百姓” 挂在嘴上的书记， 不久却 被曝出严重经济问题。 “今天我犯了罪， 我对不起母亲， 给母亲脸上抹了 黑。 ” 说这话时， 张敏的眼圈红了。 “唯一安慰没有买官卖官” 调整了下情绪， 张敏接着说：“我犯罪心里很愧疚， 我唯一安慰的就是我没有买官卖官。省纪委经过调查 后， 认为我说的是实话。 ” “为什么在我身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 张敏

7、 自我剖析说，“我父母都是党员， 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 很多优秀的品质。如果我收了钱卖官， 对方就要收下 面的钱， 风气会很糟糕， 一旦对方犯事， 我也跑不了。 ” 张敏说， 这些年经过他手上调整的干部一千多人， 没有一顶官帽是买的。有一个包工头曾经出过80万 要做仁寿县建设局局长， 去他老家找到他的亲戚， 被他 骂回去了。当然， 也有人通过他熟悉的人买官， 承诺事 成后表示感谢的。 “后来不断有买官的人上门， 我压力挺大的。有一 次实在没办法， 在全县干部大会上， 我讲了一句话：你 们有能力没能力， 都不要来找我。有人把钱送给我， 我 出门被车撞死。 ” 张敏说。 发完这次毒誓的当年春节， 仁

8、寿县全县干部没有 一个上张敏家拜年。 张敏告诉记者， 他选拔干部的程序， 都是由组织部 门提名， 然后经过党委会通过， 严格按照程序走。如果 他在工作中发现人才， 就会向组织部门推荐。如果组 织部门经过考察， 说这个人不行， 他决不强求。但是他 选拔干部有一个原则， 重要的岗位， 不论谁讲人情， 上面的领导打招呼都不行。因为重要的岗位， 把班 子配弱了， 会影响到自己。对于闲职， 他承认出于人 情关系安排过。 不卖官， 张敏也不跑官买官。张敏说：“我做洪 雅县县委常委和县委副书记整整7年。按理说， 很多 人在我这个位置上早就提拔了。有几次说要提拔， 都没有提拔。我也给领导拜年， 但都是当地的土

9、特 产， 只是表示想到领导就行了。我从来不送纪念 品。因为不送， 我很难受， 送了， 我心里不安。哪一 天他出事了， 我也会受牵连。 ”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那句话， 我很愧疚。我当时 讲话讲得很硬， 现在却成了大话。 ” 张敏说。 “他们给我送礼都为我的职权” 在身陷囹圄的日子里， 张敏有了充裕的时间对自 己的犯罪进行反思。 张敏自我评价： 想做事， 人品也很好。所以会走到 今天这一步， 张敏认为， 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 从思想根源上讲， 守不住清贫。张敏说， 他 被双规后， 在看守所很长一段时间对生活的艰辛都承 受不了。张敏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他就想着 穿得好一点。工作后， 看到别

10、人买洗衣机、 买彩电， 就 想要买。父亲曾经告诫他说， 要量体裁衣。 张敏的女儿出生后， 身体不好， 三天两头上医院， 当时他想寻钱。但是他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 要合法 寻钱。当时， 还没有禁止领导干部经商。通过炒股、 开 游戏厅， 张敏也挣到了一些钱， 同时也找到了有钱人的 感受。 其次， 挡不住诱惑。张敏说， 拒绝诱惑是一个很痛 苦的过程。起初， 他什么礼都不收， 哪怕是一瓶酒。他 发誓要好好做事， 要做个好官。但是， 随着官越做越 大， 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没有办法， 送礼的人 在办公室丢个信封就走了。他就全部交给纪委。送礼 的人得知后回过头来找他说：“你这人假的很。我又不 求你办

11、什么事， 你交了干什么。 ” 这种事情多了以后， 张敏的内心开始动摇了。“有 一次， 有个企业老板送了个信封， 里面有1000元。我 当时想， 如果我收了， 我就变坏了。如果我交了， 别人 说我假。就这样心里矛盾了半年， 我决定留下。实际 上， 是贪心在作怪。记忆太深刻了。 ” 张敏回忆道。 再后来， 对于逢年过节登门拜访的， 和他没交情， 警钟长鸣 JINGZHONGCHANGMING 编辑张筱俭Email： ilin re n d a j吉林人大3 警钟长鸣 JINGZHONGCHANGMING 编辑张筱俭 Email： 张敏就拒收。和他关系好的， 张敏就照单全收。但是， 对于 “嘴巴

12、比较吵的” ，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上交。 “尽管没有收干部一分钱， 但是老板的钱我没有做 到拒收， 我非常痛心。 ” 张敏说。 第三， 混淆是非观念。在张敏看来， 不买官卖官， 不受贿， 就算廉洁了。“有老板送我钱， 我觉得我没有给 他办事， 这是人之常情， 就收了。这个错误的观念， 把 我害惨了。 ” 司法机关认定张敏的主要犯罪事实是： 以弟弟的 名义贷款给朋友搞水电开发， 以入股分红为名收受贿 赂近200万元。以春节拜年和岳父母去世为理由收受 礼金90万元。 然而， 由于错误的观念， 导致张敏在很长一段时间 内都认为上述行为只是违纪， 人之常情， 自己耽误了自 己。 “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想不通

13、我为什么犯罪。在一 审审理中我为自己作过无罪辩护。后来我反复想， 终 于想通了。一审宣判后， 我没有上诉。我认为我罪有 应得。 ” 张敏这样看待自己的犯罪。 “现在回过头来想， 让我入股也好， 还是过节来看 我也好， 都是因为我的职权带来的。假如我是一个普 通的老百姓， 他们都不会这么做。无论是出于哪一种 原因， 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放松了对世界观的改造。听 起来好像是假话， 但是真的是这回事。如果每年我都 重温一下入党时的誓言， 认真剖析一下自己， 都不会走 到今天这一步的。 ” 张敏追悔莫及。 “管住县委书记最终靠道德” 在锦江监狱服刑的日子里， 张敏积极参加每一 次监狱组织的警示教育。张敏说

14、， 他每讲一次， 就要 痛苦一次。他对不起党和国家多年来对他的培养。 张敏这样总结自己：“我是个两面性特别突出的 人， 一方面在社会公众面前努力保持形象， 另一方面 却又经不住诱惑， 最终走上不归路。 ” 在仁寿县当县委书记时， 为树立廉洁形象， 2007 年2月初， 张敏在全县推行 “廉政灶” ， 全县60多个乡 镇纷纷开设了食堂， 无论开会还是上级来人检查， 一 律在食堂就餐。 此后不久， 仁寿县前任县委书记钟建初案发， 张 敏多次在干部会上讲， 县委书记权力太大， 不被约 束。自己会以此为戒， 加强自律带好头。 然而， 这种 “警示” 没有管多长时间， 张敏 “前腐 后继” 。 对于县委

15、书记的权力， 张敏认为， 县委书记的权力 要讲大， 是很大。但是， 如果县委书记的权力没有这么 大， 就做不成事。一犯事的时候， 大家都把矛头对准县 委书记， 这是不公平的。关键是机制约束问题。比如 说用人问题。在官员的选拔上， 民主集中制起了很大 作用。选准、 选好官员是个很困难的事。比如选他做 县委书记， 是组织选错了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隐 藏在他心灵深处的肮脏的事情发现不了。 “但是， 怎样对县委书记的权力进行监督， 很难 说。比如我们曾经为了防止一些领域的腐败， 搞拍卖、 招投标， 结果又派生了新的腐败。因此， 再怎么限制县 委书记的权力， 最后还得靠他个人的道德力量约束。 ” 失去

16、权力， 置身于高墙电网， 张敏十分痛心。闲暇 的时候他也会想过去很风光的日子： 吃饭时别人很尊 重你， 出门的时候大家前呼后拥。现在这些都一去不 复返。 张敏说， 在高墙内， 一旦看到蓝天白云、 艳阳高照， 他心里就很难受， 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这种感觉在 逢年过节时尤为强烈。如果他是自由的， 对亲人的思 念可以给亲人传递， 现在却只能是一种期待。母亲年 过古稀， 本来应当在家享受天伦之乐， 过温馨的生活， 也被他破坏了。如果他不犯错， 就可以做更大的事。 尤其是当他从报纸上看到仁寿县被列入天府新区规划 时， 心里更是一阵一阵的痛。 为了刻意不去想这些事， 张敏多次主动请缨去刷 监区的厕所。他想通过洗刷污垢把过去忘记， 但是， 越 想忘记的东西往往越不能忘记。 ilin r e n d a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