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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本分析一项脊轩志是一篇著名的记叙性抒情散文。作者围绕一间十分狭小，仅“可容一人居”的“百年老屋”，牵出一家三代的人和事，反映了一个封建大家庭的衰败和离析，抒写了青年主人公的襟怀抱负和祖孙三代人的骨肉深情。文笔疏淡而情韵绵远，不愧为归氏的压卷之作。 全篇共六段文字，可分为“正文”和“后记”两部分。前四段“正文”写于作者18岁时。后二段为“后记”补叙了“正文”写成后十余年间的事。“正文”和“后记”虽写作的年代相隔久远，但思想情感却一脉相承，文气贯通，读来有一气呵成之感。 首段与项脊轩修葺前后的不同景象，突出写修葺后环境的幽静美好，抒写了作者的读书生活和情志。起笔便写轩的来历“旧南阁子也”。接着便
2、写轩的特点：小“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破“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暗“日过午已昏”，似乎是不堪入居，但作者对它都很有感情，还是“稍为修葺，使不上漏”。这样简洁的叙述，作者已把家道败落的情况初步传达给了读者。接着，作者叙写对轩周围的环境美化：“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使轩有了新境界、新气象。至此，作者以婉曲之笔墨，将笼罩全篇的这份感情暂作延宕，“为赋新词”且说喜：屋虽破小上不漏，借着垣墙偷头光，兰桂竹木添情趣，小小天地任品赏。品赏那“借书满架，偃仰啸歌”的读书生活，品赏那“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人与自然的恬美和谐，品赏那“明月半墙，桂
3、影婆娑的” “珊珊可爱”，悠然自得，其乐无穷。句句景语皆情语，使主观世界和客观环境互相融合，写全了主人公安贫乐道的情怀，使人不能不想起“一瓢饮，一箪食，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自己“不改其乐”的颜回。这样写，用意还在于映带下文，更好地写悲。 二、三、四段是“正文”写悲的主体文字。二段是承上起下，“多可喜”，是收束上文；“亦多可悲”是开启下文，它统摄之事：叙伯父的分家，一大家庭分崩离析、破败衰落，这是一大可悲之事；老妪的深情回忆和指点，勾引起“我”对早逝的母亲的追忆，这是二大可悲之事；“瞻顾遗迹”，先大母对自己的爱抚、教读和殷切希望仍历历在目，“如在昨日”，此是三大可悲之事。写“可悲”，叙三事，
4、也是文章由写物转到了写人。三件事都是写悲，情感的表达却很有层次也很细腻。“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流露了家道中衰的深深悲叹，为下文写祖母的殷切希望伏笔。母亲“儿寒乎？欲食乎？”口吻宛然，“语未毕，余泣，妪亦泣”，至此已情动于中，有泪而无声，悲郁结而声气咽。祖母比母亲去世晚，故后一步忆及，可见笔法的细腻。“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这既暗应首段“偃仰啸歌”苦读之事，又写出了老祖母不忍孙儿苦读又盼望孙儿争气的复杂的内心活动，“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后又送象笏至。几句言语，几个细微的动作，把老祖母对孙儿的勉励期待之情摹写得十分真切，难
5、怪作者至此“长号不自禁”，郁结之悲如汹涌潮水，直泻而出，由内聚而转为外露，由沉稳渐趋于强烈。四段补叙一些与轩相关的文字，看似些闲来之笔，实则为进一步表现对项脊轩相关人和事的深深缅怀和无尽的忧伤，以一种富于生活实感的琐事作点染，极真切地写出了独特的生活体验。 第五、六两段是“后记”，补叙妻子生前死后的生活琐事，重点是从项脊轩的变迁中抒写对亡妻的深深怀念。这两段，不论从时间的推移、人物关系的变化和感情的发展来看，都是正文的自然延续和补充，感情的抒发在前文的基础上变得更加充沛，更加深厚、更加丰富了。项脊轩中原是作者一人独居，或“啸歌”，或“不坐”，以诗书自娱。“后五年，吾妻来归”，这时轩中自有另一番
6、景象：其妻“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有问有答，有学有教，我们可想见轩中几多温馨，仿佛能听到轩中欢声笑语，那伉俪间感情之融洽也自可想见。这一层从正面写。接着，作者又提到另一件琐事：“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吾妹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这一句话好像有些突兀，但仔细体味，文脉与上文似断而实连。“吾妻”转述的是诸小妹的话。诸小妹怎么会问起“阁子”的事呢？无疑是“吾妻”经常在她们面前提起的缘故。那么“吾妻”为什么会经常提起阁子呢？上文“时至轩中”那一句话就是答案。可以想见，“吾妻”经常提起的，不光是“阁子”，而且还有阁中之人，他们在阁中柔密无间生活。这一层从侧面写，是对前一层的补充和深
7、化。继之，交代妻子亡故后，“室坏不修”。“甚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这些文字，句句写实，字字含情。虽然没有说妻子亡故后自己如何悲痛，如何怀念，但读者自能体会到作者对妻子亡故的无比悲伤和深切的悼念。全文的结尾：“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历来最为人所赞赏。这结尾可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庭有枇杷树”，物是人非，触目伤怀，看到树，就似乎看到妻子的音容笑貌，就似乎听到妻子的欢声笑语。“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何况这一番是永别呢！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由“亭亭”的树，自然就会联想到当年亭亭玉立的人。可现在物在人去，痛何以堪！文字中没有一个字言及思念，而思念之情表达得极
8、为诚挚感人。这结尾言简而意丰，虽戛然而止，却有绕梁三日之效。 纵观全文，章法似乎很散，作者似乎信笔而书，只之所至，无拘无束，实则是作者经过精心的提炼和严密的构思，其深层结构井然有序。全文以项脊轩为线索，将人物、琐事联系起来，内有身世之感和思念之情相贯串，外有项脊轩的变迁绾合，虽然全文写的都是生活琐事，追念的人又分属三代，但是读来却没有一点散漫琐碎之感。清人梅曾亮评此篇说：“借一阁以寄三世之遗迹”，中国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体性被归有光发挥到了极致。全文情感凄惋惨怛，十分感人，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者善于通过典型细节描写，极简练地刻画人物的思想性格，展现人物关系，抒发思想情感。他具体生动地描绘出纷
9、扰杂乱的景象和气氛，来表现封建大家庭的离析和败落，“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不言感慨而感慨寓于其中。他仅以一个动作，一句问话，便写出慈母对儿女的关怀。写先大母也是这样，几句亲切的话语，几个精细的动作，老祖母那神态、性格和复杂的心理，都栩栩如生地被刻画了出来。写亡妻，只说：“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平平淡淡两件事，却是情见乎辞，极生动地表现出小夫妻间的柔情。典型细节的运用和人物对话的描写，无一不是收到了以少胜多、从简到繁的艺术效果。全文情感的表达有发展，有起伏，有流荡，但从总体上看是属于平静、含蓄、深沉的。全文朴质自然，毫不矫饰，不大张声势，也不故
10、作惊人之笔，甚至也不采用色彩强烈的词藻恣意渲染，而只是运用明净、流畅的语言，平静而不露声色地叙写往事，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言近旨远，辞浅意深，寓中厚于单纯，于平淡中见浓郁，耐人寻味，这确是归有光散文的一个显著特色，明人王锡舞在归公墓志铭中说，归氏散文“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怛之思溢于言语之外”，这评价十分中肯。二 一间老屋，三五家人，几句闲谈，却演奏出万种风情。归有光的散文艺术尽在项脊轩志中，难怪有人将本文称为归氏压卷之作。 开篇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记项脊轩修葺前后的情况。“项脊轩，旧南阁子也。”首句便将读者带入此轩，置身于文章的表现主体中。“定点”完成后，下面的一切将就此展开。先言项脊轩
11、修缮前的窘况。“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言其狭小；“百年老屋，尘泥渗漉”，言其破旧；“雨泽下注”，言其潮湿；“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言其昏暗：总之，这是一间不折不扣的陋室，主人的情状可以想见。然而经过一番修葺，竟成幽雅的书斋，鸟语花香，灵气十足。“借书满架珊珊可爱”，四字句一气呵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读来颇具音乐感。至此，“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予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一句，承上启下，成为文章的“大关节”，以“悲”字为重，紧锁以下所有文字。这就是姚鼐所说：“此太仆最胜之文，然亦苦太多。”苦，自此始。 下面由点滴往事历
12、数种种悲苦。首先是，以“诸父异爨”为征兆的家道中落之苦。其次是，以“家中老妪”引发的作者幼年丧母之苦。再次是，以“大母过余”展现的屡读不效、屡试不中之苦。而当这一切已成“遗迹”，则又有物是人非之苦。继而“扃牖而居”、“能以足音辨人”一段，又勾画了一个寂寞青年奋发苦读的剪影。而“轩四遭火”，饱经风霜，轩且如此，人何以堪？作者一路写苦，虽取材皆为“流年碎影”，确有撼人心魄的力量。 “项脊轩曰”一段的议论，作者以守丹穴的蜀清和卧隆中的诸葛亮自比，既自叹局促，又自矜抱负。段末“坎井之蛙”的自嘲，亦有孤芳自赏的意味和一鸣惊人的信念。这才发现，前文所写的窘困的环境、衰败的家境、母亲的养育、祖母的勉励、自己
13、的苦读、老屋的不屈，皆会形成一种合力去促成很多东西。归有光家谱记云：“有光学圣人之道，通于六经之大指，虽居穷守约，不录于有司，而窃观天下之治乱，生民之利病，每有隐忧于心。”清丁元正修复震川先生墓记载：“其所著三江水利等篇，南海海公（瑞）用其言，全活江省生灵数十万。”这足证归有光有忧国忧民的胸襟，也有经世致用的实学，且卓有成效。故，作为青年学子，归有光的个人志向决不仅仅是继承祖先绩业。对归有光而言，“齐家”只是“治国”的前奏，其人生境界是应充分肯定的。 后面的文字是十余年后浏览旧作时续写的，与初稿保持了一致的笔调。但从笔法上来看，好像更为老到。如果说前文求的是“平淡”二字，后文则更体现了“含蓄”
14、的力量。著名语文教育家夏丏尊先生对这部分文字作过深入的剖析和探究余既为此志，后五年，余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甚乐焉。）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盖余妻归宁时常与诸小妹言及南阁子，诸小妹怪而问之，足见余妻之恋恋于斯室矣。）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恐引起悲怀，不敢复居此室，故任其坏也。）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庶几前尘影事，免索余怀，可以安居。）然自后余多年在外，不常居。（心与愿违，可叹也。）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睹物思人，曷胜悼伤。）括号中的话是夏先生依照原文的情形增加进去的。他认为如此一来，无异于画蛇添足，文章读来力量不是加强了，而是减损了因为读者已无自由探索的余地了。夏先生所言极是。这也证明了归有光的这篇文章确有诸多的弦外之音，其含蓄处值得一品再品，一唱三叹。尤其是“庭有枇杷树”这个结尾，以有生命的树衬逝去生命的人，其耐人寻味的伤感气息又蒸腾而起，弥漫于字里行间。尽显苍凉凄楚，言有尽而意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