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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桃花源记陶渊明1 小赵听见外面有乌鸦在叫，他用手掌揉着自己的眼睛去开门。 很显然，那不是真正的乌鸦在叫，这些声音太有规律了，头一声高，第二声 低，第三声高，每次都这样，隔3 秒左右重复一次，是智能门铃在响。 “1062年的今天，中国著名历史人物包青天包拯逝世；1883年的今天， 奥地利作家弗兰兹卡夫卡出生, ”甜得发腻的女声语音在播报他订阅的“历史上的今天”叫醒服务，作为一个历史 爱好者，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记每天的日期。他弯下腰，摸到床上的手机，看了 看时间，下午 5 点 38 分，日期是 7 月 3 日，他猜对了。门还没有打开， 手机显示出“齐乐公
2、司派送机”的字样，他才想起来， 可能是这 个月订购的代餐和新的体感衣到了。打开门，伸个懒腰，从西边火烧云里透过来温暖的金黄色光线照进他不怎么明亮 的房间里，照亮他床头乱糟糟的书桌角落。一些蓝色、黄色、红色和黑色、白色 的线缆纠缠在一起，从地板延伸到床上，胶皮上有落灰，很久没有清理了。灰白 条纹的床单皱着，海蓝色，印有白色海鸥图案的被子堆在墙的一角，像座小丘。 昨晚吃完随手扔掉的“一口吸”系列牛肉味和蜜桃味的代餐包装还没来得及进 垃圾桶，被丢在床下，饮口铝的部分就在夕阳的光照下， 散发着柔弱的金属反光， 风一吹，还会抖动。原来空调忘了关吗？温度显示28 度，发出嗡嗡的响声。“下午好，齐乐会员！请
3、签收您的包裹并支付996.3 元，收看广告 90 秒可立减 5 元。”他马上点了“跳过广告”按钮，让这些烦人又俗气的地产广告滚远点。“傻土豪，就算你们天天砸钱打广告又怎么样？谁买呀？”他轻蔑地朝这四方形的四角带螺旋桨机器哼了一声，用手比成手枪， 装作射击的 模样，朝机器屏幕开枪，机器没有理他，继续播放着开箱动画，直到屏幕左上角 的数字倒数至 0，“啪”地一声， 两个瓦楞纸箱从它的下面卸下来，落在地板上。“嘣！”他模拟出爆炸的音效， 假装这两个自己花钱买来的包裹，是击败了机器 人之后，掉落下来的战利品。“哈哈！”他抱起纸箱，忽然不想笑了，叹了口气。本来，和女朋友是准备今年结婚的， 见过对方父母之
4、后， 这桩婚事被搁置了下来， 女友父母不仅对他所从事工作的前程表示担忧，更重要的是，非常嫌弃他家里拿 不出钱来，买一所新的房子作为婚房。但如今这个时代，能买得起房子的年轻人，已经非常少了。“大不了就不结婚嘛！ 现在很多人不也是在开始流行不结婚不？”他这样对女友 说，“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啊， 这是两代人不可磨合的矛盾， 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你要是想过得更自由一点，就只能先学会和父母割裂，抛弃旧时代，迎接新时 代。”“他们老一辈人都这样啊， 那我有什么办法？怎么割裂？难道你想让我和他们断 绝父女关系啊？人家不结婚是人家，我们是我们， 情况不一样！ ”女友哭红了眼 睛，“再不想想办法，他们下一步就是
5、劝我和你分手了！”那是他们交往 3 年多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坏 的开头。昨天晚上，他打了电话给女友道歉，女友说已经不怪他了，知道他也难 过，没办法。睡前，女友躺在床上告诉他自己的感受：“赵赵，我今天就在想呀。 你说这人，从小就盼望着长大，十几二十年的，感觉好漫长。但是人生为什么到 了 20 多岁，就忽然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了呢？你说我们现在的人啊，都不受冻， 也不挨饿，好像什么都不缺，但是为什么，还是活得这么累呢？”女友到底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想不明白的问题， 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但 小赵知道，有些人在生活中遇到了问题，答案可能并不在他们自己身上。他搬着沉重
6、的纸箱走入房间， 关好门， 拿起桌上的美工刀“滋”地一声划开胶布， 拿起那件黑色的新款体感衣，把脚伸了进去。他拿起说明书翻了翻， 操作和以前的版本没有太大差别，他把腰后尾巴一样的电 源线插入插座，转了转手臂，按下手腕动脉处的“排气”按钮， 体感衣开始收拢， 紧紧包裹在他的皮肤上，他咳嗽两声，揉了揉眼睛，躺回床上，戴好头盔。今天的工作任务本来已经完成了，但他想加个班，来忘掉心中的不快。2 从中心广场的电话亭登录之后， 小赵把步速调整为5 倍，来到 1 区的一座球形酒 店门口。这座悬空 10 多米高的的玻璃地球是一座本区最豪华的酒店，环绕着它缓慢转动 的 12 颗镶金边黑星代表着它是一家12 星级
7、虚拟酒店，它是由蓝未来虚拟社区服 务商投资 13 亿，耗费 4 年自建的，它是目前全世界排名第7的超星级虚拟酒店， 也是蓝未来虚拟现实社区最具代表性的招牌建筑。它的8888 个房间大致仿照地球本身的文化区域分布来布置装修风格，不管是中式复古、 日式清新、 东南亚风 情、地中海典雅、美式时尚、巴洛克奢华、甚至是因纽特冰窟，都能够在这里模 拟还原出非常真实的感官。 整个酒店不仅配有三万多个人工智能侍者和600 多个 由真人上岗工作的贵宾服务员， 为顾客在虚拟之中提供周到体贴的服务来帮助他 们放松身心， 还采用了多重加密访问来保证访客的隐私安全，让人们可以在这里 放心进行虚拟体感性爱。就同现实中的酒
8、店一样， 性爱是这些虚拟酒店的主要功能和营收来源之一。相比 于在现实中进行性爱， 在虚拟社区酒店中的性爱可以更舒适，让人体验到各种现 实之中无法体验到的美轮美奂的环境；更安全，让人不用担心已在全球肆掠，又 难以治愈的艾滋和梅毒等性传染疾病；还可以更方便， 异地进行， 夫妻之间即便 出差也能使用，只要用戴上头盔，穿上体感衣登陆就好。当然，性价比高，也是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所有的这些优势都是用成本远低于实物的程序创造出来 的。小赵算过这笔帐，用程序在虚拟酒店里造一张外观、触感、温度、甚至气味的体 验都趋于完美的床， 工程师庞大复杂的工作量可能会让这张床的初始成本远高于 实物好几十倍，但它一旦
9、被创造出来， 再生产的边际成本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它不用再去找另一块昂贵的羊皮，不用再去砍另一棵千年难寻的好木头，不用去 养蚕，种棉花，或者拔鹅的绒毛， 它只需要一次次复制最好的羊皮、木头、丝绸、 鹅绒的感官数据， 就可以造无数张同样完美的床， 谁都可以付比现实中少得多钱 在上面尽情撒野，老板则永远不用担心它损耗的问题，对于服务商和客人来讲， 谁都开心。服务商在广告术语里面将这称作“令人赞叹的供需关系变革”和“最 环境友善式的技术进步”。按照国家颁布的政策法规， 除开一些有特殊宗教规定的信仰型虚拟社区，夫妻或 者情侣登录绝大多数综合型虚拟社区，并且在私密性有保障的酒店和住所之中进 行体感性
10、爱都是合法的。 会触犯到法律禁令的行为只有在公共场合性爱的“流氓 罪”和进行有偿性交易的“卖淫罪”，小赵的工作， 就是打击其中“卖淫罪”的 罪魁祸首经营性交易的团体“桃源”，和服务的提供者“桃花”。他现在的伪装样貌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中年商务男士，他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 给 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拉开了门。面前，一整面墙就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户，窗 外云雾萦绕着雪峰慢慢移动，山脚的位置，可以看见白雪覆盖之下的黑色山石， 这是他和“桃花”事先约好的喜马拉雅主题房间，床和桌椅都是朴实厚重的褐色 岩石制品， 古旧得让人对它们有种天然的熟悉感，另一面石头墙上的壁炉里， 温 暖的火苗在慢慢燃烧， 配合冷风的声音
11、在外面时而呼啸，真的会有种被自然宠爱 的惬意错觉。卫生间那边传来水流的声音， 那个“桃花”应该是在洗澡， 小赵把手表摁了一下， 从手腕上摘下来，放在石桌上，然后十指交叉，坐在石椅上，等她出来。他看着另外一把石椅上的衣服，白色的一体式比基尼， 薄棕色丝袜， 带有一颗铆 钉的黑皮项圈， 金色兔耳发箍， 都是自己指定的款式， 不过做工似乎比以往接触到的都要粗糙一些。桃花居然在他们约好的时间去洗澡了，这对小赵来说，还真算是一件新鲜事。“啊”那女孩赤裸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有拿用浴巾准备包裹自己的身 体，但她短促地叫出来的那一声，让小赵把头转了过去， 刹那间看到了她湿润身 体的全部。“对不起！对不起！”
12、小赵条件反射地道了个歉，然后反应过来，没忍住噗嗤笑 了一下，说，“第一次遇到还要先洗澡的，你把这当成现实世界啊？脏不脏，是 可以设置的嘛。”“真不好意思 , ”那女孩包裹着浴巾站在那里，满脸通红，“我以为你还要一 会儿才到，所以就想着先去洗个澡，来缓解一下紧张。”“你紧张？”小赵打量着她的样貌，也怪自己当初要求得太过简单随意，很多地 方和自己想象的还是有出入，依他的职业经验判断，这是一个新开不久的“桃 源”。“老实说 , 这是我第一次接客，如果, ”女孩是真的很害羞，这和自己当初 要求的“色欲满满”的性格也不太符合，“如果做得不好，请您多多见谅。”“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吧。”小赵笑了笑， 觉得很有
13、趣， 这还是他从事这份工作以来，第一次遇到第一次接客 的桃花。那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穿上了丝袜和比基尼， 戴上兔耳发箍和 皮项圈，慢慢跪在他面前，问他：“主人，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小赵逗她说：“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你是觉得 , 我刚才是在表演吗？”兔耳朵女孩问。“表演什么？”“表演一种偶然的意外。”“我没这么觉得，”小赵说，“你能把头靠到我的膝盖上来吗？”女孩点点头，把头靠在了他的膝盖上，他撩起她的头发，表情木纳，就像一个丝 毫没有被勾引起来性欲的嫖客。“你, 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正常的 , 男人，看到女人的裸体，不应该这么冷静吧？”“所以你刚才那么害羞，因为你真
14、的是一个女孩，对吧？”“我真的是女的，这点，请您放心。”“啊，我不是一个对真实性别很介意的人，”小赵笑着说， “就算你是一个糟老 头子，也无所谓啊。” 当然，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嫖客， 不论皮相师把桃花的样貌制作得多么精美 绝伦，多么完美地符合自己的幻想， 只要知道了控制这幅身体来服侍自己的意识 其实是属于一个糟老头子的，那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在意的。 可是，真正技术老练的“花蕊”， 即便是个糟老头子， 也不会让你看出哪怕 一丁点破绽。 和现实世界不同的是， 在虚拟网络社区中， 嫖客的人群往往复杂， 男的女的， 同性的异性的， 从十几岁到大几十岁的都有，每个人的性癖也各不相同， 千奇百 怪。对于桃源来说， 一朵看似美好的桃花通常是由两人或多人合作完成的。能够 按照客人的各种特殊要求制作出精致虚拟人形的皮相师是赋予桃花“外在”的 工匠；而驾驭各种不同人形， 按照嫖客的喜好随机应变， 赋予灵魂和气息的花蕊， 才是桃花最重要的“内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