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做出庭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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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在美国做出庭律师在美国做出庭律师 作者| 印庆余 我赤膊光脚、 穿开裆裤在村里跑的年岁， 根本不会去想三十年后我会是什么样子。 祖祖辈辈单一的生活方式，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想的。 小学四年级，因为一个偶然机会，被选拔参加华罗庚金杯数学邀请赛。校长跟我 打赌说，如果我能拿到名次，就送一块匾到我们家。结果我拿了县里第一名。后 来的风光场面村里人应该至今只见过一回： 校长领着全校师生， 几百人浩浩荡荡、 敲锣打鼓， 穿过整个村庄， 整齐列队在我家屋前的菜地里， 听我爸介绍教育经验。 随后县教育局局长决定破格录取我到县城的重点中学。 这样的辉煌，爸妈、村里人一直津津乐道。我自己也当然不会忘记，因为它

2、彻底 改变了我的命运：一个懵懵懂懂的农村孩子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突然知道还 有种田之外的事情可以做。 但是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将来应该做什么。因为数理化好，高 中自然进了理科班。考大学时随大流报了电子，进入清华电子系。五年后又随大 流到美国留学，进入耶鲁大学。 耶鲁的前两年，轻轻松松上几节课，做点作业，朋友聚会野炊、玩拖拉机，就过 去了。第三年，努力一下，过了博士资格考试，接下来是实验，论文。大量、大 量重复性的实验。基本上就是将仪器参数设好，按按钮开始；等两个小时，测试 结果，调整参数，再来。脑子处于机械状态。老婆戏称为洗衣机工作。这时候我 才开始想：我要洗一辈子衣服吗？ 再

3、三考虑之后，决定毕业后读法律，做律师。 命运会眷顾有准备的人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就在我考虑做律师时，一次家庭聚 会上碰到了一个亲戚，聊起我的想法。他刚好是律师，跟我说，你不如到我们事 务所来。我说好啊。就买了一套西装，到飞翰面试。然后飞翰给我来信，录用了 我。我辞掉了洗衣机的事情，潇洒地跟导师握握手，离开了耶鲁。这时我博士已 经读了四年，距离毕业还有一年。 到飞翰之前只知道这是一家律师事务所，但没想到是一家知识产权事务所，更没 想到是业界最顶尖的事务所。我对知识产权一无所知。刚刚加入事务所时，一个 合伙人把我叫到他办公室给我介绍基本业务。他拿出一份专利，问我以前见过专 利没有。我讪讪答道没有，

4、开始担忧我在事务所的前途。有同事怀疑我的能力， 因为我是通过裙带关系进来的。有一位律师直截了当问：事务所是因为你会讲中 文才招你的吗？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我这第一份工作一做就是十二年。我从基本的事情做起， 申请专利，撰写说明书，诉讼案件打杂，读了法学院，拿了 JD。除了法学院，2 每件事情我都非常享受、非常认真地去做了，得到了同事的肯定和好评，在事务 所的声誉也渐渐确立。虽然我没有读完博士学位，清华和耶鲁的九年还是给了我 相当扎实的理工基础。对技术的掌握我都是团队最突出的。理工背景也同样为法 律问题的分析、文书的撰写提供了严密谨慎的逻辑推理。我的诉讼越做越顺手。 我的职业目标其实一直是很明确

5、的： 我不要做诉讼团队的配角， 我要做出庭律师。 当初考虑未来时，是 Tom Cruise 的电影A Few Good Men让我决定做律师， 而且就要做那样的庭辩律师。电影里 Tom Cruise 扮演的海军律师丹尼尔在一个 谋杀案件中代理两个海军陆战队队员。本来应该和解的案件，由于被告和 Demi Moore 扮演的海军少校激将，丹尼尔决定上庭；由于少校缺乏实际法庭经验导致 重要证人推翻证词，另一目击证人又迫于压力自杀，本来一片大好的法庭形势急 剧下滑，陷入死地。案件此时应该告终，但是丹尼尔坚信事实在自己这边，冒极 大风险宣海军陆战队上校作证。这样一场注定会失败的较量，丹尼尔斗智斗力， 通

6、过无懈可击的逻辑以及心理战术，迫使上校当庭承认罪行，扭转案件局势。 电影的戏剧性在现实生活中偶尔也会发生。 我在庭审过程中也曾亲身经历过在证 据不利的情况下，发现对方证词的漏洞，迫使证人当庭承认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并因此赢得案件；也时有一步一步诱导对方证人推翻自己的证词的情况。但是更 多时候庭审是按预期进行的。前期海量的准备工作就像电影里介绍的，需要整个 团队不分昼夜地整理文案、讨论策略。庭前精心设计法庭问题和预期与对方律师 可能的辩论，是最让我有激情做的事情。 我从十二年前完全不知道专利为何物，到后来在重大案件里担任主要庭辩，再后 来独当一面出任首席律师，发展速度远远超过绝大部分律师。挡不住

7、的运气是一 个重要因素，其中经历和越过的坎也是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的。 在代表 HTC 打美国苹果公司的一个案件中，我去加州向苹果证人取证。晚上在 酒吧恰好碰到一个比我加入飞翰还早的同事。他很惊讶我在负责诉讼，饶有兴致 地跟团队其他律师讲，我在加入事务所的时候，他根本听不懂我说话！ 谢谢他等了快十年才说这话，否则我的律师生涯可能会早早夭折。在他说这话之 前的那些年，我寻找一切机会锻炼自己的讲话能力。我请事务所聘请演讲老师， 给我训练讲话的基本功；我找到 DC 附近的一个专门为律师培训的机构，上了两 个月的表演课，学习发声的技巧和表演的艺术；我工作过程中经常用录音机给自 己录音，锻炼说话能跟上思维。

8、法学院模拟上诉法庭，我表现最佳。美国国家庭 审辩论研究会（NITA）开设的高强度模拟法庭，我给陪审团的结案陈词为当事 人获得全胜，在十几组里最好。 如何让人相信，一个黄皮肤、三十来岁的外国人，能在美国法庭与花白头发、二 三十年经验的白人律师抗衡， 是一个很难跨过去的坎。 成见让我失去了很多机会。 我曾经气馁，但没有放弃。我努力在每个诉讼案件中成为最为核心的力量，也确 实都做到了。在一个重要诉讼案件中，我做到对案件的所有关键点、所有细节了 然于胸。无论是团队合伙人还是客户，都意识到我的价值，认为我是上庭辩论的 不二人选。为期七天的庭审，双方平分庭审时间，我站在庭上差不多两整天。让3 我骄傲的，除

9、了上面说的戏剧性证词外，是我的对手真的是花白头发、执业二 三十年的白人律师。我们因为三个关键的证据问题，激辩两小时，并且一度有两 个资深律师同时与我对抗。三个问题我全赢了。当时我法学院毕业刚刚四年多， 但已经不再是一个只会讲中文的律师了。 有些新进事务所的中国律师问我，如何才能有机会做高端诉讼业务。我的回答通 常是：耐心。要从基本功练起，勿以事小而不为。不要去寻捷径，因为没有捷径 可循。投机取巧、小聪明、争抢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可能会暂时带来荣誉，但无法 长久。堂堂正正地做事，安安静静地积累、沉淀，真正具备了实务上的竞争力， 才可以赢得同行的尊重，机会才会找上门来。 专利申请，说明书的撰写，案件里

10、的各种杂务，不要轻视了，一点一点踏踏实实 地做。不管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基本的事情没有做好，是没有可能自如地处理 诉讼里复杂的问题的，更没有可能带领一个团队。旁观者看到庭上短暂的表现， 很精彩很潇洒，却看不到庭前准备的昼夜无眠。达到那个潇洒的境界，如果需要 十年的准备，那就给自己十年好了。 保持对工作的兴趣很重要。我曾经跟一个朋友讲，我在飞翰这些年 95%的时间 是很开心的。他震惊，表示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我想我没有什么秘诀，只知 道当时是因为强烈的兴趣进入这一行的，这兴趣至今没有减退。失去兴趣是一件 可怕的事情，就像当时我对洗衣机。很庆幸当时决定离开，虽然很多人跟我讲放 弃耶鲁的博士学位很

11、可惜。但是我找到了我喜欢做的事情，其它都无所谓了。况 且，从名校退学，不也够我显摆了？ 理工出身对于专利诉讼律师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技术能力和逻辑思维似乎是与生 俱来，可以很快看到案件里问题的实质和辩论的漏洞。但是以工程师的思维方式 和一腔热情解释专利技术给团队、给陪审团、给法官听，可能只能换来一脸的茫 然。工程师面对茫然可以轻蔑地转身，但是律师不行。专利诉讼律师需要一直努 力做的，是在深度掌握了技术之后，跳出技术的束缚，用路人甲都听得懂的白话 说出争议的重点，得到陪审团的恍然大悟，法官颔首。无忌向太师傅学太极剑， 先学再忘而后战，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建议跟一些我后来的华人律师讲过，希望对

12、他们有帮助。经历是财富，不光 是工作中的成功，也有工作中的挫折。在白人为主的圈子里，第一代华人要获得 成功，需要付出很多倍的努力。这些困难和经历白人可能不会理解，但是我们宝 贵的经验让我们懂得如何克服大家都会面对的困难，帮助后来人进步。实实在在 提高华人在美国律师界的层次和地位是我们的职责。 一点题外话。当上合伙人之后，事务所照例召开招待会，每个新合伙人做演讲。 我的演讲结束后，无数人过来感叹我的演讲精彩，包括从来不服气的老婆。最为 夸张的是，一个高级合伙人跟我讲：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竞选总统了！我笑笑， 没有回答，心想这愿望只能等儿子去实现了。 但是九岁的大儿子， 学习随随便便， 丝毫没有想要

13、上进的意思。 我决定给他励志。4 一天天气好，拽着他出去散步。我从农村生活回忆起：没有电，靠洋油灯照明； 去河里井里挑水，身高只将将够把水桶挑离地面；下雨天漏雨，家里的盆盆罐罐 不够接水。 再说到我的数学竞赛， 校长打赌， 然后进入了重点中学、 清华、 耶鲁。 然后，再然后，才有现在的生活，小时候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回顾了一个多小 时的辉煌经历，我问儿子长大了要不要象老爸一样。他没有回答，反问：你数学 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找一份数学的工作？ 这小子。 作者简介：作者简介： 印庆余毕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耶鲁大学电子工程系和乔治城大学法学院。 做律师从事专利诉讼多年，2013 年在 Nuance 诉上海汉翔公司案（国际贸易委 员会 337 调查案）中担任上海汉翔的首席辩护律师，通过取证和动议瓦解了 Nuance 的绝大部分诉求，并为汉翔获得了对 Nuance 三个主要专利不侵权的速 裁判决，成功在庭前和解纠纷。汉翔获得了有利的和解条款，保证了汉翔在美国 市场的利益不受任何损害。此前他曾主持 HTC 诉苹果的几个 337 调查案，并曾 任法庭主要辩论律师， 对于与中国企业合作去应对美国的专利诉讼有着非常深厚 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