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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语文2010年第4期(总第337期)层次与断阶3 叠置式音变与扩散式音变的交叉与区别王 洪 君提要 首先,作者分析了吴语蟹开一二(咍泰皆佳)的分合关系及各韵类的不同语体色彩和异读比例。分析表明,外来音系引发的层次叠置与方言音系自发的扩散式音变可以在同一时期、 相同的古音类范围内并行,且外来层次的竞争会迫使扩散式音变中断而造成演变的“ 断阶 ” 。其次,作者分析了有关吴语蟹开一二历时进程的其他几种可能方案的缺陷,论证了区分外来层次叠置和自发扩散式音变断阶的必要性。最后,作者提出了区分层次和断阶可资利用的几种线索。关键词 叠置式音变扩散式音变层次断阶吴语蟹开一二一 引言徐通锵携笔者首先提出,应
2、该区分连续式(也称“ 新语法学派式 ” 、 “ 规则式 ” 、 “ 条件式 ”)、扩散式、 叠置式三种不同的音变方式(徐通锵、 王洪君, 1986)。王洪君(1986 /1992)则对叠置式音变的过程、 变化单位、 变化条件等进行了具体的描述和说明。简而言之,以文白异读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叠置式音变与连续式、 扩散式的性质完全不同:叠置式音变是权势高的方言以文化教习为媒介进入权势低的方言而引发的音变,是已分化并有权势不同的两个姊妹方言音系接触而造成的不同音系(不同的字音分合关系)在一个共时音系中的层次叠置;而连续式、 扩散式音变从性质上说都是一个音系自身的演变。近年来笔者又进一步详细论证了音韵史的
3、重建必须区分由叠置式音变造成的层次和与连续式、 扩散式音变造成的演变,叠置的层次的早晚与演变的阶段的先后是维向不同、 性质不同的两种时间度量。层次早不等于演变阶段早。比如,代表宋以前层次的白读音,其音值有可能在近几十年刚刚发生过连续式音变。近年来笔者的研究包括:以苏州话为例重点讨论如何鉴别并重建某个方言共时音系的演变阶段和叠置层次(王洪君, 2006a) ;从理论上探讨连续式音变与叠置式音变的关系以及析层构拟原始语的程序(王洪君, 2006b) ;建立汉语方言历史关系汉语音韵史的模型,并把音韵学、 方言学已有的研究成果放入这个模型(王洪君, 2009)。重建音韵史必须区分音系自身的演变和外音系
4、的叠加,近年来其他学者也多有阐述,理论413中 国 语 文 3 本文研究得到国家社科基金“ 重建汉语方言音韵史的方法及个案研究(06BYY011)” 的资助。论文初稿曾在南开语言接触国际学术研讨会(2009年6月,南开大学)上宣读。上得到公认。但如何鉴别共时各个方言和历代各种文献中蕴含的演变和层次,还有许多细致 的工作要做,还需要设立更多的具体工作方法,积累更多的实例分析。 在一个音系内部自发产生的两种音变方式中,连续式音变与层次叠置导致的结果差别较大,也较易区分:连续式音变仅以一个音系内部的语音为条件而发生,要变一起变。尽管也会 有个别由于其他非语音要素的影响(如避讳、 念字念半边等)而导致
5、的未参与演变而保存旧有 形式的例外,但保留旧有形式的比例一般在5%以内。叠置式音变则不然:因外来权威方言音 系的进入而导致的新兴层次,是个外来形式(文读)循着“ 少数新兴词汇 文化词汇 一 般词汇 ” 的方向逐渐扩展的过程,而本地形式(白读)即使在最后阶段也往往能够保留在某些当地特有词汇中,一般会有10%30%的旧形式留存,化石化而成为过去层次的标记。而在 一些经济政治较强势的南方地区,白读也会有较强的力量,它们将长期与文读并行,两者都保 持较高的比例,分别用于社会生活的不同语境。因而,仅仅根据语音条件来看演变例外的数 量,就可以区分连续式音变和层次叠置。 扩散式音变与叠置式音变的区分就困难得
6、多。从变化过程来看,两者都是“ 音值突变、 字或词的语音形式渐变 ”,新旧形式的比例在变化的不同阶段都是在不断地变动;从变化结果 看,叠置式音变的旧有形式往往有10%以上的存留,扩散式音变如果受到干扰而中断,也同样 会有10%以上的旧有形式存留(Wang W.S2Y, 1969)。因此,尽管区分单个音系自身音变和 外来音系的叠加已成学界共识,但对于区分历史上已中断的扩散式音变和层次叠置,不少学者 都持悲观态度。本文专门针对已有研究比较薄弱的一个方面 如何区分层次叠置和未能正常完成的扩 散式音变。 本文标题中的“ 断阶 ” 指的是扩散式音变中断的结果 共时音系中留有系统自身音变 的前后两阶,且两
7、阶均不完整(不再包括所有字音)。 “ 层次 ” 指的是外来音系叠加到本地音系 上的结果 共时音系中共存有来自不同地理原点、 代表谱系上已分化不同分支之音系的若干层次,它们彼此竞争,使得每个层次的字音及词汇不再完整,叠合而成为一个共时大音系。 下面仅以吴语蟹摄开口一二等的分合关系为实例,先揭示层次叠置与扩散式音变彼此交 叉而产生的结果 层次与断阶的同时共存,然后讨论区分层次与断阶的重要性,最后讨论区 分层次和断阶可资利用的线索。二 扩散式音变与叠置式音变交叉之实例:吴语蟹摄开口一二等韵王洪君(2006a)指出,以文白异读为主要形式的层次叠置与音系自身的连续式音变可以 并行不悖。本节则着重说明,层
8、次叠置与音系自身的扩散式音变也可以同时发生,因为它们也 是不同性质、 不同维向上的语音变化。而且,两种音变如果都落在相同的古音类条件上,则层 次叠置往往成为扩散式音变的干扰因素,使得后者的扩散中断。 王洪君(2006a)、 王福堂(2008 /2010)分别分析了苏州、 绍兴两地方言的蟹摄开口一二等韵的异读,分析表明,从本地层次看,两地蟹摄开口一二等韵的出发点都应该分为以下两类 (举平赅上去,下同) :(1)一等咍所有声母、 一等泰帮见系(如“ 抬来菜开、 贝盖 ”)(2)二等皆佳所有声母、 一等泰端系(如“ 排买柴揩鞋、 太赖蔡 ”)类(1)在吴语中的音值多为前中元音,下面简称为“ 咍 ”
9、类、 或开一B类、 或E韵;类(2)513 2010年第4期613中 国 语 文 即使是进展最顺利的南部吴语,一等“ 咍 ” 类字产生a新读的比例也不过1 /3左右,其余2 /3仍 保持旧读E。北部吴语新读a的比例更少,旧读E的比例更大。这一音变目前已经中断。 其次,北方方言的蟹摄开口早在中原音韵 时期就顺利地完成了一二等韵的合流(以致我们现在根本无法追究当时发生的到底是连续式音变还是扩散式音变) ,合流后北方咍泰皆 佳四韵的音值均普遍为ai(开二见系为iai)。于是,北方方言蟹摄一二等合流且音值为ai的特 点通过文化教习(私塾教育及戏曲)而影响到吴语,成为吴语的文读音。 文读进入地方方言要经
10、过方言音系的匹配改造:吴语缺乏复元音,北方的复元音ai,在吴 语音系中只能匹配为“ 咍 ” 类的E而不是“ 皆泰 ” 类的a;因为吴语“ 皆泰 ” 类的a还要跟音值上更为接近的北方来源于麻韵的a匹配。这样经过与北方音的匹配,吴语“ 皆泰 ” 类新产生了与 北方ai音匹配的、 相当于本地“ 咍类 ” 韵的文读E,而原来的本地音a韵成了白读。 其三,吴语的“ 皆泰 ” 类字只有“ 白a文E” 这一种属于层次叠置式的音变在起作用, “ 咍 ” 类字却有两种音变在同时作用。一是吴语自身的、 一等B“ 咍 ” 类向二等“ 皆泰 ” 类归并的 扩散式音变“ 旧E新a”;此外,由于北方音是不分“ 咍 ” 、
11、 “ 皆泰 ” 统统为ai的,所以“ 白a文E” 的叠置式音变不仅作用于“ 皆泰 ” 类字,对“ 咍 ” 类字也同样起作用。也即,北方音匹配到吴语,“ 咍 ” 类和“ 皆泰 ” 类同样都是E韵更接近北方音。于是,“ 咍 ” 类韵的当地旧读E因为与北 方音的音类和音值的匹配关系而被重新分析为文读,原本为当地新读的“ 咍 ” 类a却因不合北 音而被重新分析为白读。 如上三步历时过程的假设,一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吴语“ 咍 ” 类字的两读只是在音值匹配上貌似文白异读,在字音词音中的分布却并无文白色彩的限制;二是可以解释吴语自发的一等B 类“ 咍 ” 韵向二等“ 皆泰 ” 的扩散式音变为何中断:因为有两种
12、音变在咍类字上重叠,形成王士 元所说的竞争性音变(Wang W.S2Y, 1969)。结果也如王士元所预测 “ 相互竞争产生剩 余 ”,源自北方的“ 一二等咍泰皆佳aiE” 的层次匹配及叠置音变使得源于系统自身的“ 咍E旧、a新” 新旧异读发生了文白读的“ 重新分析 ”,这一重新分析对吴语当地原本发生的“ 一等咍E二等皆泰a” 扩散式音变产生干扰,并迫使其逐渐中断。而扩散式音变中断并经文白重新分析的“ 咍E旧、a新” 两读,“ 咍E旧” 由于有了文读的新身份,避免了全部扩散到a新的原有目 标,得以在较多的字音词音中得以保存;而“ 咍a新” 有了白读的新身份,由于近代吴语地区经 济上的强势,也不
13、会轻易被文读替换,也得以保存在一些字音中。于是,“ 咍 ” 类新旧异读的文 白异读新身份,反而使得原来的新旧读得以更长期地保留。有了如上历时进程,吴语的“ 咍 ” 类a读由北部向南逐渐增多也就很容易说明了:由于一 等重韵“ 咍 ” 并向二等“ 皆泰 ” 的扩散式音变(“ 旧E新a”)是因北方层次进入的干扰而中断 的,吴语所受到的北方影响是北部大于南部,受影响的时间也是北部早于南部,所以南部吴语 “ 咍 ” 并入“ 皆泰 ” 的音变受干扰较小、 中断较晚。三 区分层次与断阶的重要性扩散式音变如果顺利完成,会形成与连续式音变类似的结果,笔者把这两种情况都处理为 演变的前后两阶(参看附注 )。但如果
14、扩散式音变中断,其结果则会与连续式音变完全不 同,而在某些方面与叠置式音变十分相似:同一个古音类无条件地分化为两个音类且不少字有 一字两读。本节要论证的是,尽管从共时看中断的扩散式音变与叠置式音变有上述相似,但在 音韵史的讨论中,必须尽可能地区分两者,否则会极大地混淆历史的真实,也无法解释共时的713 2010年第4期另一些现象。 仍以上节讨论过的吴语“ 咍 ” 与“ 皆泰 ” 为例。如果不区分叠置式与扩散式音变,则目前吴 语中的咍和皆泰两类字都有E、a两读,就会把它们处理为在吴语中已曾合流的同一音类 蟹摄一二等。但这一处理却无法合理地说明它们的历时音变进程及共时语体差异。下面是具 体分析。
15、设想一:吴语“ 咍 ” 、 “ 皆泰 ” 两类字合流为一,之后又发生了系统内部的自发音变。这又分 为如下几种可能。 设想一A:蟹开一二(“ 咍 ” 、 “ 皆泰 ” 两类合流为一类)原来的音值为ai(或 ?i) ,后来又发生了两个音变,先是复元音的单化(3ai/?iE) ,后是韵尾的脱落(3ai/?ia) (丁邦新,2005)。这一解释在音理上和逻辑上都有很大的困难。首先,从音理上说,复元音单化一般是连续式音变,但如果蟹开一二是整齐地发生连续式的3ai/?iE音变,怎么还会有韵尾供后一 音变脱落呢?因此只能假设前一音变是扩散式的。但这样的话,后一音变又只能设定为整齐 的连续式音变,这样才能把剩
16、余的3ai无一遗漏地全部变为a。这样的假设还会有如下困难: 首先,第一个扩散式音变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中断,干扰音变是什么?其次,把E作为蟹开一 二第一个音变的结果,它就应该是方言自身的早期形式,但这又无法解释“ 皆泰 ” 类字的E读 明显是后起文读形式的事实。 设想一B:把前面假设的两个自发音变的次序颠倒一下。假设蟹开一二的第一个变化是 扩散式的韵尾脱落(3aia) ;下一音变3aiE是连续式的复元音单化,把剩余的3ai都变为前 中元音。这种设想与前一种有相同的困难:3aia的音变为什么会中断,干扰音变是什么?为什么只有“ 皆泰 ” 类字的E读在词汇中有明显的语体分布限制? 设想一C:第一个变化是韵尾脱落(3aia) ,属于连续式音变,下一音变是扩散式的元音 高化(aE)。这一设想同样有困难。一是在音理上元音高化一般是连续式音变,二是同样无 法解释吴语“ 咍 ” 、 “ 皆泰 ” 两类字在词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