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密《陈情表》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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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嶺南學報嶺南學報 Lingnan Journal of Chinese StudiesVolume 1第一、二輯合刊Article 173-2015 讀李密陳情表小識Chow Yiu SIN香港能仁專上學院Follow this and additional works at:http:/commons.ln.edu.hk/ljcs_newPart of theChinese Studies CommonsThis 文史考證 Textual and Historical Studies is brought to you for free and open access by the Depa

2、rtment of Chinese at Digital Commons Lingnan University. It has been accepted for inclusion in 嶺南學報 Lingnan Journal of Chinese Studies by an authorized editor of Digital Commons Lingnan University.參考書目格式 Recommended Citation單周堯 (2015)。讀李密陳情表小識。嶺南學報，復刊號（第一、二輯合刊），頁337-344。檢自 http:/commons.ln.edu.hk/lj

3、cs_new/vol1/iss1/17讀李密陳情表小識 單周堯【摘 要】注釋李密（）陳情表之書甚夥， 惟各書注釋， 不盡相同， 且多未能道出其解釋之根據。本文於陳情表及其注釋， 詳稽博辨， 指微抉奥， 以就正於方家。【關鍵詞】陳情表 險釁 夙 嬰 矜 優渥 保余講授李密（） 陳情表 ， 觀書於香港大學馮平山圖書館， 閲書逾百， 唯遍觀各書注釋， 有終不愜意者， 遂另爲札記， 以授諸生。適逢嶺南大學中文系召開“ 嶺南大學國際漢學研討會暨嶺南學報復刊工作會議” ， 乃將札記整理爲論文， 以就正於方家。險 釁 陳情表 開首曰： “臣密言：臣以險釁， 夙遭閔凶。 ”李善（） 文選注云： “賈逵國語注曰

4、： 釁， 兆也。 ”朱東潤（）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云： “險釁， 險難和禍患， 這裏指命運不好。 ”林克 辛 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曰： “險釁：惡兆， 厄運， 即命運不好。 ”新 譯昭明文選云： “險釁， 指命運坎坷險惡。險， 坎坷。釁， 禍兆。 ”香港中蕭統編， 李善注 文選 ， 北京：中華書局年版， 第頁。朱東潤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 上編， 第二册， 第頁。林克辛 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 ， 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年版， 第頁。周啓成等注譯 新譯昭明文選 ， 臺北：三民書局年版， 第頁。文大學古典精華編輯委員會所編之中國文學古典精華曰： “災難禍患。此指命運

5、坎坷。 ” 堯案：各書注釋， 不盡相同， 且多未能道出其解釋之根據， 似不如以文字學釋之爲確切。説文 ： “險：阻， 難也。从， 僉聲。 ”王筠（） 説文解字句讀曰： “險、 阻， 一事而兩名， 難則其義也。險言其體之峻絶， 阻言用之隔閡。 ”險从， 爲山， 險則言險峻與阻隔， 皆艱難之意。 又 説文 ： “ 釁， 血祭也。象祭竈也。从爨省； 从酉， 酉、 所以祭也； 从分， 分亦聲。 ”是“釁”之本義爲血祭， 謂殺生取血塗物以祭。段玉裁（） 説文解字注 於“ 釁， 血祭也” 下曰：周禮大祝注云： “隋釁， 謂薦血也。 ”凡血祭曰釁， 孟子梁惠王趙注曰： “新鑄鐘， 殺牲以血塗其釁郤， 因以祭

6、之曰釁。 ”漢書高帝紀： “釁鼓”， 應劭曰： “釁， 祭也， 殺牲以血塗鼓釁呼爲釁，呼同罅。 ” 按凡言釁廟、 釁鐘、 釁鼓、 釁寶鎮寶器、 釁龜策、 釁宗廟名器， 皆同以血塗之， 因薦而祭之也。凡坼罅謂之釁， 方言作璺， 音問， 以血血其坼罅亦曰釁。“ 釁” 字象以血祭竈。段注於説文説解“象祭竈也。从爨省”下曰：“ 祭竈， 亦血塗之， 故从爨省， 爨者， 竈也。 ”又於“从酉”下曰： “酉者， 酒之省。 ” 又於“ 从分” 下曰： “ 取血布散之意。 ”如此分析， 則“險” 、 “釁”二字之 形體結構甚明。釁爲血祭， 即殺牲並將其血塗於竈或新製器物之縫隙。引申爲縫隙，爲仇隙， 爲爭端， 爲

7、禍難， 爲厄運， 爲禍兆。陳情表“險釁”之“釁” ， 當訓厄運。李善 文選 注及各書訓爲禍兆， 則引申太過。“ 險釁” 當言李密命運之坎坷艱難。 嶺南學報 復刊號（ 第一、 二輯合刊）香港中文大學古典精華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文學古典精華 ， 香港：商務印書館年版， 第 頁。見 説文解字詁林 ， 臺北：商務印書館年版， 第頁。同上注。見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同上書， 第頁。同上注。夙“ 夙遭閔凶” 之“ 夙” ， 林克辛 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注釋曰： “早。這裏指早年。 ”其他各書亦大意如此。惟“夙”从夕， 何以有早意？堯案：“ 夙” 小篆作 ， 説文曰： “ （， 隸變作夙） ， 早敬也。从

8、丮， 持事； 雖夕不休， 早敬者也。 ”其意謂“夙”之意爲早晨肅敬於事。从丮， 表示雙手持 事工作； 雖於晨月之下， 亦不休息。此乃早晨肅敬於事之意。徐灝（） 説文解字注箋 曰： “ 夙者， 晨起操作之義。故从夕从丮。 ”又曰： “按夕象月初生之形。月初生時昏莫（今作暮 引者）及晨早往往見之初昏爲夕， 將晨亦爲夕也。 ”孔廣居（）説文疑疑釋隸變作夙曰： “ 隸省作夕凡， 或變作夙， 蓋以丮之省文加于夕上也。 ” 如此解釋， “ 夙” 何以从夕而有早意， 始能洞徹閫奥。閔 凶李善 文選注云： “ 左氏傳 ： 楚少宰曰：寡君少遭閔凶。 ”僅引 左傳 以見“ 夙遭閔凶”之意。梁容若等編著之古今文選（

9、二） 曰： “閔凶：閔同憫， 憂傷也。 左傳宣十二年： 少遭閔凶。 閔凶即憂患凶喪。 ” 朱東潤主編之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曰： “ 閔， 憂。閔凶， 謂憂患凶險之事，指父喪。 ”林克辛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曰：“閔：憂患，遭到 不幸。 ” 堯案： 説文 ： “ 閔， 弔者在門也。从門， 文聲。 ”弔者在門， 即家有凶讀李密 陳情表 小識 見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同上書， 第頁。同上書， 第頁。蕭統編， 李善注 文選 ， 第頁。梁容若等編著 古今文選（ 二） ， 臺北：國語日報社年版， 第頁。朱東潤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 上編， 第二册， 第頁。林克辛 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 ， 第頁。

10、見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喪之事， 引申爲不幸、 哀傷、 憂患， 凡此皆爲心之所感， 故俗“閔”字從心作“ 憫” 。注釋 陳情表 ， 如能引述 説文 ， 以説明“ 閔”之本義及“ 閔” 、 “ 憫”二字之關係， 當有助清楚解釋“ 閔凶”一詞。陳情表云： “臣以險釁， 夙遭閔凶。生孩六月， 慈父見背。行年四歲， 舅奪母志。祖母劉， 愍臣孤弱， 躬親撫養。臣少多疾病， 九歲不行， 零丁孤苦， 至於成立。 ”李密“夙遭閔凶” ，當指“ 慈父見背” ， “ 舅奪母志” ， “ 少多疾病， 九歲不行， 零丁孤苦” 等事。臣以險釁， 夙遭閔凶“ 臣以險釁” 之“ 以” ， 各書多解爲“因爲” ， 然李密

11、非因“險釁”而“夙遭閔凶” ， 乃因“ 夙遭閔凶” 而命途坎坷艱難， “ 險釁”與“夙遭閔凶” ， 似無因果關係， 故此二句宜寫作“ 臣命險釁， 夙遭閔凶” 。而劉夙嬰疾病梁容若等編著之古今文選（二） 曰：“嬰：同攖，觸也，遭受的意思。 ”朱東潤主編之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曰： “嬰， 纏繞。這裏作患 解。 ”林克辛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曰：“嬰：纏繞。嬰疾：疾病 纏身。 ” 堯案：各書注釋， 不盡相同， 且多未能道出其解釋之根據， 似不如以文字學釋之爲確切。説文 ： “嬰， 頸飾也。从女賏。賏， 其連也。 ”段玉裁 説文解字注 改“頸飾也”爲“繞也” ， 並云： “各本作頸飾也 ， 今正。貝部：

12、 賏， 頸飾也。 嬰與賏非一字， 則解不應同。陸機 赴洛中道作詩： 世綱嬰我身 ， 李引説文 ： 嬰， 繞也。 ”段氏又改“从女賏。賏， 其連 也” 爲“ 从女賏。賏， 貝連也， 頸飾” ， 並云： “各本作其連也 ， 今正。又移 嶺南學報 復刊號（ 第一、 二輯合刊）梁容若等編著 古今文選（ 二） ， 第頁。朱東潤 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 ， 上編， 第二册， 第頁。林克辛 魏晉南北朝抒情散文賞析 ， 第頁。見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同上書， 第頁。 頸飾 二字於此， 此六字釋以賏會意之恉。 ”是“嬰”字从女賏， 會婦女以 頸飾繞頸之意， 引申有纏繞義， 此處指劉長期疾病纏身。又此處言“ 劉夙

13、嬰疾病” ， 下文言“ 劉病日篤” 、 “以劉日薄西山” 、 “報養劉之日短也” 、 “ 庶劉僥倖” ， 諸“ 劉” 字似皆宜改爲“祖母” ， 以示尊重。至於上文“ 祖母劉， 愍臣孤弱” ， 如作者祖母不止一人， 則需保留“劉”字； 惟下文“ 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 ， “ 劉” 字似無保留必要。或者曰： 陳情表 以駢散句式入文， 篇中多對句。如“劉病日篤”之上下文爲： “臣欲奉詔奔馳， 則劉病日篤； 欲苟順私情， 則告訴不許。 ” 上二句屬六五句式， 與下二句對應（ “欲苟順私情” 之主語“ 臣”承上而省） 。“劉病日篤”既與下文“告訴不許”對應， 故劉不宜改爲“祖母” 。又“庶劉僥倖” ，

14、其上句爲“聽臣微志” ， 皆四字爲句， “ 臣” 與“ 劉” 相對， “ 庶劉僥倖”之“劉” ， 似亦不宜改爲“祖母” 。至於“ 祖母劉今年九十有六”句， 其上句爲“臣密今年四十有四” ， 則“臣密”與“ 祖母劉” 相對， “ 劉” 亦當保留， 以與“ 密”對應。堯案： 陳情表既以駢散句式入文， 則其句式可駢可散， 不必以辭害意也。矜 育李善 文選 注云： “ 爾雅曰： 矜， 憐也。 ”梁容若等編著之古今 文選（ 二） 曰： “ 矜育， 憐恤養育的意思。 ” 堯案： 説文 ： “ 矜， 矛柄也。从矛， 今聲。 ”“ 矜”本義爲“矛柄” ， 何以 有“ 憐恤” 義？論者多謂假借爲“ 憐”。案“ 憐” 古音來紐真部， “ 矜” 字大徐 本 説文 “ 居陵” 、 “ 巨巾” 二切， “ 居陵切”古音見紐蒸部， “巨巾切”古音群紐文部， 見來、 群來均有複聲母之關係， 古韻則真文旁轉尤近。讀李密 陳情表 小識 見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蕭統編， 李善注 文選 ， 第頁。梁容若等編著 古今文選（ 二） ， 第頁。見 説文解字詁林 ，第頁。“今聲” ，有認爲當作“令聲”者，參説文解字詁林 ，第 頁。參段玉裁 説文解字注 （ 載 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 及朱駿聲説文通訓定聲（載説文解字詁林 ， 第頁） 。參陳新雄 古音學發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