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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工和群众演员 张之路上中学的时候，我当过小工。小工和现在的打工仔在含义上有点不同。比如盖房子，那些砌砖的瓦工需要一定的技术。砖与砖之间的缝隙，要环多少灰都有规定，墙当然要砌得横平竖直，拐角的地方就更要水平，房子盖塌了可不得了！这种瓦工师傅都是有级别的。而给他们打下手，比如搬砖、和沙子水泥的则光卖力气就行了。这就是小工。上世纪年代，我在读完了高一的那个暑假里就到北京军区的战友文工团当过一个月的小工。当时的战友文工团在北京的平安里。听说那里在盖房子，我们胡同里的几个伙伴就去找活干。没有谁号召，也没请示家长，几个要好的一商量就去了，更没当成什么大事。上工的那天先要定工资，我们一群人排成一行等着一个
2、挂着上尉军衔的军官登记“评级”。一排人当中有比我年龄大的，有和我年龄一样的，好像没有比我年龄小的。上尉坐在一堆红砖的前面，手里拿着个大纸夹子，低头问了名字之后，抬头看一眼，“定价”便脱口而出：“一块五”，“一块三”，“一块二”这就是一天的工资。排在我后面的伙伴叫胡德平，小名老德子，就住在我家的对门。我们年龄一样，高矮也差不多，都在一米七左右，不过他的脖子比我长，因此显得比我瘦。看看左邻右舍，我估计我俩都是一块三的水平，弄不好，老德子也就是一块二。轮到我了，我在上尉面前挺挺胸。上尉头也没抬：“一块二！”我急忙说：“您还没看我呢。”他说：“早看过了。”上尉看了一眼老德子：“一块三！”呀，老德子的工
3、资居然比我高！我忍不住问上尉：“我怎么才一块二？”上尉笑笑：“你是属绿豆芽的，见高不见粗。”真是没办法。其实老德子身上跟搓板似的，不知道上尉是什么眼神！后来分析起来，估计是因为我的皮肤白，才少拿了一毛钱。我们修建的工程是个排练场。我和老德子的大部分工作是搬运。我们俩用一条扁担共抬一个铁桶，桶里装的是用水和好的沙子灰，有时候是石子儿。那东西挺有分量，抬着它要走多米路，有时还要上跳板，走斜坡。累点倒不怕，我们就怕被压得不长个儿。但另一个因素又在鼓舞着我们，干这种累活可以长肌肉。至于一块二还是一块三，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每天早晨点正式开工，我们点多钟就到了，看着演员们练功吊嗓子，打水洗漱。那时候，著
4、名的歌唱家马玉涛还很年轻，梳一条大辫子，走路很带劲，到锅炉房打水的时候还在哼哼曲子。我们特别想听她的“马儿呀，你慢些走”，可怎么好意思跟人家说呢？只好远远地看着。看到那些女舞蹈演员昂首挺胸，走路迈着八字步，亭亭玉立的，一个个都像美丽而骄傲的公主，我们特想多看两眼。可每当她们向我们迎面走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害羞地低下了头我们眼中的男演员都长得很威猛。现在长大了，见到的男舞蹈演员却只有秀气的感觉了。干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偷懒。尤其是上尉在眼前的时候，我更是多装快跑。想让他明白我不是什么绿豆芽。每当这时候，上尉就说：“少装点儿，别逞能！”我当时年纪小，可心气儿却很高，最不愿意人家说我弱，说我
5、白，说我娇气，包括说我逞能。长大了回想起来，上尉说的也是好话！一个月的小工生活结束了，我把挣到的钱交给母亲去过日子，觉得很愉快。还有一个暑假，听说街道居委会要找拍电影的群众演员。我又上门报名。一个中年妇女说：“你们家不是很困难。”我说：“挺困难的。”她说：“那就去吧，每天一块五，干几天算几天。在家等通知吧。”我才明白，这次是按人头算，不管个头儿大小。回到家，我先找到一件像样的衣服准备着。有一天下午，老德子跑到我家说：“吃完晚饭，点到胡同口集合。”我提前来到胡同口，那里已经聚了很多人，我发现我们胡同里的不少人都来了，有的人还显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岁数大的、岁数小的都很激动，像是要去参加什么庆典。
6、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大卡车把大家拉走了。走好长时间，我们在一块很大很大的空地上下了车。向四周一望，都是山坡，我们就像在盆地里。有大人说，这里是八一电影制片厂。还有大人说，是八一电影制片厂拍电影，这里可不是电影厂，要不怎么连房子都没有呢？电影厂来人了，一人发一块白头巾，让像农民一样地系在脑袋上。又每人给了一根半米多长的木棒，上面捆着裹着棉花的破布。大家依次在一个大煤油桶里蘸满煤油，然后向山坡上走去。戴着那块白头巾，手里举着那个即将燃烧的火把，我很兴奋。这样的打扮要是出现在电影里不知像不像农民。老德子说：“根本不像，农民哪有你这么白！正经拍的时候，人家一准得让你往后站！”我们站在山坡上等了好久好久，
7、也没有什么动静。大家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天渐渐黑了。突然，中间的那块“盆地”被许多灯照亮了。真正的演员来了，他们穿着美丽的舞蹈服装。女的是花裤花袄，男的穿着延安时代的军装。还有小孩子，头上梳着那种叫朝天锥的小辫子锣鼓响起来，场子里很热闹，可是没有人让我们点火把就这样咚咚锵锵地敲了一个多钟头，刚才的兴奋劲儿一点都没了，我们都快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看见对面的山坡上亮起了火把。我们这边带着火柴的人也急匆匆将火把点燃了。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们举着火把要去借火，突然听见有人高声训斥着：“谁让你们点了！”那个点火把的大人诚惶诚恐地想将火熄灭，可是蘸了煤油的火把可没那么听话，那个大人像犯了什么
8、重大的错误，又是把火把往地上蹭，又是用脚踩，可那个火把还是不屈不挠地燃烧着，他又没法把火把藏起来。于是，那支想熄灭又熄灭不了的火把成了我们那晚上最精彩的节目！每当我们觉得无聊的时候就去看看他的火把怎么样了。还没等他的火把熄灭，命令来了，我们的火把理直气壮地燃烧起来事后我才知道，我们拍的电影是个纪录片，名字叫做延边歌舞，我们这些群众演员就是人家歌舞的背景，说得更确切一点，我们手中的火把是歌舞的背景。我的脸是白还是黑，和人家的电影一点关系也没有。后来的假期里，我们还卖过晚报，在全国学习淘粪工人时传祥的时候，我们几个同学还真的背着粪桶走街串巷地义务淘大粪现在回忆起来，我都感到吃惊哟！我在学校除了学习之外，还干了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啊！那会儿的劳动并不都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也没有明确的要锻炼的目的，就是觉得应该干点事情！如今，这些不起眼的“小工”生活已成为我生命中非常有意义的组成部分。我常想，生命的光彩不光是那些成功和表扬，实实在在的丰富多彩的生活才是生命链条中最主要的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