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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空巢 衰老 夜已经很深，但是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玩手机里“疯狂的小鸟”，直到眼皮疲乏、沉重的睁不开，放下手机准备酣然入睡，但是只要闭上眼，头脑就异常的清醒，脑子里像镜头以八倍、十六倍的速度快进一样，杂乱无章的播放着不着边际的片段，重复着一些清晰而又想不清楚的镜头，颠三倒四、翻来覆去的倒腾，感觉好累，突然觉得我可能要失眠了，索性爬起来写写今天感受最深的一件事情吧。此次的西安之行原计划有很多头绪，但是一切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处理完毕之后，内心反倒有些不适应，晚饭后，徜徉在*大学之内，随意的坐下来喝了杯咖啡，此刻的清醒，估计就是这杯咖啡惹的祸。这几天阴雨绵绵的西安没有一丝阳光，非常的阴冷。下午有些空闲时间
2、去看望了“姑妈”一家。打了引号的“姑妈”实际上是老公的姑妈，但是正是因为老公从小随爷爷奶奶长大，但是一直是在姑妈任教的中学里读书，姑妈给了更多的母亲般的呵护和关爱，所以每次回西安，不论时间多紧，都会去看望一下，尤其是姑妈、姑爸现在都已年过80，二个之女都在国外定居，更觉得去看看他们责无旁贷。这个地方我去过很多次，但是我一个人来看还是第一次，以前总是买牛奶、水果什么的，这次我想不出该给姑妈买点什么东西，我知道姑爸曾经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很是有一些浪漫情怀，于是就想来个新鲜的，买了一束康乃馨。这是一个四周都被高高的楼盘包围的五层楼的小院，院子里有4栋楼，很多的非常粗大的煤气、自来水的管道都是高高的露
3、天走线，楼间距很小，院子里基本不可能有车，因为只有一条估计能容2个人同行的小过道进入小区。这几座楼就在铁路局的旁边，估计在80年代曾经是最抢手奢侈的房子，而今，四周的高楼，留给这里的阳光都是奢侈品。姑妈一家在五楼，楼梯的台阶有高有低，很难掌握尺度，当你迈过一个高的台阶的时候，下一个台阶本能就把脚抬得很高，但是下一个台阶却很低，十足的闪一下，曾经因为这个原因姑爸还歪裂了踝骨，楼道里的已经没有一点白色墙壁的影子，完全是黑色的，窄小的楼梯口，堆满了各种的落满尘土的纸箱、方凳，甚至是看不出性质的杂物。从一楼到五楼几乎所有的防盗门都是最老式的铁栏杆式的，说明这里居住的都是一些老年人，固守曾经的拥有，但是
4、只有姑妈的防盗门是新的，而且表面的塑料纸还没有撕掉，我倒是有点诧异，后来知道，这是姑妈他们去加拿大探亲之前专门装的，毕竟要离开一年，免得家里有些不安全。其实进到家里，就知道即使不安防盗门也绝对的安全，因为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空间，而且光线很暗，房间还很多，小偷要是进来能不能找到出去的门都是个问题，家里所有的家当，收旧货的也未必感兴趣，至于值钱的东西，估计他翻个三天二夜也未必能找得到。我深一脚浅一脚的到了五楼敲门，姑妈热情的迎我进门，我知道，姑爸每次都是用有力的紧紧拥抱来欢迎我们，姑爸喜欢这个热情而亲近的方式，在过去的年代里，虽然国人并不善于用紧紧拥抱来表达情感，这大概就是姑爸内心的一丝浪漫情怀吧。
5、姑爸一米八几的个头，二百斤的体重，紧紧的拥抱仍然能够感受到一样的有力量，重重的在我背上拍几下，还真是有些力量。拥抱之后，姑爸说：*，看看姑爸的肌肉还有没有力量。说着姑爸就攥紧拳头，弯起上臂，让我摸摸他的肱二头肌。我一边摸摸姑爸的上臂，一边说：姑爸，你的拥抱依然温暖、有力，你的肌肉依然坚硬。姑妈说：他就是要证明他依然很有活力。我说：姑爸依然有活力，不用证明。姑爸得意的仰头大笑。我手捧着的一大束康乃馨，在昏暗的房间里，我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那么多的东西，任何一个有平面的地方，都堆满了东西，我终于看到门口的洗衣机上好像没什么东西，放在上面，好在花束里有块四方的花泥，还能立得住，但愿这束鲜花，能带给年迈
6、的姑爸姑妈一丝清新和惊喜。姑妈家的家具是姑爸最值得自豪的，每次都给我们讲它们来历，是姑爸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分配厦门公安局工作多年后，因为与姑妈两地分居调回西安时，姑爸想办法用火车从厦门把家具运回来的，估计应该是70年代中后期的事情，老式的木质床，非常高，再加上上面铺了很多被褥，我几乎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做到床上，常年支着蚊帐杆，一个肯定是全棉的蚊帐，几乎不透什么光。也很难分辨颜色。皮质的沙发，在昏暗的光线，细细端详，还是能够看出是蓝色的皮沙发，估计还是真皮，从这个样式来看，估计应该在80年代初期的时髦奢侈品。更主要的虽然房间很多，几乎没有站脚和转身的地方。墙上画得各种各样的圈圈线线，坑坑洼洼，房
7、顶角落里细微的尘土网甚至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墙面估计得有十年以上没有粉刷过了。但是正是墙上这些涂涂画画却都是姑爸感知幸福的源头。现在估计很少有房子还是水泥地，但是承载了三四十年尘土及油烟的水泥地，已经完全没有本色了，黑而腻，根本不需要拖地，也根本就拖不出本色，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拖地，因为很难找到能让拖把回旋的地方。就是在这样的居住环境了，居住着两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他们曾经是社会的中流砥柱：抗美援朝的英雄、西安市有名望的特级教师，育人无数，想想这些，心中难压悲悯之情。姑爸说：我基本不看电视，不看报纸，知道的多了，烦恼多，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睡觉前背十三首诗，三首唐诗，想到哪首就背哪首，其他
8、十首是我自己写的，不论背哪首，最后都一定要背这首：每天吃得饱每天睡的香我非常幸福我非常满意姑爸其他要背的九首诗的内容不得而知。姑爸指着蚊帐后面的墙面兴奋的告诉我：*，你看，这是迈克三岁时在墙上画的，我一直保留着，那是迈克在床上当蹦蹦床时，不小心用铅笔在墙上画的，这一条就不是迈克画的了，那是沙若在墙上画的，当时迈克还不让沙若画，我告诉迈克，你小时候可以画，就必须让沙若也画。你看这些画多么有创意。迈克和沙若是姑爸在加拿大女儿的二个孩子，原来在国内呆过一段时间。姑爸接着说：我是不允许重新粉刷墙面的，一刷这些就没法保留了。其实我在姑爸的指引下，也仔细的看墙上迈克、沙若的“画”，老实说，我根本看不到墙面
9、上的铅笔印儿，一来因为墙面的颜色和铅笔的颜色区别不大，再者，光线太暗根本分辨不出，但是这几幅“杰作”却是姑爸幸福的来源，因为我看到姑爸在描述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芒和兴奋。你看，这是迈克当时的“课程表”，这是迈克亲手制作的，你看着字体多漂亮，这几张都是迈克的画。在姑爸坐的沙发背后的墙上，有三张泛黄、卷曲的横格本的纸，上面有些隐约的铅笔涂鸦，从画上的铅笔痕迹形状，我想这是迈克三岁以前的涂鸦，现在迈克已经十岁四年级了，那么这些画就在这里挂了7,8年了。在姑爸的心中依然是那么美好。一直跟随者姑爸的引领，姑妈也告诉我说，你看卫生间的门上贴着“男厕所、女厕所”的标志，那是迈克三岁时给他们写的，觉得家里的
10、卫生间应该分男女，估计这是迈克从小国外出生对性别的认知。我放眼望去，但是没看清卫生间门上是否有“男厕所、女厕所”的标志，但是它在姑妈的心中有。光顾着听姑爸姑妈的介绍，这些故事我都耳熟能详，因为每次来看姑爸、姑妈都会讲起这些趣事。房间里最醒目的是迈克和沙若兄妹俩的艺术照，真是可爱极了。我站起来挤到床边的组合柜，准备拿起相片看看，姑妈立刻站起来，先拿起照片不住的用手抹去表层的尘土，眼睛里留露出无限的喜悦，其实，表层倒是没有什么尘土，估计姑妈、姑爸每天不知要看多少遍。话题转移到二个孩子在国外上学的学习情况，得知与国内同龄的孩子有太大的区别，姑爸、姑妈说的非常清楚，的确让国内的孩子艳羡不少啊。屋里逐渐
11、暗了下来，太阳西下了，不知觉中已经呆了几个小时，我起身告别两位老人，姑爸腿脚不太好，不经常下楼，尤其是天黑以后，姑妈一定要送我下楼，看我打车离开，当出租车启动那一刻，我摇下玻璃和姑妈摆手，看着暮色中姑妈满头银发，体态臃肿，风雨中缓慢摇曳的双手，我有些哽咽，衰老真是可怕！的确，姑爸姑妈的二个在国外定居的子女，以及他们的下一代，一定是充分享受了国外由于国内的诸多优势，父母却失去了天伦之乐。他们不愿意扔掉几十年都没动过的东西、不愿意整理房子、不愿意粉刷房子、更不愿意换房子，之前觉得他们思想太老化，不讲究生活质量，很不理解，现在我好像理解了，因为这里有他们曾经的一切，辉煌、成就、年轻、回忆；如果连这些
12、都没有了，那他们的生命中还剩什么让他们赖以支撑。这里有他们现在赖以生活的精神支柱，回忆子女、孙辈一代的蛛丝马迹的点滴趣事，如果连这些都无情的粉刷掉，那还有什么可以支撑他们的思念和生活的信念？！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有一句话说的非常好：回忆也是一种生活信念。也许自从十几年前二个子女相继出国，二位老人退休多年，家里没有人能让他们感受到时代的变换，也几乎与时代没有接触，他们仍旧停留在80年代、90年代初他们退休是的生活理念和方式，对社会的认知也没有改变吗，难怪姑爸说他不看电视报纸，没有烦恼，因为外面发生的所有变换，他们都没有感受到，体会过，主要是没有人让他们感受和体会，时代飞速的变迁，会让他们无所适从，他们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也许他们感觉是幸福的，但是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他们的生存状态，怎能不让人心酸。我知道姑妈的二个孩子，一个在多伦多，一个在夏威夷，我此刻在想，当他们享受着夏威夷迷人的海滩、呼吸着多伦多异常清新的空气时，有没有想到父母的生存状态，也他们的生活有多大的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