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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名小交警的匹夫之怒一名小交警的匹夫之怒当执法遇到强权刚当了两年交警的夏坤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次寻常的执法竟然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夏坤是太原市交警支队迎泽二大队四中队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小交警，他的同事们说他，一米七八的个头，面部颇有些棱角。2012年10月13日上午，他负责太原迎泽大街大南门十字路口的执岗。7点40分左右，邻近的天龙岗交警呼叫，一辆车牌为KK8215的黑色现代越野车不听劝导在天龙岗十字路口强行违章左转，要求协助拦截。“这事该着儿，天龙拦下了可能就不会闹成这样。”当了20年交警的梁超至今还非常感慨，在他看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天意。被拦下的这辆车里下来的小伙子自称是太原市公安局9处
2、的民警，他向夏坤出示了太原市公安局的门禁卡，说急着送妈妈和姥姥到火车站。夏坤虽然看到了李正源的名字，但他并不知道此为何人。夏坤仅仅查扣了门禁卡和行车证，还让李正源先去车站送人，回来再接受处理。“这已经很给面子了。”并且按照李正源的关系，本来，回头一个电话，这些查扣的东西就会给送过去。但李正源确实不是一般人。1987年出生的他，2008年山西师范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警界，从晋中市公安局到太原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到山西省公安厅网监总队，马上就要升任正科级干部。最为关键的是，一年前，他的父亲李亚力也已经由晋中市公安局局长升任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兼太原市公安局局长。夏坤没走出几步，听到“咣当”摔车门的声音时，
3、李正源已经追了过来，他连打带骂。“你是警察咋还打警察呢？”“打的就是你！打你要咋？今天我要打死你。”“让你知道老子是谁，以后老子见一次打一次！”他并不在意围观者的指责，嚷着“都给老子滚远点，这里没你们的事，老子这是执行家法！”夏坤于是边跑边用对讲机求助，打开了自己的执法记录仪，几分钟后赶过来的三名交警，终于制止住了李正源。夏坤立刻用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报告了情况，并告诉指挥中心通知巡警和督查，因为按照规定，处理警务人员打人等事件需要督查到场。“控制住李正源后大家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儿，就呼叫中队送来了酒精测试仪，让他吹了一下。”网上视频显示，8点22分，测试完成后，交警们对着对讲机呼唤：“吹了8
4、9！ 89！够刑拘了！0303，这个人吹了89，是醉酒驾车！”而此时，夏坤用对讲机查出。“他开的那个车还是个套牌车”。在交警们劝阻李正源拨打手机的时候，违法车里下来的中年妇女又回到了车里，情况应该是直接传送给了李亚力。而此时的李正源还在叫嚣：“你们大队长是杨集彪吧，叫杨集彪过来！”随后的事情便开始偏离了正常的执法轨道。按照正常的酒驾执法程序，需要进一步对违法人进行血液测试，但夏坤提出的这一要求被杨波制止了。而当他提出单位要为他挨打做主的时候，得到的答复却是：“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厅长家儿子，这事没法处理。”20多岁的大小伙子“当时就哭了”。李正源于是被身着便装开着私家车赶来的迎泽派出所所长刘波接
5、走，夏坤的同事们说，夏坤的委屈难以疏解，哭着偷偷给一位朋友打电话，称自己被打了：“能否叫个报社的人过来采访一下，这个人可能还是个啥。”刚挂完电话，就有人质问他：“谁，你给谁打电话？”“人家找上了关系，领导不给我做主，我心里就不平衡，我在这儿干工作呢。我领导不给我做主，我只好叫媒体来要公正了。”“我咋不给你做主了啊？！行了，赶紧打电话，别让他过来了。”“我只能告诉你，他是厅长家儿子，梅支队长已经知道了，梅支队会给你处理的。”8点44分，赶来的队长杨集彪训斥夏坤说：“你想咋？行了，别麻烦个球了！”“咋了，我给你说了半天都不行？你有病！”权力金字塔的能量夏坤的同事介绍，“他平常还是懂得变通，不是那种
6、一根筋的人”。但面对公安部的调查，他却敢于质疑：“当时呼叫督查为什么不到场？发现酒驾后为什么不抽血化验？派出所为什么开便车着便装就把人接走了？”梁超认为，夏坤的抗争其实是有许多无奈的。查扣的证件当时就被领导拿走了，当天中午，夏坤执法记录仪的视频资料也被所在中队的中队长赵刚要走。下午16点，大队长杨集彪安排副大队长李军将所有在场民警随身携带的执法记录仪全部收回，并且收取了夏坤的手机，用500元给夏坤买了新手机和卡，将原手机关机，不让夏坤和任何人联系。然而，这毕竟是一场涉及太原公安权力巅峰的事件，当天，李亚力之子醉驾袭警的消息已经在公安系统内部传开，网上也迅疾有了披露，李亚力要求太原市交警支队做出
7、妥善处理。迎泽大街该路段事发时段的实时路况监控全部被删除，太原市公安局迎泽分局还将附近单位的监控设备全部进行了排查，发现有现场视频的一律删除。2012年10月14日晚，太原交警支队支队长梅玉光叫夏坤到办公室谈话，要求他服从大局，不许乱说，并且告诉夏坤，李厅长已经同意先将他调到车管所工作。当着夏坤的面，梅玉光给杨集彪打电话，重复李厅长的要求，要将这件事做到万无一失。事发后第三天晚上，杨集彪安排二大队的李军、杨波、赵刚和温时茂以杨波和温时茂的名义伪造了酒精测试含量为66毫升的假案卷，并重新补了一套笔录。并据此做出处理结果：李正源酒后驾驶，罚款1000元，扣6分；车辆套牌，罚款2000元，扣12分，
8、吊销驾照。夏坤被要求写一份材料，要隐去李正源醉驾等情况，他是这样写的：“我想息事宁人这事就算了，但如果写了假材料，上面一旦查下来我就成了包庇，这事儿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不想卷进去，可不这样肯定会得罪他们了，毕竟这些都是我的直接领导，压力很大，开始整晚整晚失眠。”李亚力的权力能量于是正式展现出来，他安排公安局技侦支队情报大队专门负责监听夏坤是否走漏消息。他们调阅与夏坤通话的所有电话记录和往来短信，如果发现其中有李亚力字样的立即查询到人。甚至以安保为借口，对手机短信实施关键字检索过滤，发现有李亚力名字的内容便立刻监控。夏坤的同事们说，在事件发生快两周时，有一天领导拿着从网上打印下来的一篇文章找
9、他询问，怀疑是否是其家人写上去的。更有甚者，夏坤的母亲收到了是否想让儿子坐牢的恐吓短信，李正源则传过话来：“多少钱可以摆平，说个数！”同一时间，太原市公安局网监支队部分人员在支队长康文志带领下，上到北京，下到深圳、海南，紧锣密鼓进行“网络删帖”的浩大工程。在应对公安部和纪检部门的相关调查时，李亚力们除了前期做好的整套虚假材料外，甚至谎称，交警的执法记录仪现场摄像因交警夏坤执法时存在违规，害怕被批评，已经由夏坤擅自违规删除。然而，10月28日，网络上放出了李亚力之子醉驾殴打交警真相的视频，事实真相终于暴露出来。12月6日李亚力被停职调查，2013年1月13日，山西省纪检委发布消息称：“经山西省纪
10、委常委会议、山西省监察厅厅长办公会议研究，并报山西省委常委会议批准，决定给予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李亚力留党察看一年处分，建议按有关程序撤销其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原市公安局局长职务。”事发于一个小交警“不能被白打”的愤怒，竟然撼动了塔尖的权力，可以想见他曾经面临的精神压力。“夏坤一度精神都快崩溃了。”虽然12月6日新兼任太原市公安局党委书记的柳遂记上任第一天，就安慰夏坤说：“你执法，没有错！”“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工作方面，有啥要求，提出来就是了！”但是至今，夏坤都没有再去上班。关系社会与执法经济“由于关系网的存在，越小的地方执法越难。”李强干交警15个年头，已经是副科级的中队
11、长，据他向本刊介绍，这次出事的迎泽二大队是“管理最严格的”，并且，这个大队还是全省规范执法的标兵大队。但在小交警严正看来，各种不良的执法行为还是很多的，他让记者看的一篇“显然是二大队内部人”发的跟帖有这样一些类似控诉的描述：“每当您不让我们在辖区您的关系酒店门口贴单子的时候；每当您给辖区那么多理疗足疗店饭店提供保护的时候，每当您夜查收了钱就放人的时候，每当查车查住1976年才出生的您却有1970年出生的小学同学的时候；每次听到您在对讲机里传来的一句句球也拦不成，脏话连篇的时候；每当我们给您往您的走私车里搬您从辖区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的时候，每当您你妈长老子短地和我们说话的时候；每当您动不动就说要弄
12、死我们的时候，每当您拦住老百姓的车，态度蛮横的时候；每当您看到领导的车，挺身而出笑脸相迎的时候。”李强也不能肯定帖子中所列举的种种不良行为绝对不存在，但他还是觉得这更多的是年轻交警的牢骚。在太原，一名年轻交警一个月工资2000元左右，中队长也就是3100元，除去半年发一次的月均600元左右的加班费之外，也就没有别的收入。并且，请假、迟到、早退、擅自脱岗等还会扣钱。“年轻交警爱跟别的单位比，他们总是觉得有落差。”这种落差还不仅是收入的差别，交警大队根据工作方向分为事故、安全、车管几个部门，负责路面秩序的勤务大队在安全这一分支，他们每天工作分成7点到13点或13点到20点两班，并且节假日或会议活动时基本就没有休息。“太原主要是平面交通，小路口太多，无论固定岗还是巡逻岗，工作强度都很大。”风吹日晒、尾气污染的恶劣环境，高强度的工作，经常入不敷出的收入，严正就会时不时地有一点失落，他曾经也有过找到心理平衡的经历，而这种心理平衡的获得就来自于手中执法的权限。“人家找到你帮着解决一点违章的行为，或者在处理违章时有点通融，总是要感谢你的嘛。你职位越高当然关系越广，权限越大，所以大家都不会放弃向上走的机会。”李强虽然一再强调制度规范、技术装备、检查体系各方面都已经相对完善，但他还是承认，人为执法的灵活空间无疑是可以藏匿一些经济交换的，“这还是要看每个人的修养素质”。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