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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柠檬的余香怀念迈克尔海姆教授胡显耀西南大学迈克尔海姆教授（佃43-2012）2012年10月2日上午UCLA比较文学系的学生发来邮件，告知迈克尔海姆教授于9 月29日因病逝世的噩耗。这一天离我们一家与海姆教授辞行回国刚刚过去两个月，我无论 如何也难以相信迈克尔已经离开了我们。和迈克尔讨论他正编撰的汉语词典，他赠送我他 的译著，他夫人普里西拉请我们吃精心烹饪的煎饼，一起合影，约定在秋高气爽时再访中 国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在 UCLA的一年，每周都会在办公室见到迈克尔，讨论之余， 他每次总会送我一两个他自家院子种的柠檬。那柠檬的香气至今还在我们从美国带回的书 籍和衣物里。我想：这柠檬的余香将在我和很
2、多人的记忆里永久地保存下去。如果有人问：你相信这个时代还有杰出的天才和圣贤吗？我想可能我们很多人会说没 有。但如果有人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说我曾经遇见一位称得上天才与圣贤的人。这个 人就是我的合作导师麦克尔 海姆教授（Michael Henry Heim）。海姆教授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 ）斯拉夫语系和比较文学系的杰出教授。1964 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学院，1964-1971年在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和博士学位。研究领域为各国文 学、比较文学、翻译实践、翻译理论和多语教学。除了汗牛充栋的学术和翻译著作外，海 姆教授最令人称道的是能流利地使用捷克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俄语、塞尔维亚和 克罗
3、地亚语等6种语言，同时可以阅读丹麦语、匈牙利语、拉丁语、斯拉夫语、罗马利亚 语和西班牙语，并初通汉语（甚至能分辨汉字的简繁体）。他出版了来自俄、塞尔维亚、 捷克、德语等各种语言的英译本数十部，是契科夫、楚科夫斯基、托马斯曼和米兰昆德拉等著名作家的权威译者，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翻译家之一。熟练掌握10种以上的语言并能从各种语言翻译最杰出作家的作品，在这个讲求功利和 效率的时代，海姆教授应该算是一位独树一帜的语言天才。作为一名翻译研究者，我对海 姆教授的背景早已熟悉。但说实话，虽然已从事外语专业多年，但看看自己学习二外、三 外的窘境实在感到汗颜！海姆教授的语言天才对我而言曾经如此遥不可及。幸运的是
4、，富 布赖特访问学者项目把我领向了 UCLA ，把我带到了海姆教授的身边。在国内和海姆教授取得了邮件联系，他给我发来邮件和邀请函，说我的研究题目很有 趣，愿意接待我作为访问学者。我对他的研究背景有所了解，一时间竟觉得有点惴惴不安， 担心自己学识不够，可能会辜负对方的信任，令他失望。一方面海姆教授的语言能力令我 望尘莫及，另一方面他的主业是斯拉夫语系文学，与翻译理论研究有一些差异，第三个方 面，说来好笑，在网上见过海姆教授的照片，觉得他面目严肃，怒发冲冠，满腮胡子，目 光阴沉。当然，我事先绝不会想到：一切的担心与忧虑，从见到海姆那一刻起，将转化为 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感。2011 年 8 月 30
5、 日傍晚，我们一家走出机场。在迎接的人群中，我们一眼就认出了的 麦克尔。他站在一群人中间，身材瘦削、佝偻着背、神情憔悴、带着一顶蓝色的 UCLA 棒 球帽。这哪里是那个一脸凶相的海姆呢？！但他的确就是那个海姆。他和夫人普里西拉热切地迎上来，和我们打招呼。这是我们 第一次见面，奇怪得很，我们竟然完全没觉得陌生，仿佛是熟识多年的老朋友。普里西拉 去开车，我和海姆教授就站在路边闲聊，那个印象中凶悍的斯拉夫人完全不见了踪影，对 面站着的只是一位显得疲惫、语气温和的长者。把行李搬运上车，我们一家也上了后座。 这时，我发现海姆教授行动有些迟缓，似乎很吃力才坐上车。路上继续寒暄，我们讲述一 路上的经过，海姆
6、夫妇介绍洛杉矶的点滴，甚至聊到了什么汽车省油。不过，麦克的身体 状况是一个我想问却又不大方便问的问题。到了 UCLA 的住宅区，由于是下班时间，事先跟住房管理员沟通好，到时打电话就可 以拿到钥匙。然而负责接待的人却临时有事离开了，海姆教授连续打了三、四个电话催促 办事的人，显得有些生气，因为洛杉矶的夜晚温度只有 15、 16 度，我们一家都还穿着从家 里出发的短袖衣服，颇有些寒冷。等了约莫半小时，终于来了人。但态度冷淡，虽然给了 宿舍的钥匙卡，却一会儿说这个卡打不开大门，一会儿说过了十点卡自动失效，搞得神叨 叨的。海姆在一旁看着我办手续，似乎憋着一肚子气。出来的时候，海姆终于忍不住悄悄 对我说
7、，有些人就是这样，本来愚蠢却老想表现得聪明，结果就是不负责任。因为住宅区的大门过了晚上十点就不允许非宿舍的车辆出入，而麦克尔事先答应了给 我们睡袋、桌椅、碗筷等必要的生活用品（因为洛杉矶的出租房是没有家具的）。我们的 行李太多，所以麦克尔夫妇决定先送我们去房间，然后回家取东西再给我们送过来。于是， 老两口在这个清冷的夜里，往返折腾了两个小时，把素昧平生的我们送到了事先租好的房 间里。这个房间是麦克帮忙租的，还事先帮我垫付了押金。约好第二天我去加州大学麦克的办公室谈对我的安排事宜。妻子开始还抱怨麦克尔是 不是把行程安排得太紧，毕竟我们刚刚到，时差都还未倒过来。但第二天我如约找到海姆 教授的办公室
8、，老人终于告诉了我他行动不便以及为什么安排我第二天就去谈话并把我介 绍给其他人的真正原因 他已身患癌症，两周来一直在接受化疗，医生安排他至少再休 息两周以上，而今天是他休假前的最后一次安排和我及他的几个博士生见面。在之后的 11 个月中，尽管不断在与疾病作斗争，但海姆教授却总是对我关照有加。每 周都会约我到办公室见面，推荐他认为合适的课程，引荐他的同事给我，讨论我的研究， 甚至细致到纠正我个别单词的发音，修改我在比较文学系做讲座的具体内容、篇幅和时间 等等。而坐在他对面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来自遥远国度，跟他素昧平生的年轻访问学者。后来，东亚语系的一位博士生告诉我，海姆教授是一位Sage（圣人），是加州大学的精神象征 是的，迈克尔海姆教授不仅是这个时代伟大的语言天才之一，而且也是我们久违了德之 大者。而这位天才与圣人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用他的严谨、细致、无私和慷慨点燃了我 们心中对于崇高精神的希望和不断进取的梦想。愿海姆教授在天堂中安息！2012年7月25日笔者与迈克尔海姆教授在其家中的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