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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情节剧到悲剧雷雨与群鬼的比较解读 亨利克易卜生(Henrik Ibsen,1828-1906)是挪威的著名剧作家,被誉为“现代戏剧之父”。早在20世纪初,易卜生的作品就已经被引进中国,对五四时期及其以后的一批作家、剧作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曹禺便是其中一个。曹禺对中国话剧的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贡献。有人评论曹禺是“易卜生的信徒”,并认为其处女作兼代表作雷雨是在易卜生名剧群鬼的影响下诞生的。很多研究者曾就两剧进行过比较分析。黄爱华通过主题、人物以及结构三方面探讨了群鬼与雷雨的异同:同是一出家庭悲剧,一是将矛头指向了资本主义社会,一是指向了批判资产阶级的封建主义专制;两剧有大致相似的人物关系
2、;都运用了情节剧的编剧技巧,但结构安排的重点不一。而秦志希则从两者的相似题材与立意,即反映妇女的不幸和揭露大家庭的黑暗入手,并结合两个剧作家所处的不同社会背景展开论述;分析了相似的人物关系却有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如吕嘉纳和鲁四凤,乔安娜和鲁侍萍;并在对待劳动人民的态度问题上,指出曹禺的进步性和易卜生的局限性。以上两个研究者主要是从阶级对立的角度进行解读的。本文拟从情节剧与悲剧的本质区别这一新的视角来重新探讨雷雨和群鬼所反映的人生观之不同。(一) 悲剧的“分裂人格”与情节剧的“完整人格” 悲剧自古希腊以来有着悠久的历史。亚里士多德曾在其诗论第6章中给悲剧下过定义,认为“作为一个整体,悲剧必须包括
3、如下六个决定其性质的成分,即情节、性格、言语、思想、戏景和唱段。其中言语和唱段是摹仿的媒介,戏景是摹仿的方式,情节、性格、思想是摹仿的对象。P64他还强调“事件的组合(即情节)是成分中最重要的,因为悲剧摹仿的不是人,而是行动和生活”,“事件,即情节是悲剧的目的,而目的是一切事物中最重要的。此外,没有行动即没有悲剧,但没有性格,悲剧却可能依然成立”,“情节是悲剧的根本,是悲剧的灵魂”。P65 所谓情节剧是在18世纪西方“产业革命”背景下,为适于文化水平低下的劳动阶层人民而兴盛起来的。情节剧大多是表现善胜恶败,具有道德说教意义;情节剧具有故事情节程式化,人物定型化和单一化的特征:高贵勇敢的男主人公
4、乔治和年轻貌美的女主人公阿美利亚的美好爱情遭到坏人兰达尔的阻扰破坏,不过最终仍以“诗的正义”,即善胜恶败结局。P44但是在情节剧发展流变后期,又出现了恶胜善败类和抗议类情节剧。p5罗伯特贝克托尔德海尔曼曾在悲剧与情节剧中有力地争辩说,悲剧人物本质上是“分裂的”;而情节剧人物本质上则是“完整的”。P9亚里士多德把人的行动归为自愿的和不自愿的两类。根据尼各马可斯伦理学中的论述,不自愿的行动又分两类,即一是受外力逼迫做出的行动,二是因为无知而做出的行动。受外力逼迫做出的行动又可以分为两小类:一是纯粹受外力驱发的行动,二是在外力逼迫下,当事人经过思考和斟酌做出的行动。前者完全违背当事人的意愿,行动的动
5、因不在当事者。而后者,在外力的逼迫下,当事人为了避免某种恶,或为了追求某种善而做出行动,此类行动既是被迫的又是自愿的,亚里士多德称之为miktai praxeis,即“混合行动”。(诗论p219附录五)正是这种“混合行动”中的人是海尔曼所说本质上是“分裂的”悲剧人物。悲剧的主人公不仅要与外部压力,更要与来自自身的压力进行斗争,即主人公是在外部与自身的共同束缚中有了悲剧结局的。而“情节剧的人格不分裂的主人公就只须与外部压力进行斗争了,这种压力就是一个邪恶的人、一种社会性的群体、一种敌对的思想意识、一种自然力、一次事故或机遇、一种冷酷无情的命运或一个心怀恶意的神祗。”p10从这层意义上说,悲剧主人
6、公比情节剧主人公面临更多的心灵的挣扎与折磨。本文正是以此作为突破口对群鬼和雷雨进行对比解读的。(二)雷雨:“完整的人格”雷雨从幕启到幕落始终充满着冲突与矛盾的:不知廉耻的鲁贵或邀功或威胁向女儿鲁四凤讨钱;专制的一家之主周朴园逼迫妻子周繁漪喝药;周朴园严斥儿子周萍放荡生活;周繁漪与周萍关于两人不自然关系的谈话;三十年后周朴园与鲁侍萍初次见面;罢工工人代表鲁大海和周朴园在周公馆正面对峙直至真相大白,鲁四凤周冲触电身亡,周萍自杀。这种种冲突总是发生在人物与外部力量之间,而不在人物本身,剧中各个人物之间的矛盾产生、激化到最终不欢而散,人物心理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因而行动也没有过多的变化,即人物始终都是
7、人格完整而非分裂的。专制冷酷的周朴园;阴鸷抑郁、爱憎分明的周蘩漪;胆怯、软弱、对父亲惟命是从的周萍;充满幻想,天真纯朴的周冲;不贪富贵,怨天由命的鲁侍萍;不知廉耻,贪图富贵的鲁贵;血气方刚的鲁大海人物个性鲜明,从剧始到剧末都始终如一保持自己原有的个性,他们有的只是郁郁不得的压抑,内心却从来没有犹豫,怀疑或者挣扎。他们的行动是以上所说的“受外力所逼迫的”第一类,即纯粹受外力驱发的行动,行动完全违背了他们的意愿,行动的动因不取决于他们自己。他们面对的始终只是一种来自外部的异己的力量。周朴园作为冷酷、无情、专制的一家之主和采矿公司董事长,始终是周萍、周冲、周蘩漪、鲁大海、鲁侍萍所要与之斗争的外部力量
8、。周萍千方百计要摆脱周繁漪是与他父亲,也是与一种传统观念水火不容的行为作斗争。周繁漪对周萍的由爱成恨是与将自己束缚在这个压抑的大家庭中的力量作斗争。纵观全剧,所有人物似乎都在与一种宇宙神秘的力量,自然的“残忍”,即“命运”在作斗争。鲁侍萍三十年后与周家的相遇,周萍与鲁四凤不知情的兄妹乱伦,周冲和鲁四凤触电身亡的意外这些仿佛都是命运在起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剧作家本人在雷雨1936年序中所言:“这种种宇宙里斗争的残忍和冷酷。在这斗争的背后或有一个主宰来使用它的管辖。这主宰,希伯来的先知们赞它为上帝,希腊的戏剧家们称它为命运,近代的人撇弃了这些迷离恍惚的观念,直截了当地叫它为自然的法则。而我始终不能给
9、他以适当的命名,也没有能力来形容它的真实相。因为它太大,太复杂。” 正如曹禺在雷雨序言中所表明的,他相信一种似是“命运”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所以周朴园可以平安长寿,周萍周冲鲁四凤却无咎而死。在恶胜善败类的情节剧中,“有许多的东西均取决于事故与无知、误会与时间的差错”,剧作家“把无辜者的死亡归因于方便的抽象概念即命运和遭际”。p77“在雷雨里,宇宙正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ppp,人类是绝望无助,值得怜悯的。由此可见,曹禺是悲观主义的。弱小的人类,总是需要不断地跟外部力量做斗争,这种外部力量可以是具体的,可见的,但真正做人类主宰的又是另一种神秘的,不可见的外部力量。
10、(三)群鬼:“分裂的人格”在群鬼中,真正分裂的人格只有阿尔文太太和欧士华,也许还有已逝的阿尔文上尉。他的影子在欧士华身上可以见到。阿尔文太太婚后一年,忍受不了阿尔文上尉的花天酒地、荒淫无度,决定离开这个家庭,最后受到曼德牧师的劝阻。她听从了牧师的劝告,继续留在这个家中尽她做妻子做母亲的义务和责任。正是从这时起,她的人格开始分裂了。正如她自己所说:“我忙的是跟鬼打架,跟心里的鬼和外头的鬼打架。”p254阿尔文太太一直都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家庭幸福的表面,维护着阿尔文上尉在外人以及在他们儿子欧士华面前的“美好形象”。她还给阿尔文上尉立纪念碑,成立慈善机构孤儿院,为的是继续保持着他在乡下的威望。尽管她对
11、曼德牧师所说的“尽义务受本分”产生了怀疑,但是她也只是在心里想着,从不敢说出口,直到欧士华从巴黎归来。欧士华所说的“生活乐趣”让阿尔文太太渐渐意识到是她头脑中从小被灌输的那一套义务责任的观念让阿尔文上尉没有了“生活乐趣”才扭曲了自己的本性。她清楚地认识到了“群鬼”对自己,对身边所有人的束缚,但她还是无法摆脱。她说若不是因为自己“胆怯”,她就不会为维护阿尔文上尉的“美好形象”而撒谎,而且她还会同意欧士华和吕嘉纳结婚,但是,现实中的她始终是“胆怯”的。 阿尔文太太在欧士华面前塑造的阿尔文上尉的“美好形象”反而增添了欧士华的痛苦。从七岁开始就在巴黎学习艺术的欧士华继承了真实父亲对“生活乐趣”的追求,
12、然而在他所相信的谎言中,他父亲却是一个人所公认的“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做了很多“又好又有用的事情”。他与曼德牧师谈到巴黎青年男女未婚同居,依旧组合成一个幸福家庭,反而是那些所谓的“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在外面做出了“不道德的行为”。最后欧士华双手抱头的姿势正是他人格分裂的表征,他呼喊着:“想不到外头那种伟大、自由、光辉的生活让人家糟蹋到这步田地!”p236 欧士华竭力表现出对“理想父亲”的崇敬,有母亲在一起的舒适感,而事实上,在这人人不懂“生活乐趣”“工作乐趣”的乡下,在这阴雨不断,不见“太阳”的地方,他是压抑而痛苦的。欧士华得了一种不寻常的“病”,医生告知他这是“父亲造的孽要在儿女身上遭
13、报应。”p264他坚决反对医生对父亲的“污蔑”,并全盘否定了自己以往的生活方式。而事实上,欧士华因为病了就不能工作了,从此无法追求“工作的乐趣”“生活的乐趣”,而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活着的死人”。P263欧士华说:“ 最难受的是精神上的痛苦和良心上的责备还有那叫人提心吊胆的恐惧。”p268阿尔文太太最终说出的真相消除了欧士华“精神上的痛苦和良心上的责备”,但却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恐惧”。这句话也正是欧士华人格分裂的一种体现。“精神上的痛苦和良心上的责备”来自他对“理想父亲”形象的坚信和他内心对“生活乐趣”的追求之间的冲突,在巴黎他所追求的“生活乐趣”是与“理想父亲”的行为是格格不入的。欧士华和阿尔
14、文太太一样在和“心里的鬼”“外头的鬼”打架。他“心里的鬼”已渐渐被打败了,因为“理想父亲”的形象已经不存在了;然而“外头的鬼”依然凶猛无比,这里始终找不到“光明,太阳,节日的气氛”,这里没有“工作的乐趣”和“生活的乐趣”。 在易卜生看来,人的自由是有两个维度的,一个是内心的自由,一个是外在的自由。然而在群鬼中,阿尔文太太和欧士华一直都在与“心里的鬼”“外头的鬼”斗争,始终得不到真正的自由。外在的自由是内心自由的保障,然而如果内心不能自由,人便永远不能得到自由,甚至作茧自缚,就像阿尔文太太。(四)小结 从情节剧到悲剧,从“完整的人格”到“分裂的人格”, 雷雨与群鬼能够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是人之存在的大问题。人之存在不仅仅是与外部力量斗争,更是与自我内心力量斗争的过程。只有真正得到精神自由,灵魂自由,人才能从必然走向自由。“这种种转换、冲突、对照和模棱两可具有较强的修辞效果,对于刻画人物性格,强化文本张力,增强文本的戏剧性和悲剧性具有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