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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格式为Word版，下载可任意编辑只见父亲在衰老 他蹲在那里，干咳了几声，表示意识到了我的归来。父子间这种独特的交流方式，在几十年的时光中，已经具有相当丰富的内涵。父亲抬起头，看了看我，突然一缕火苗从柴灶里探出来，照亮了他头部的轮廓。这张被岁月反复蹂躏过的脸，我看到有淡淡喜色从山川沟壑般的皱纹里升起来。一年一度的重逢，差不多都是在阴暗的角落里开头的。父亲在喃喃自语，这些含混的语言在我的听觉里依旧明显，它们构成了父亲此时思想的一片面，除了重复的陈芝麻烂谷子，已经不会再有崭新的内容。莫名地，我心里涌过一股心酸的冲动，无比猛烈，眼前这个看起来猥琐的男人。切实是我的父亲。 只需时光倒流三十三年，他正
2、值我现在这个年龄，我啼哭着来到这尘世的那一幕，在他眼里理应又是一幅何等好玩的风景?生命的迷团抽丝剥茧，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那些水分无情地抛弃了他的身体，此刻假设我还要和他讨论生命的归属，虽然不至于操起烧火棒来追打，我确信他必将再次气愤。他毫不吃力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那破旧的栅栏里，依旧关着一头被照料得很好的黄牛。这两个生命之间，有些同甘共苦的意味。这个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怯懦、迷信、优柔寡断又无比固执，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几乎是被我当成一本负面教材来阅读的。进入青春期之后，我们便开头了无休止的争吵，而每一次，我都毫无愧色地站在人性的制高点。俯瞰他身上表现出来的人性弱点。
3、不把他批判得气急败坏，我是不甘心的。慌张对峙的状态持续到2000年左右，我再次从学校毕业之后，明显感觉父亲的火气小了好多。而我在父亲面前，也已不再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斗士心态，从自己不断奋斗、不断失败的体验中，我对于父亲无时无刻表现出来的卑怯多了一些可怜。然而。从这时起，父亲的身体状况急骤下降，前列腺炎、肾结石、慢性风湿这些疾病结伴而来，定期造访，让他心有余悸。我终究感受到“疾病是生命的阴面”，当年守着自己卑微成见不愿放松的一个人，在我们面前变得精神委靡，甚至不惜以装聋作哑来逃避。可能父亲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资本无法与我们持续抗衡，在必要的时候选择服输，也是生存聪慧的一种表现。我知道，父亲是
4、真的老了，他不愿再“得罪”我们，哪怕我们错了，他也不再和我们辩论，由于与身体所带来的不适感相比，“道理”的意义已经无关紧要。去年年底。姐姐梦想父亲再去海南过冬。在与我通电话时，父亲有些心动，虽然他早已习惯守土重迁的生活方式，但远方对他来说依旧具有致命的诱惑力。他半开玩笑半专心地对我说，这辈子还没有坐过飞机，要坐飞机才有劲去。我马上讥笑他。“一把老骨头。还这么挑剔来挑剔去的做什么?”他嘿嘿地笑了：“现在还不坐，就再也没得机遇了。”当得知从长沙去海口的机票价格“好几百”时，他又马上坚决反对。像他这样从穷苦日子中煎熬过来的人，对于一次花费几倍于汽车票的代价去体验一种新的消费方式，鲜明还无法适应。结果
5、。我只得要挟他说，机票已经订好，不去就会作废。他才勉强允许与我一起去。我回到家，看得出他分外喜悦，他早已把要坐飞机去海南的消息在村里发布了。在启程前的那几天，他经常与他的孙子一起畅想坐飞机的种种感受，设计突发事情时该如何保持冷静。鲜明，父亲是专心的。在海南我和父亲睡在一起，按照童年时的惯例，我睡里边，他睡外边。一天半夜里，他咚地一声掉到床底下，没想到他毫不踌躇地爬起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重新睡下。这情景与我小时候掉到床下是一样的，在我的要求下，他爽快地睡到了里边。这种照应角色的互换。是何时开头发生的。我已经记不清了，约莫是9年前我带他去人民医院检查肾结石扶着他过马路的那一刻吧，至少那场景让我明
6、白。父亲的生命需要一种额外的气力去支撑了。冬季的陵水和暖无比，白天，父亲热爱和我出去漫步，他跟在我身后，像个屁孩一样开心。春节夜市人山人海，我教他在集市上如何去玩一块钱一次的套圈圈，赢一个大玩具之后，我们马上班师回朝。一路上他依旧眉飞色舞，回味无穷。尽管玩具毫无实际的意义，但是对一个衰弱中的人而言，任何细小的收获又是意义非凡的。我离岛返校的那一天，他也向我嘀咕着哪天哪天要回湖南了，并非湖南有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可能远在异乡，有一种被隔绝起来的孤独感。姐姐经常向我举报父亲在陵水的“不良表现”，他不断怨恨身边的一切，譬如假牙使他感觉不安逸。阳光太厉害。姐姐和姐夫对他们的儿子太狠心，并且怨恨是我把他骗
7、到了海南。前几天，父亲到公园里玩，不提防摔了一跤，带他去医院治疗，他怨恨药费太高。吃药时又怨恨味道太苦。他每天都闹着要回家。回家种菜，买头牛喂着。与我在电话里说话，也是粗声粗气的。一幅迫不及待回家的样子。于是我便讥笑他。“你是怕这把老骨头丢在岛屿上回不了家吧?”我知道父亲有时候也不容许在我面前失去自己的尊严，并且有严重的迷信思想，对于来世他甚至还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这个老农人一向惦记自己客死他乡。见我揭了底牌，他反而说起了大话。什么人固有一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类，听到他夸夸其谈我就放心了好多，至少他又会忠厚一阵。从电脑里翻出父亲的照片，十多年来，一张一张都出自我的快门之下，这些断定都
8、是当年的无心之作。终将有一天。它们会成为我回忆父亲的惟一物证。看看这张。他曾经这样开心过，毕竟是什么理由呢?我完全没有印象了，幸好我实时抓获了这些镜头，不至于使有关父亲的细节完全被苍老、沉闷、麻木所掩盖。时光真无情啊，仿佛只是刺眼之问，他就走过了属于他的青年和中年。一个年轻力壮的农人，背着生产队惟一的风车走在乡间小路上，汗水貌似还在停留在他的下巴那里，晃荡着，欲坠未坠。为了赶农忙时间。他一个人在月光下割稻子，然后蹲到田边吸烟，真是惜时如金啊，无疑他也是心怀理想的。全体那些场景，想必在他心里已经变得分外遥远了。现在他对我反复地说，只要打针就很怕痛。正像我当年对他说话的那种语气。人生有多少豪情满怀
9、?每个人其实只要看看自己的父母。就会明白我们所做一切无非是在不断向他们靠近。谁能摆脱这种宿命?答案是。谁也不能。我们之所以不倦地追求，不断地尝试。不断地采纳失败。并且尽量在每一次失败之后保持乐观自信的态度，目的是梦想拥有与父母一代异样的人生梦想和异样的人生规划。是的，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它的过程，生命的未知性使迷团的呈现过程变得五彩缤纷，引人入胜，结果反而无足轻重。这是人类延续的理由。抛弃全体的光芒辞藻，我此刻惦记着一个年过古稀的人，他曾经亲自把我制造出来，看着我一点点长大，我会成为什么样子，他断定是有过期望的，根据自然的规律。他注定难以见证我的全部过程。可能他还在消耗中期望我的故事，他梦想我与众不同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事实上，他从来就不认为我比他有什么优越之处，即使现在，他也坚信自己比我聪明得多。当然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一万件事等着我去做，然而，只见父亲在衰弱。责任编辑：小易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