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沈俊峰散文中乡愁表达的三个面向 张凡 张银蓉摘要: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以浓郁的乡愁为叙述中心,着眼多个维度再现徽地人文与传统,尤其是那依山傍水的故乡人、故乡景以及割舍不断的故乡之思最为明媚、也最为动人细究起来,沈俊峰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以故乡之人为经,以故乡之景为纬,以文化之思为纵深,再现了作家对故土自然风貌、风土人情以及历史文化的深情观照与人文关怀关键词:沈俊峰 《在城里放羊》 文化乡愁 三个面向散文以一种流动且自然的文体形态,将作家对个人生活细致而饱满的经验体悟和情感态度展现出来,复原了生活最本真的样态和作家最真切的情感散文家徐可认为:“强调散文创作的真情实感,散文相对于其他文学门类,距离作者的本心最近,是人生境界的展示,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与审美情趣的坦陈,理应得到我们的尊重与潜心追求[1]换言之,散文创作是作家将情感和人生艺术地融合在一起的生命体验,旨在以充沛而真实的个人情感去书写现实世界里的人与事、人与情,加以艺术的审美来感知片段化的生活形态,进而抒发作家寄寓其中的诚挚的情感故此,散文家持一种艺术审美的个人化视角去观照稀松平凡的生活日常,将庸常生活中的风、花、雨、水刻画成诗,同时将他们的现实生活及经历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出来,继而唤起读者心中与之情感经历相近或相似的某种共鸣。
不难发现,在一百多年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历程中,书写故乡的作家大有其数,他们各自也都形成了带有个人化色彩的故土认知和创作风格沈从文在《边城》中,以乡村人性与风采为线索刻画湘西世界里的山水风情;萧红在《生死场》中,以炙热的文字写出战乱年代的东北黑土地上的人与物的苦难境遇;赵树理在《李家庄的变迁》中,通过“吃烙饼”的民俗来展示晋东南地区的人文风貌;汪曾祺在《受戒》中,精心建构吴越之地的山水人文;莫言在《红高粱》中,以蓬勃的生命力为叙述主题,讲述了高密东北乡的点滴故事;阿来在《尘埃落定》中,以诗意灵动的手法描摹出别样的藏地风情;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中,则以冷静的视角去审视和关注西部世界里生于乡土之上的生命及其他……可见,作家擅长以个人化的再现方式、加持各类文体形式,来书写各自眼中的故乡作家沈俊峰在生活中寻找心底愁绪的抒发点,以质朴的文字记下了乡愁之于他的离愁别绪特别是在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作家以自身南北两方“大雁”式的生活及人生为诉说主轴,以徽地人情与文化为情感脉络,化庸常生活为诗意人生,从而引发世人对现代视野下乡愁书写的一种人文性的思考一.故乡之人作为人类最普遍的情感,乡愁自古以来就是永恒的叙写主题,其常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言语之间或者笔端之下,成为他们寄情遣怀的一个突破口。
对于乡愁,散文家力求以有形的自然之物来阐明生发于心内的情感,这种感情炽热又冷静,诚如学者李保森认为的,“乡土散文中经常出现一系列繁杂密集且互相关联的旧事物,它们如珍珠一样照亮了曾经的日子,又仿若一个个要素,集中拼凑出了记忆中的乡土模样[2]在诗人余光中看来,乡愁是邮票、是船票、是坟墓、是海峡,在魂牵梦萦的思乡岁月里寄托“我”对母亲、对新娘、对大陆的思念与情绪在席慕蓉的笔下,乡愁更如一支笛、一棵树,在不老的岁月里,向故乡致意,并挥手作别而在沈俊峰的眼里,乡愁就是他对徽地人物风貌的至诚之心,尤其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中表现得最为集中作家在快意人生中将深埋心底的眷念之情和对故乡太多尚未言及的话,通过一篇篇散文来遣怀表达,而这或许是最直抵人心的表达方式沈俊峰写故乡的人,不直接写人,而是将人代入无边记忆的情境中,把书写对象的一言一行描摹得生动可感、活灵活现故乡的人成为承载着作家乡愁的实体,从他们身上可以领略到故乡人身上具备的谦卑又雅致的品性,“身为故乡的孩子,你会慢慢懂得,快意的人生,莫过于留住故乡的魂靈[3]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是情感的源头,故乡的人更多时候就是沈俊峰感念乡愁时闪烁于心间的温暖与光芒。
当然,沈俊峰对故乡之人真实而又自然的生活描写,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岁月与生活的双重浸染后,沉淀在其灵魂深处的悠悠情怀在大别山长大的生命体验以及对故乡之人的细致观察,都在不同程度上赋予了作家对故乡抒写的灵动之美和飘逸之气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第一辑《城头新月》中,作家将带着烟火味的凡人琐事描绘得平实而自然:授课时操着一口浓厚乡音的周老师,村西头饱经沧桑却又极为和善的三老爷,不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里、无论经历什么都能够顽强扎下根来、过好日子的表弟,如花年龄却婚姻不幸的萍……漫涌的时代洪流中,所有人都经历着近乎平凡而庸常的人生,他们在努力生活、辛苦扎根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人生的一场“造化”或许只有游历过山川大河,才更能体会到不同群体的微妙情感,才能在字里行间充斥着作家细微而奇妙的感知,或辛劳,或苦涩,或清甜,或无奈可以说,故乡之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成了作家挥之不去的生命记忆和感念瞬间,于是其将怀念故乡的离愁别绪寄托在故乡人的身上他很像一截柳枝,戳在地上,便生根发芽,枝叶成荫他更像一粒随风而来的蒲公英,落地生根,茂盛了家庭的大树[4]以故乡人为简单划一的情感面向,挣脱传统话语中对乡愁书写的繁杂叙事模式,是沈俊峰书写故乡之人独有的方式。
不可否认的是,作家对乡村之人的描写落笔于他们在平凡生活中负重前行的生存状态,想来也是他对故乡之人动情以及关怀的一种重要表现方式故土之于一个离乡之人来说,是寄托其人对这方水土的思念与心绪的独特空间,而那些仍然生活在这方水土之上的人,却是离乡之人最为生动而直接的情感维系对象,犹如鲁迅回乡之时,见到曾经无比熟识的故乡之人——年少时期的玩伴闰土,已是人到中年,无比落寞很大程度上,回忆与现实的交叉映像,让回乡之人对仍在故乡的人产生了一种错落与隔膜时隔经年,社会与时世的变迁,似乎在故乡大地上不见了痕迹,人们却都将对故乡的印象存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惟有身在故乡的人,会等待离乡之人在若干年后转身回望一眼,而这无疑让人慨叹、唏嘘在他们所构建的乡土世界里,他们运用乡村意象表达生命感悟,在忆旧的方式里超越现实,还将自身体验投射于乡土人物身上,思索和探究个体生命生存的价值和意义[5]在沈俊峰的文字里,同样以较多的篇幅来完成自我对故乡之人的塑造与刻画,家乡的人都是回忆与现实叠加起来的仍保持纯良及真诚的人他们或在生活中遭遇挫折,或在工作中遭遇难以适应的环境改变,然而受徽地文化深度浸染的故乡之人,他们选择扎根生活,永怀善意,在生活日常中完成人生价值的实现与人生格调的提升。
某种意义上,人可以说是以情感表达情感的一种存在,沈俊峰将身居故乡大地上的人,以故事性的方式刻画出来,重塑故乡在记忆中的完整映像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人”又以反哺的方式涵养这“一方水土”故乡的一个人,亦或故乡的一群人,均以丰富多样的形式存在于离乡之人的脑海中,每当忆起那方水土之上的人们,就忆起了粘带着生命痕迹和温度的故乡的以往与旧时光人,其实就像一只大雁,居南想北,于北思南透过你头顶的那一片天空,一定还有一个精神的故乡,留待你的飞越和思恋[6]由此可见,故乡对于沈俊峰来说是多维的,不拘泥于一点一线以及物质层面,更在于立体的、直接关切到人的精神层面当然,对于故乡,作家的牵肠挂肚与情感抒发不在于宏大之处,更不在于偏狭之处,突出的是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日常于大别山深处成长的沈俊峰,习得了生命中最为惬意的生活与兴味,并在这片土地上,见证了一辈又一辈的故乡之人的曾经与人生:有浑身散发着泥土味的老人,有在城市打拼、不甘回乡的年轻人,有在失败的婚姻中求得司法公正的年轻女子,更有在逆境中顽强地直面生活的真小伙……沈俊峰以怃然的文字对他们进行细致地描画,并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融入笔端,化成一个个充满生命力度的故事。
这个念想,或许就是一代人的乡愁吧?有乡愁的人,有故乡;有故乡的人,有牵挂和思念[7]这些被作家寄寓浓烈乡愁的故乡之人,让作家有了叩问灵魂的契机,一解多年来萦绕在作家心头的怀乡“念想”二.故乡之景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对“乡土”一词的深刻阐释和高度凝练,可以说影响了许许多多以乡土为创作原点的文学实践者们而如今,时常居于现代都市环境中的作家们,能够写就有灵魂、有境界的文学佳作,很大程度上离不开他们自身浑厚的生活积累与人生经历,以及促成他们成长的种种环境与氛围故乡的人文环境和自然风物于无声处熏染着作家的人生点滴,并养成了他们于这一方水土之上的自得性情和无尽体悟阿来始终走在回望与探寻雪域高原的路上,雪域高原以浑厚和纯净的自然生气浸润了其创作的绝大多数篇章;莫言的创作多数围绕高密东北乡展开,《蛙》《檀香刑》等脍炙人口的佳作无一不是以高密东北乡为乡土世界之原型而作,他的文字离不开高密东北乡这一方水土的浸润与培育,更离不开这个时代赋予他对乡土世界的个人化思考与表达的可能;余光中以其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来观照传统乡土,借以书写其于精神层面上对“乡土”的一种回归,那首家喻户晓的《乡愁》将诗人心中的小爱与大爱描摹得淋漓尽致、入情入理,他的故乡情结同样激起了无数盼归人在思乡、念乡情感上的无言共鸣。
如上所述,我们不难想象,乡土赋予了作家无限的表达空间或可能成长于大别山的作家沈俊峰,对故乡徽地的眷恋之情可谓溢于言表,其对家乡风物的着意为文,处处谨慎,处处细致,既写出了风物的自然样态,同时也极尽细腻之情真意切提及作家沈俊峰对大别山的独特体悟及洞察,作家古耜在论及沈俊峰散文集《在時光中流浪》时不无赞誉地说:“或缅怀革命先烈的高尚情操,或回味红色文艺的精华所在,或传递乡土的质朴,或讲述人性的亮色,均透过作家记忆的珍藏,弘扬了生活和时代的正能量[8]在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的《代序》中,沈俊峰自比为大雁,于北京和安徽两地往返生活与工作当然,作家虽常年于两处居所来回,但他仍将“南方”视为可以安放自在心灵的栖居之地——扎根并时常怀念承载了作家绵延不绝的年少记忆的故土世界在一方水土中沉淀的人生与性情,会在岁月长久地磨砺下愈来愈清晰、愈来愈透彻乡土之中的人和物,通过他们自有的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生活于其间的每个人回首过往的岁月,沈俊峰缅怀并感知记忆中无尽的趣意与兴味,更在这一番强烈的怀念中致敬故乡那一方水土忆旧,思甜,其他的已不用再想,像一叶扁舟归了岸,静看水流花开人生的一个惬意沏杯茶、点根烟,翘腿坐在门前瓜架下,听鸡叫鸭语,一身轻松,任凭一帘秋风卷走满心的疲乏。
[9]两地之间来回奔波的沈俊峰,以自身特有的姿态与方式追忆往昔、致敬乡土,于平淡而又充实的文字中,为读者讲述了这方“水土”的丰富与不平凡用情于乡土之上的沈俊峰,写作自有一派气质,他于娓娓道来中铺陈出一段平凡人生,却又能引起人们无尽的思考可以说,养育他的土地及生活于这土地上各色各样的人,似乎都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些灵魂难以抵达的亲近却让文字显得更加轻而易举,“云烟无边,遮蔽了时间的深邃和悠长一代一代的面孔,生动地在云烟中叠加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始终有一粒希望的种子[10]刘亮程曾在随笔中提及成年后的自己回到甘肃老家时,曾被叔父带去家族的坟边,叔父指着一座坟后边留有的空地,告诉他,那是留给远去他乡的他的“回归”之地,家乡期盼着你回来,却只能以这种带有乡间俚俗的方式来“表达”散文集《在城里放羊》的出版是作家沈俊峰在匆忙的生活中,以温情的态度回望故乡,安放浓烈又沉静的乡愁与情思的精神之举一直以来,文学中的情与景总是如胶似漆、乐此不疲地彼此交融在一起的景与情,一般都是平行的,乐景写乐情,哀景寄哀情,当然有时候它们又能彼此交替进行,继而呈现出更富深意的情感动机一方水土自有一方之景,而在沈俊峰关于故乡的山、林、河、石的叙写背后,人们可以领略到作家以笔写情、在文字中丈量故土山水的宏大旨趣。
其实,也只有在成长之地方能生出有别于其他地方的情思,“因为只有直接有赖于泥土的生活才会像植物一般地在一个地方生下根,这些生了根在一个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