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赤壁赋 (吴小如《读赤壁赋》,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北京大学教授其《古文精读举隅》《古典诗词扎从》等书,为古典文学的鉴赏作出了杰出的示范,在语文教育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说到文章本身,首先应注意到它体裁方面的特点它是“赋”,不是纯粹散文,却也不是诗,更不等于今天的散文诗它是用比较自由的句式来构成的带有韵脚的散文,却又饱含着浓厚的诗意这在当时是一种新文体,是古典散文从骈文的桎梏中冲杀出来取得胜利后的一个新成果可是这种新体的“赋”很难写,自宋代的欧阳修、苏轼以后,便不大有人染指了既然它是“赋”,就应具有赋的特点《文心雕龙•诠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苏轼写这两篇赋,没有按照汉魏六朝时代的作家写赋时那样大量堆砌辞藻,但比起他本人的其他文章来,文采显然要多至于“体物写志”,则《赤壁赋》以“写志”为主,“体物”的部分着墨不多,却也精警凝炼,形象鲜明作者在赋中所铺张的内容,主要不是景物和事件,而是抽象的道理但作者所讲的抽象道理是通过形象、比喻、想象、联想以及凭吊古人和耽赏风月等方式来完成的,并不显得空泛或枯燥这是在古人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的结果试以欧阳修《秋声赋》与之相比,欧赋的说理内容就未免过于抽象了,因此不及此赋更为扣人心弦。
此外,汉魏的赋一般在开头结尾都有短幅叙事,中间有主客问答,此文亦具备可见作者并没有脱离传统“赋”体的规格,从体制上讲,它仍符合作“赋”的要求我们说,文学作品要继承传统却不一定求其必遵循老路苏轼正是本着这种创新精神来写《赤壁赋》的其次,从贯穿全篇的思想内容看,《赤壁赋》所反映的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这同《念奴娇》的开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意思相近;二是抓住时机耽赏大自然的江山风月,亦即《念奴娇》结尾的“一樽还酹江月”而主导思想乃偏重于后者但这两层意思都是从篇中所歌唱的“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两句诗生出来的,这就不难看出苏轼的立足点和采取这种生活态度的原因也许有的读者会说,《赤壁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肯定的进步思想,不过主张“及时行乐”而已这话当然不错但在这篇赋中“及时行乐”的思想并未从文章中正面反映出来,读者所感受到的乃是作者希望一个人不要发无病之呻吟,不要去追求那种看似超脱尘世其实却并不现实的幻想境界;而应该适应现实,在目前这种宁静恬适的(尽管它是短暂的)环境里,不妨陶醉于大自然的怀抱之中而文章的成功处乃在于它有一种魅力,即大自然之美足以使人流连忘返,不得不为之陶醉。
这种沉浸于当前的适意的境界中的满足,正是苏轼一贯的生活态度特别是处于逆境之下这种生活态度总比畏首畏尾、忧心忡仲或无所作为、意志消沉显得乐观旷达,显得有生机和情趣因此,在特定的生活条件下和在常人已无法忍受的处境中,这种生活态度应该说尚有其可取的一面而作者在《念奴娇》的收尾处,虽然说了“一樽还酹江月”的话,却没有摆脱掉“人生如梦”(一本作“人间如寄”)的空幻与悲哀比起这篇赋来,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因此看来,《赤壁赋》在艺术方面的成就乃是主要的作者在篇中驰骋着意气纵横的想象力,仿佛“所向无空阔”的“天马”;同时却又体现出作者细密的文心,谨严的法度,无论遣辞造句,都不是无根据无来历的脱离传统艺术渊源的任意胡为作者戛戛独造的创新之处无一不建筑在深厚而坚实的功力的基础之上清代方苞评此文说:“所见无绝殊者(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而文境邈不可攀良由身闲地旷(心地旷达),胸无杂物,触处流露,斟酌饱满,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岂惟他人不能摹效,即使子瞻更为之,亦不能调适而鬯(畅)遂也可为定评盖表面看去似挥洒自如,仿佛没有费什么气力,实际上却是思路缜密,一丝不苟:这正是苏轼文章的不可及处 整体感知 本文描写了月夜的美好景色和泛舟大江饮酒赋诗的舒畅心情,然后通过客人的洞箫吹奏极其幽怨的声调,弓I起主客之间的一场问答,文章的重点便转移到关于人生态度问题的论辩上。
文中流露出一些消极情绪,同时也反映了一种豁达乐观的精神含而不露,意在言外,深沉的感情融于景物描写之中,满腔的悲愤寄寓在旷达的风貌之下这就是它成为名篇的原因之一游赤壁,受用现今无边风月,乃是此老一生本领却因平平写不出来,故特借洞箭呜咽,忽然从曹公发议然后接口一句喝倒,痛陈其胸前一片空阔了悟,妙甚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此如赋序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关于“明月之诗”“窈窕之章”:“明月之诗”、“窈窕之章”指《诗经·陈风·月出》这首诗写一个男子在月下怀念美人,情思婉转,节奏优美,是一首别具风格的双声叠韵诗全诗译文如下:月出皎形容月光洁白明亮兮,佼人僚兮佼,通“姣”,美好僚,通“燎”,俏丽,舒窈纠兮形容女子举止娴雅婀娜舒,舒缓窈纠,通“窈窕”,形容女子体态苗条,芳心悄兮忧心深重的样子劳心,忧心悄,忧愁的样子月出皓兮形容月光明亮,佼人浏兮美好,舒優(y6u)受兮形容步态优美,劳心蚤兮忧虑不安的样子月出照兮明亮的样子,佼人燎兮光彩照人的样子,舒夭绍兮形容女子体态轻盈,劳心惨兮通“躁”,因忧愁而烦躁不安的样子译文:月儿东升亮皎皎,月下美人更俊俏,体态苗条姗姗来,惹人相思我心焦。
月儿出来多光耀,月下美人眉目娇,婀娜多姿姗姗来,惹人相思心头搅月儿出来光普照,月下美人神采姣,体态轻盈姗姗来,惹人相思心烦躁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此赋通篇只说风月3次赋月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传列子得风仙之道,能驾风飞行,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晋书·许迈传》:“永和二年,(迈)移入临安西山,登岩茹芝,眇尔自得;有终焉之志乃改名玄,字远游与妇书告别,又著诗十二首,论神仙之事焉……玄自后莫测所终,好道者皆谓之羽化矣赋领受此风此月者第一段换韵 间 天 然 仙第一段,描写夜游赤壁的情景,展现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境界 色辉映在这澄澈、幽美的夜景中,主客秋夜荡舟,把酒诵诗置身于如此良辰美景之中,作者油然而生“遗世”“羽化”之乐,不禁飘飘欲仙从而为全文定下了一个悠扬和谐的基调[分析] 第一段从开头“壬戌之秋”到“羽化而登仙”这是“赋”的正文以前一段简短的叙事,这里面又分三小节 第一小节共四句,点明时间、人物、地点这是写赋的正规笔墨,如一篇长诗前的小序 第二小节共五句,前两句写景,后三句写事,亦即把客观的景物和主观的言行错综着、交替着来写。
我在前面曾说,本篇以写志为主,不强调对景物的描述;因此本篇的景语只有四句,即此处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和下一小节的“白露横江,水光接天”而已但这四句极凝炼简括,“清风”二句写风与江白露”二句写月与江总之,景物描写只为点出“江”和“月”来,作为后文“写志”时举例用的而当前,作者已写出月下江景,不必更多费笔墨了 “诵明月之诗”两句与下文“月明星稀”两句同一机杼,盖文人游山玩水,很容易从客观景物联想到昔日所读的作品,然后再由前人的作品生发出自己的感想来此处写月未出而先用《陈风•月出》作引子,“诵明月之诗”两句是互文见义,但有时这种互文见义的句子不能前后互换因为“窈窕之章”是在“明月之诗”里面的,内涵大小不同,所以小者不能摆在大者之前而先“诵”后“歌”,亦合于诗人吟咏时实际情况人们对景生情,总是感情愈来愈激动,“歌”比“诵”要更牵动感情,故诵在先而歌在后于此可见作者文心细密之处 第三小节仍是先景后事,由事生情造语自然生动,然多有所本用“徘徊”写月光移动,古诗屡见,如曹植《七哀》“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可怜楼上月徘徊”及李白《月下独酌》“我歌月徘徊”白露横江”句亦从《春江花月夜》“空里流霜不觉飞”化出,“水光接天”句化用赵嘏《江楼感旧》“月光如水水如天”,“一苇”用《诗经•河广》“一苇杭之”’“万顷”用谢惠连《雪赋》及范仲淹《岳阳楼记》,“冯虚御风”用《庄子•逍遥游》,“遗世独立”用李延年歌,“羽化”用《晋书》,“登仙”用《远游》。
其自然生动之妙,在于句偶而文字并不对仗,得古赋之神(如《九歌》中“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即是句偶而文不对仗者) 这一小节每句都依次第先后而写成,不容移置少焉”以下写月出,由“出”而“徘徊”白露”二句是月出后所见,由水上而天空,由近而远纵一苇”句是写主观的游者,“凌万顷”句是写客观的江面浩浩乎”句写泛舟江上的现象,“飘飘乎”句则写舟中人的心情感受笔势流畅,宛如信手拈来,词语皆有出典,却不着堆砌痕迹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掉今兰桨,击空明今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今天一方美人,君恩,此先生眷眷不忘朝廷之心也,若言与末段意思不类者,须知末段正即曾点暮尽一副心期自来真正经纶大手,未有不从此处流出者‘客有吹洞萧者清代赵翼《陔余丛考》卷二十四:“东坡《赤壁赋》‘客有吹洞箫者’,不著姓字吴匏庵有诗云: ‘西飞一鹤去何祥?有客吹箫杨世昌当日赋成谁与注?数行石刻旧曾藏’据此,‘客’乃指杨世昌苏轼《次孔毅父韵》:‘不知西州杨道士,万里随身只两膝’又云:‘杨生自言识音律,洞箫入手且清哀’杨世昌善吹箫可知匏庵藏信不妄也按,世昌,绵竹道人,字子京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忽然赋洞萧,为生起下文也不因此一纵,几无行文处矣苏子揪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 生起第二段换韵:桨 光 方; 慕 诉 缕 妇第二段,写作者饮酒放歌的欢乐和客人悲凉的箫声箫声起,悲意生哀怨,爱慕,哭申诉,潜龙舞,嫠妇泣,六个比喻,渲染箫声的悲凉,主客触景生情,由欢乐转为悲引起下文主客问答的议论[分析] 从“于是饮酒乐甚”至“泣孤舟之嫠妇”是第二段这里面自然分作两层,歌词是一层,萧声是又一层作者描绘箫声属于“体物”,但“体物”却是为了“写志”苏轼在这篇赋中以“哀”“乐”对举,借主客问答以写志抒情,其实是作者本人矛盾心情的两个方面最后,“乐”战胜了“哀”,主客同达于“共适”之境界而“哀”的流露全借助于箫声故作者在这里用全力刻画它 我个人认为,这一篇立意的主句全在此歌的后二句,即“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比君,这两句写出了苏轼的忠君之殷切忠君诚然是局限,但在苏轼身上却应一分为二地对待忠君思想正是苏轼思为世用,希望为宋王朝分忧,对功业有所建树的动力这里面含有积极因素下文“哀吾生之须臾”与“共适”于“无尽藏”的江山风月,都从此生发出来,妙在并不着痕迹一个人既出仕做官,思用于世,遇到小人谗谤,自然有“哀”的一面。
但如果从此消极颓唐,不思振作,那就谈不到完成忠君的目的于是当客观形势对自己最不利时,便力求胸襟豁达,顺乎自然,以适应逆境;同时并不放弃忠君用世的一贯精神,即使在身遭贬谪之际也还要“望美人兮天一方”,这正是苏轼的主要的、始终如一的生活态度作者的歌词中并没有“哀”的成分,甚至是在“饮酒乐甚”的情况下无心流露出来的,所谓“渺渺兮予怀”,正是思忠君用世而不可得的表现,因此才不得不“望美人兮天一方”吹箫的“客”是理解歌词内容的,所以把这一方面的感情加强,用箫声倾诉出唱歌人内心的哀怨这样一来,矛盾就公开亮出来了,于是引起下文,借主客对话把复杂的思想活动和盘托出,却又泾渭分明文章构思之巧妙,竟到了使人不易觉察的程度,这不能不说是苏轼才华洋溢的体现写箫声也是一段精彩文字怨”“慕”“泣”“诉”四字抓住了箫声的特点,也写出了“哀”的特点呜呜”写初吹,字面用《史记•李斯列传》;“怨”“慕”“泣”“诉”化用《孟子》;“舞幽壑”句,暗用《国史补》里吹笛事;“孤舟嫠妇”暗用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