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恶之花》意象的美学创变 意象美学 摘要:19世纪的一本诗集《恶之花》以其极恶极丑震撼世人,时至今日,人们在读到这些诗时仍不由费解《恶之花》中的诗显然是对文学艺术之传统美学观的颠覆,但又何以在文坛上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我们是否应该打破成规,重新来思考关于本文将从波德菜尔《恶之花》的意象特点中追寻波德莱尔的美学创变――以恶为美并探讨其以“恶”入诗的原因 关键词:《恶之花》 对“美”的重新审视 恶中呈现美 知人论世 在《神曲・地狱篇》开篇,但丁这样写道:“当人生的中途,我迷失在一个黑暗的森林当中时光流转,从遥远的中世纪到工业革命曙光下的资本主义时代,一眼数百年,“迷失”在黑暗森林的又岂止但丁一人?夏尔・波德莱尔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诗犹如一片阴森恐怖的森林,到处开遍恶之花,譬如蛇、蛆虫、骷髅和腐尸:染着瘟疫的花苞,掺和着灰尘与唾液的葡萄酒和面包,阴影荫蔽下的冷峰松林,血湖、鸦片、噩梦和送葬曲:隐藏在某废墟后边的荒僻的坟和深深的墓坑,优雅光辉的幽灵不时地闪亮,伸长,又展开,深渊、石滩沉寂可怕;死在死人中的无魂老躯壳,不加掩饰的肉欲,毫无节制、肆无忌惮的荒淫,媚药、毒液、酗酒和赌博,…… 虽然如此,福楼拜在评价波德莱尔的诗时却说:“像大理石一样坚硬,像英国雾一样有渗透力。
其实这一说法很恰切地道出波德莱尔那些噩梦般意象的威力,他写丑恶甚至比别人写美景更加摄人心魄,更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一、以新的审美视角理解“恶”之美 波德莱尔钟情于林林总总的丑恶,并不惜笔墨地将它们一一呈现,而艺术领域里,我发现还有很多人也热衷于表现丑――罗丹的雕塑中那群年老色衰的女人们,席勒对血腥的战争的‘审美欣赏’,英国散文家德昆西把谋杀作为一种艺术,戈帝耶赞美刽予手的一双大手,德拉克洛瓦在画中大量表现丑女形象,卞之琳写北平街头灰色阴霾之境,穆旦诗咏“子宫破裂”“流氓、骗子、匪棍,我们一起在混乱的街上走”,闻一多诗中的一湖死水由油腻织成一层罗绮,霉菌蒸出云霞……这些意象的选择令人不解,艺术家们为什么让“恶”之花朵绽放在艺术作品中呢?而在此之中波德莱尔可谓登峰造极 或许在诗人眼里,它们也有着某种潜藏的美感或接近于美的特质 关于这一点,我们有必要重新思考“美” 美与丑之别并不明晰,外在的障碍常常影响我们对美的理解美与丑的界限不过是人为限定的,我们看世界原本就打着极浓厚的世俗的烙印恶是不是美的?或者,恶中是否存在美的质地?这是扑朔晦涩的,绝非显而易见 柏拉图把世界分为“理式世界”和“现象世界”,前者是真实的存在,永恒不变,是本体的――“宇宙之本源”;“现象世界”只不过是“理式世界”微弱的镜像,在投射的过程中一旦遇到障碍便会偏离原来的本物,歪曲地反映本体世界,因此,现象世界中的一切飘忽不定,也就是说人肉眼所见到的和一切感官所及的并非真实。
可以设想,在人类产生之前,万事万物以各自的形式存在,一切无所谓美丑,共处于同一平衡空间,是本真的,自然的,各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人类出现后,根据自己的需要,以及事物能满足这些需要的程度,将世界衡量划分,建造出一个“人造的自然”此后,现象与本体虽然能指相同,但与所指之间已经产生了距离,二者被不自觉的割裂开来,好比我们看到一具腐尸,我们指称它是恐怖恶心的腐尸,这同一个实际之物,分离成两层意义,我们能认为我们所说的“腐尸”还是自然状态下的那个物质吗?这又有些像老子告诫世人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3],一旦被定义、被命名,“实在”就消失了,被限定了因为它只用纯净的光明制作/从原始光的神圣的炉中淬提/凡人的眼睛在最深邃的时刻/也不过是些模糊哀愁的镜子” 正因为如此,原本是美的,蒙上了污垢即成为恶,美丑继而被混淆 让我们再来审视一下恶怎样可以本是美的 “恶”,不理解为邪恶,它是一种自然性,源于自然并且是自然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恶不劳而成,是自然的,前定的”,即便再丑陋的东西也有美的一面,比如上述提到的那具腐尸,波德莱尔从中洞见到了宇宙的真理,还原了它的价值:比如诗集中衰朽赢弱的老人们、卑贱的盲人乞丐之类,波德莱尔也挖掘到了他们身上闪光的东西;荒淫、肉欲,同性恋、恶魔的撒旦,苦难、忧郁、懊悔,统统蕴含着纯性的高贵……连痛苦本质上也是唯一的高贵,拥有人世和地狱都无法将其腐蚀的永恒性。
所以,波德莱尔领悟到的是至高的哲理:痛苦是治疗我们不洁的圣药,只有最强者才能享受它神圣的快乐 某些自然性流于审美情趣的最底端,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人为其披上观念的、宗教的、道德的和与时代背景密不可分的外衣,经过扭曲异化,自然性就成了所谓的不为世俗接受的现实意义上的“丑恶”“邪恶”“歪曲”“反叛” 然而,波德莱尔目光犀利,他智慧地用诗歌剥去了人们眼中恶浊事物的外衣去洞察其本质美世俗看来是假恶丑之类,他偏认为是至高无上之绝美在《莱斯波斯》里,畸形的同性恋是诗人赞颂的波德莱尔告诉读者,那是人类古老的情愫,没有铜臭味,富有原始的纯性,它正显示了人性之美好的一面那里亲吻忧郁、快乐/阳光一样炽热,西瓜一样清新”这就是人类快乐的母亲;“一声叹息绝不迟迟没有回声”会让礼数之下的冷漠相形见绌;莱斯波斯是“温柔国的王,可爱高贵的土地”,莱斯波斯怀着爱恋的女人们是“心灵高尚的处女”,至真至纯的爱情,高于一切宗教,神圣庄严不可诋毁,“爱情对地狱和天堂都会嘲笑”所以正如唯美主义所倡导的,艺术非传递某种道德或宗教的信息,拒绝艺术是道德等实用之物的载体,它不为说教,只唯美丑”所以为丑,是不同形式的美有时不兼容的结果,在宗教庄重之美下,“萨福式的”纯性之爱就趋向丑的一端了。
二、波德莱尔以“恶”入诗的原因 “从恶中挖掘美”是波德莱尔的美学观,是他以恶入诗的原因之一 18世纪古典主义理论家布瓦洛在诗学上确立了“真、善、美”相统一的美学原则,波德莱尔却嗤之以鼻,他认为:“真善美不可分的理论是哲学胡说的臆造罢了黑格尔曾指出,美和真足有分别的,美与真的本质是一致的,但形式不同[4]美不仅在善中有,美和丑恶也可以如影随形美把其异香、艳丽,其诡谲、玄奥蕴含在恶里,幽微难明,只是需要一双发现的眼睛在《恶之花》的序言里,波德莱尔明确地表明自己的创作理念“什么是诗?什么是诗的目的?就是把善和美区别开来,发掘恶中之美他还表示“透过粉饰,我会掘出地狱”,“给我粪土,我变他为黄金” 《给一位赤发女乞丐》中那个卑贱的女乞丐肮脏憔悴,但诗人发现了她暗暗炫动的年轻的生命力,所以,诗人写道“对我,孱弱的诗人/你这年轻的病身/虽布满红色雀斑/依旧甘甜”诚然,是贫贱使她如此丑陋不堪的,因而诗人幻想出若这个女乞丐穿上贵族们的华服,那么“由你驯服的情人/奉献频频”“俯首帖耳的王族/不一而足” 波德莱尔多写极丑极恶,也再现了资本主义的法国社会的黑暗和苦难,并以满腔悲情痛斥人类的罪孽。
1g世纪俄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提出:“文学创作不可脱离思想性、人民性和现实主义,文学来源于生活,不能离开民族的土壤《恶之花》的“巴黎风貌”主题下的诗歌如《七个老头子》《小老太婆》《盲人》《骷髅农夫》《你曾忌妒过那位善良的女仆》等展示出底层人民的疾围焦厄;《赌博》《薄暮冥冥》表现市井的罪恶和荒淫假恶丑和真善美一样,可以震撼心灵,看诗人控诉着世间种种惨怆苦楚,我们也会热泪盈眶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认为:“事物本身原来使我们看到就会起痛感的,在经过忠实描绘后,在艺术作品中却可以使我们看到就起快感这“忠实的描述”需要把情感上升为精神,并融入哲思和批判例如描述丑恶而不单纯地铺陈,让其中包含警刻的认识,给予其强烈的控诉,在否定之否定中升华中心恶而自知,并能抉心自食才更接近于消除,并以其质厚的艺术内涵建构起另类的审美对象,成功压倒原来意象的恶俗――这就是恶走向美的途径 而对于波德莱尔独特的审美取向,我们不能忽略另一个方面――知人论世 譬如,中国古典文艺讲究文如其人,文学作品的风格、内容和作者本人的性情、气质、情绪、经历、价值观等方面密不可分曹丕的《典论・论文》中有这样的理论:“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也表达此观点:“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郊,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文趣刚柔,宁或改其习;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就是说,“才、气、学、习”是文学创作的四大因素,前两者源于先天特质,包括作者的性格、气质、修养;后两者则与后天学习经验和培养有关,而“成心”就是作家在创作之前业已形成的情性、见解和观念 《恶之花》正是一卷诗人的血泪史,一出悲情的内心剖白,一部有血有肉的、追求理想和美好而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的人生实录在一朵朵恶之花朵盛放的花瓣上,隐隐滴落着晶莹剔透的辛酸眼泪 波德莱尔一生坎坷,他在《祝福》一诗中这样描写年少时那段艰涩的生活:他的母亲对他“骂不绝声”诅咒道“我要扭伤这株悲惨的小树/让它长不出染上瘟疫的花苞”;他的父母在供他吃的面包和葡萄酒里掺进灰尘和不洁的唾沫,“还虚伪地扔掉他触过的东西/因把脚踏进他的足迹而自贲”在爱情上,波德莱尔也遭遇挫折,爱人残忍的捉弄他的感情,诗中以爱人的口吻说:“像抓住一只突突颤抖的小鸟/我从他心中掏出鲜红的心脏/然后,为了让我的宠物吃个饱/我满怀着轻蔑把它扔在地上。
1848年的革命中,波德莱尔满怀理想参加这场起义,但最终这场政治暴动以路易・波拿巴称帝告败,波德莱尔随即遭受了理想破灭的打击,因此从《恶之花》中可以读出太多的叛逆、反抗、忧郁和怨愤 诗人自己也承认:“在这部残酷的作品里,放进了我整个的心,我所有的温情,我全部的宗教,我所有的仇恨他觉得在世俗的偏见中无处容身,于是寄希望于上帝的垂怜:“我知道您为诗人保留了位置/在圣徒队的真福者行列中间/您请他参加宝座天使、力天使/和权力天使的永远不散的欢宴”,仅以此聊以自慰《信天翁》里那只长羽大翼、穿行风雨、傲视一切的云中之君――信天翁,显然就是波德莱尔的化身,一旦落地就只能遭到无知众人的羞辱和嘲讽,于是诗人悲苦而无奈 再者,波德莱尔对“痛苦”和“死亡”的观念反映出他另类的美学观,他认为痛苦是上帝赐予的治疗我们不洁的圣药,是最精美纯粹的甘露,只有强者才能享受到它的神圣的快乐 对于死亡,波德莱尔视其为苦难的解脱:对于穷苦的人它是一种慰藉,是“生命的目的,唯一的希望”,犹如“穷人的钱袋,古老的家乡”和“通往那陌生天国的大门”;对于艺术家,死亡使他们摆脱失望,尽情释放艺术的激情,像“一个新的太阳飞来/让他们头脑中的花充分绽开。
出于这种价值观,波德莱尔在他的《恶之花》中大量塑造着痛苦的意象,歌颂着死亡 生活在19世纪的暴动与饥馑的年月中,耳濡目染人间惨状,亲身经历过罪恶和痛苦,所写出的诗怎能不尽是丑恶呢? 结语 在我看来,《恶之花》投射出深奥而宝贵的文学密码,表面的丑恶恐怖不能否定它的价值T・S艾略特称赞波德莱尔是“所有诗人的最高楷模”波德莱尔之伟大就在于,当所有人对丑恶畏蒽不前时,他能勇敢地转过身来,正视一切阴秽邪恶,并以诗将其曝露无遗,结果,人们震撼了,又随之如醍醐灌顶,在他生前称他作疯子,死后称他为诗人 诚然,那些丑恶的、阴郁可怖的意象让我们刻骨铭心,给我们一双恶中掘美的眼睛 注释: [1](法)夏尔・波德莱尔:恶之花[M].郭宏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22,7 [2]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2,5:17-18 [3](魏)王弼:老子道德经注校释[M].楼宇烈(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22,12:7 [4]徐新:西方文化史(第二版)[M].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