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超 潘(悲情叶公超) “文写叶公超,武写孙立人”,台湾史学界人如是说 叶公超(1904-1981),原名崇智,公超系笔名,生于江西九江书香世家 叶公超五岁时,家人为他延聘教习,习画写字,修读经史,间学英文中学时代即留学美、英、法1925年获爱默思特大学文学学士学位在此他成了著名诗人弗洛斯特的高足,并出了本英文诗集后入英国剑桥大学研读文艺心理学,一年后获硕士学位 1926年秋,23岁的叶公超登上大学的讲台,同时在北大、北师大教授西洋文学,成为北大最年轻的教授班上他最器重的两个学生废名(冯文炳)和粱遇春,前者大他四岁,后者小他两岁 他是属于述而不作的绅士派,著述不甚多,但作为教授、刊物编辑,在扶植新人上尽了心力《新月》后期的新秀钱锺书、余冠英、季羡林、卞之琳、何其芳、李广田等一批文学生力军突起,多出自清华、北大,有不少是他的桃李作为西洋文学教授,他致力于中西文化的沟通与交流令人特别刮目的是,作为评论家的叶公超,当时他便说:“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独立而严格的艺术批评他认为:“我们过去老套的艺术批评,全是捧人的有的批评,非但不能帮助艺术家,反而压制他们的创造力他在徐志摩死后,撰文认为徐的散文成就高于他的诗作。
尽管叶公超对左翼作家无好感,但鲁迅刚故去,他便写了《鲁迅》和《关于非战士的鲁迅》评论鲁迅的历史地位,肯定鲁迅在小说史上的成就,称赞鲁迅的文字功力中国大环境未能让鲁迅静下心来,写几部有分量的书,如中国文学史之类,是十分可惜的并断言“骂他的人和被他骂的人实在没有一个在任何方面与他同等的”,甚而批评他那小圈子里的“哥们”――胡适、徐志摩的散文不敌鲁迅惹得胡适十分恼火,斥其“鲁迅生前连吐痰都不会吐在你头上,你为什么写那样长的文章捧他”最后的岁月,他写的绝笔《病中琐记》,抒一生中四件印象最深的事最后一章《评论鲁迅》,说想把当年写鲁迅的发在天津《益世报》上万字长文找来读一读他始终认为“不能因人而否定其文学成就” 叶公超在北大、清华当教授时,年轻气盛,一副绅士派头大概是年代不同,对他的描述也大有径庭:一说“风度翩翩,不拘小节,春秋着西装,背部微驼,头式右分,一尘不染”(秦贤次);一说“公超先生很少着西装,总是绸子长衫,冬天则是绸缎长袍或皮袍,下面是绸子棉裤,裤腿用线带系紧……先生的头发,有时梳得光可鉴人,有时候又蓬松似秋后枯草他顾盼自嬉,怡然自得”(季羡林)学生中的崇拜者称他是“中国的约翰博士”他的英文名叫George。
他一直教西洋文学,吴晗、钱锺书、王辛笛、季羡林、常风、赵萝蕤和杨振宁等,他都教过众多的学生在晚年回忆他时,几乎是众口一辞:说听他的课既是享受,又有点“那个” 叶公超上课“很少早退,却经常迟到”,有时迟达十五分钟之多调皮的学生们以为他不来上了,喜欢悄悄地与他捉迷藏,从教室两侧的楼梯溜号,制造不上课的机会他见怪不怪,还常常以自嘲调侃学生:“我上趟上课来得不慢,你们却走得更快他是绝对的自由主义者,教学原则是熏陶,中国书院传统的身教,把教室当做师生切磋学术的场地要来便来,不来不勉强因为他的课有魅力,选修他的课的学生特多 “最初听叶师的课,真是听得满头雾水他到了课堂,并非有板有眼地从翻译原理原则及实施方法说起,总是天马行空:随兴所至,高谈阔论最精彩处是眨着眼帘,把中外翻译家误译、错译欠通处随手拈来,挖苦不留余地艾山) 他操一口京片子他教课以读音正确有名赵捷民) “作为老师,我猜他不怎么备课……他只是凭自己的才学信口开河,说到哪里是哪里反正他的文艺理论知识多得很,用十辆卡车也装不完的如果说叶老师什么地方有点令人不自在的,也许是他那种自然而然的‘少爷’风度,当然绝非‘纨绔子弟’的那一种赵萝蕤) 课堂上,他喜欢信手拿些唐诗、宋词、元曲叫学生翻译。
对音律平仄他素不苛求,讲究意会神通一如死板板的,“中英对照”,他便批评“这是从字典上抄来凑成的字句”他擅长启发式,一次他让学生译柳宗元的五绝《江雪》,“寒江雪尚望有鱼乎?钓的是柳氏当时的心境”一语点睛 “叶教授的英文课很糟糕,他对学生不感兴趣杨振宁) “他讲课前先要学生朗读课文,读慢了,他讥讽学生结结巴巴;读快了,他又说快不等于好,结果学生得到的只是批评,没有表扬许渊冲) 有的女生说他很“师尊道严”,上课不敢交头接耳,但多数人说他风趣、随和一次他出的译题是李白的《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无痕,不知心恨谁?”同学们都犯难,一位洋派的同学课堂上直呼叶公超的名字:“你叫我们翻译李白的《怨情》,不管作者李白理不白,没有交代清楚美人心中到底恨的是谁?叫我们怎么翻呀?”全场先是肃然,后是哗然Wait a minute!”他不是笑,不是不笑,半眨着眼回答说:“我也哪儿知道她的心恨谁?”大家笑得开心时,他却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是知道,也不叫你们翻译了逗出的“笑声差点把红楼扯去一角” 他的幽默随处可见一次话题说到服饰,他说:“西装袖子的纽扣,现在用来作装饰,其起源乃防止大家大吃大喝了后,用袖子揩嘴巴。
洋人打领带更是妙不可言,便利于让人牵着脖子走,而且要面对着牵他的人,表示由衷地臣服他虽然名士派头很足,对学生很随便,在街上有时学生向他打招呼,他似没看见;有时学生没看见他,他反而在马路上大喊“密斯特,密斯特” 一次钱锺书与许振德结伴于某岁圣诞前夕往谒,谈到平剧时,叶公超眉飞色舞太淡谭鑫培当年如何如何,并清唱《打渔杀家》中“昨夜晚,吃醉酒”一段,字正腔圆,还做招式,一扫师生之别 他的考试方法很独特,打分很严他的评分标准与众不同,多凭平时课堂印象,并不全照试题答案因此,每逢考试,令人提心吊胆王之珍) 叶公超上课,平时不涉及时事但一提到,很有煽动性在谈到日本侵华,国家存亡时,他便说:“日本蠢动一开始,那它便是自挖坟墓了,不管平时破破烂烂,大家四分五裂,对外战争一开始,大家会抛弃成见,混聚在一起救亡图存,拟订方案中国太大了,要吞,谁也没有本领吞下去艾山) 抗战爆发后的第二年,叶公超一回到北平,就与常风一道拜访周作人,“代中央研究院和西南联大敦促周作人和辅仁大学校长陈垣相机南下,以免为日伪所利用”韩石山:《常风先生》) 季羡林在清华的时候,与叶公超接触较多他的散文《年》是得到叶公超的垂青,推荐到《学文》发表的。
他对“难道我能够忘记吗”的恩师的评说,与学兄王辛笛的说法颇有异趣季羡林认为,在叶公超与俞平伯这两个名士的比较中,“俞是真名士,而叶是假装的名士前者真率天成,一任自然;后者则难免有想引起‘轰动效应’之嫌”我觉得,公超先生确是一个做官的材料季羡林) 三 学而优则仕 “若没有抗战,我是不会进外交界的现在我后悔没有继续从事文学事业叶公超暮年回忆时如是说 1949年他到台湾先后任“外交部部长”、“驻美大使”和“资政” “我一辈子脾气大叶公超自己说 “他一辈子吃亏就吃在脾气上上上下下的人都这样说 陈诚是叶公超的顶头上司,两人互有芥蒂,叶公超对他多有不屑 国民党拟建“革命实践研究院”,陈诚任主任饭桌上,叶公超直言:“研究院是做官的‘终南捷径’,受过训的人除了多了一件护身符外,看不出什么效果一句话把陈诚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打哈哈 某“立委”在质询会上指责叶公超用人不当,质问:“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外交官?”叶公超平时很烦这一位,知道他有羊癫疯,回答说:“只要大学毕业,五官端正,不患羊癫疯的都可以当说完还鞠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他做官不喜欢开会平时会议都让他人去顶,回来汇报一次蒋介石对屡不赴会的“部长”提出批评,叶公超在台下发牢骚:“两个小时可以办许多事情,却一定要让我来浪费。
又用英语说:“他可以枪毙我!” 在“部长”任上,叶公超对副手说:“我一天只看五个文件,其他的都不必送上来了他最反对人事活动中不正之风,“八行书”(介绍信)飞来飞去,但他却为“使馆”内一位侍从多年的主厨认认真真写过一封推荐信他的工作方法有时别人不理解外交官考试,他是典试委员,复审时不复考卷只给及格者都加一分,不及格者减一分他的逻辑是这样干脆,拉大距离,便于取舍 他为蒋廷黻下飞机拎包 他为顾维钩下飞机接大衣 一位老部下在追悼他的文章中说:“他是一个满嘴牛津口音,衔着烟斗,十足学者派头的英国绅士,在宣传上他可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衡量对方的身份,扮演自己的角色对方是绅士,他比绅士还绅士,假定对方是流氓,他也会说比他更脏的脏话 1961年联合国大会讨论蒙古人会案时任台湾驻美“大使”的叶公超,审度情势认为“不能再坚持否决立场”,故投了弃权票(蒋介石认为应投反对票),即被召回“述职”叶公超行色匆匆,只带一件雨衣,指望“三日即归”孰料一去不返 1981年11月20日,叶公超病逝于台北 他晚年缠绵病榻,在绝笔《病中琐记》中不胜喟n2:“回想这一生,竟觉得自己是悲剧的主角 四 “提起李白,除了诗忘不掉他的酒;徐志摩,除了散文忘不掉他的爱情;叶公超先生,除了他的外交成就与风流丰采,我们忘不掉他的脾气。
叶公超的好友叶明勋这番话耐人寻味 他的“恃才傲物”偶尔会卖弄词句,摆出一副傲慢“嘘人”姿态,而致非议,因而得罪了不少人有次报业酒会上某公问叶:“在今日记者群中,你看哪一个是最出色的?”他思索一会说:“以后我若有一天不做官,我倒想做新闻记者鄙视在座人中以名记而自许者叶公超早年与饶孟侃(子离)友情甚笃一日两人论英国诗人,叶公超取出那位诗人的集子,要饶读后再讨论饶疲倦了掩卷入眠他大怒,拣一本硬壳书投在对方的头上两人红脸 当年在暨大与校长郑洪年一言不合,他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被逐出政坛以后,他的生活趋于平淡一度被梁实秋拖到台大讲课,不久作罢渐次一扫他当日的风流倜傥,晚年更显老态龙钟赋闲后自云:“怒而写竹,喜而绘兰,闲而狩猎,感而赋诗 友人向他求画,他喜画竹,在画上的题字是“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总无心”临死前指着家中挂的一幅刘延涛的画《烟波江上一蓑翁》说:“这个老头就是我该画上的题字颇能反映他晚年的心境:“自织自耕自在心,江千千种柳成荫兴来一棹悠悠去,酒热深杯细细斟 叶公超几乎是一生闹穷他说他是个败家子,“把祖宗留下的遗产卖了许多”尽管他晚年自己说那只毛公鼎是他捐的,似有自誉之嫌 太太袁文熹,贵州人,是位荆钗布裙不饰铅华的物理学家,燕京大学高材生,“校花”。
吴宓对她的评价是:“出众超俗之女子:聪慧、理智、坚定、沉静、干练、勇敢,充满自控能力及自信她是“诸友亦共誉为近代开明式之贤妻良母”四十多年,他们聚少离多只有在外交场合需要非出面不可的时候,她以夫人身份出场,应付场面他们的家庭生活不正常,本是“有情人”的结合,结合之后却难言和谐、幸福 叶公超死后,陈香梅不为尊者讳,在纪念文章中说:“叶公超一生中有不少红颜不过,她认为:“英豪有女人赏识并非不道德之事,是可以自豪的……没有女人的男人才该自愧呢 叶公超也许类属“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的男子以致死后纪念他的文章中公然涉及“红粉知己”、“红袖添香”的风流韵事,说到“呼之欲出”的份上,引起叶生前的好友怒目相向,兴师问罪早年的轶事中有这样一则:在某校教书时,“一女侨生常去请益,其人貌平但性柔公超喜欢meek (柔顺)女子该女生有一男友,扬言不恭公超惧,备借手枪一支自卫一日偕子离(孟侃)外出试枪,途中有犬狺狺,发一枪而犬毙犬主索赔,不得不补偿”…… 叶公超去世时,夫人没有赶回告别,只以未亡人身份献了一幅挽联: 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