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与火的灵魂接力——浅析赖和对鲁迅精神的传承史09 级现当代文学苏 里200910417 石与火的灵魂接力——浅析赖和对鲁迅精神的传承史前 言二十世纪 20 年代,鲁迅这个名字在台湾文学界中渐次传开,并以其悲悯冷峻人道主义写实笔法及反抗绝望的战斗精神,鼓舞并启迪了赖和等一大批台湾新文学作家,甚至对他们此后的创作生命都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然而,这位影响了中国乃至整个东亚的伟大作家,其作品与文艺思想在台湾的传播历程却一波三折,毕路崎岖受制于历史与政治的因素,鲁迅的文学作品在台湾的传播在 50 年代遭到了严重阻挠与封杀赖和作为台湾新文学的奠基人,另一方面又身为鲁迅精神的追随者,不但生前身体力行地文学活动方面的努力为鲁迅精神在台湾的传播起到了直接作用,而且在其去世的四十年后,也就是两岸关系得以缓和的 80 年代,他的作品依旧发挥着引导台湾学者研究鲁迅、重新认识鲁迅的桥梁作用,使鲁迅作品及其文化精神在台湾读者的视野中重新复活,并获得了广泛的认同飞越海峡的星火在 1895 年 6 月至 1945 年 7 月间的五十年,是台湾的“日据时期”日寇为了建立更为长久牢固的殖民地体制,不仅仅军事上用武力镇压和控制台湾人民的反抗,更在文化上推行具有同化、奴化色彩的“皇民化运动”。
日本殖民者认为,要想禁止一种文化,首先必须禁止相应的语言、文字所以禁止汉语,强制推行日语是“皇民化”的主要内容日本殖民者为贯彻其殖民统治,强行干预台湾教育,普及日语,企图以此割断台湾人民与祖国的文化联系在小学课程中,日语及修身等日式教育内容占了总课时的 70%以上除学校教育外,日本殖民者还在全台湾普遍设立日语,对成年人进行简要日语知识培训,推广普及日语运动1)在如此高压的条件下,台湾新文学奇迹般地孕育出生,并艰难地成长了起来1919 年,伟大的五四运动爆发,这场反帝反封建的斗争刚好为了急于寻求民族解放路的台湾同胞指出了明确而美好的方向,台湾思想文化界的先驱决定紧跟“五四”历史步伐,用新思想发起启蒙运动,这就是台湾的新文化运动该运动的先驱者们无不认为:“台湾的文学乃中国文学的一支流本流发生了什么影响、变迁,则支流也自然而然地随之而影响、变迁①因此,倡导者们当然把学习、借鉴的目光投向祖国大陆文坛而鲁迅作为五四时代影响力最大的小说家之一,对台湾文学的影响自然也是深远的1923 年 7 月 15 日, 《台湾民报》刊载了《中国新文学运动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这是首篇向台湾读者介绍鲁迅及其作品的文章。
该文在介绍祖国大陆新出现的优秀白话文作者及作品时,特别提到了鲁迅1925 年 1 月 1 日, 《台湾民报》第三卷第一号刊登了鲁迅的《鸭的喜剧》 这也是鲁迅的作品首度在台湾读者的视野中崭露头角,引起了读者的响应此后至 1930 年 4 月 5 日止,短短的几年间,仅《台湾民报》就陆续转载了《故乡》 、 《狂人日记》 、 《阿 Q 正传》和《高老夫子 》等多篇鲁迅的主要作品此外, 《台湾文艺》 、 《台湾新文学》等刊物也都刊登过鲁迅传略及与鲁迅相关的文章 (2)可见,当时的台湾读者所能接触到的鲁迅作品及相关资讯是比较丰富的鲁迅的作品以其悲悯冷峻人道主义写实笔法及反抗绝望的战斗精神引起了革命者尤其是革命青年读者的热烈响应与认同,而日后那些活跃在文坛上的台湾新文学作家们,此刻也正身处在这些满怀着革命热情的青年队伍中摇旗呐喊星火光芒的追随者有“台湾新文学之父”之称的赖和,不但其为文深受鲁迅先生及其作品的影响,为人方面更是对鲁迅崇拜有加赖和是台湾新文学的奠基人,也是台湾沦为殖民地时期的抗日志士,在台湾文坛和民众中享有崇高的威望终年生活在殖民统治之下赖和年少时不愿入日本学校,遂在当地的私塾“小逸堂”接受黄倬其先生的汉文教育,受益颇深。
后不得已,入学校学日文,仍不愿剪掉象征中国人的辫子1909 年他入台湾总督府医学校读书,毕业后在家乡彰化开设医院,为贫苦群众医治疾病,以其崇高的医德与人民息息相通,赢得了广泛的崇敬他医术高明,却平易近人,面对贫苦百姓有时连诊费也不收取1917 年,赖和赴厦门博爱医院工作在厦门的两年,是他在汉学方面以及思想方面有重大收获的两年受“五四”运动的影响,赖和深感民族自决的重要性,尤其对启迪民众的重要性有进一步的看法,认为文学是有重要作用的,应该属于人民这以后,他开始了一面行医,一面从事文学创作的生活1919 年,他回到台湾,一面行医,一面积极开展台湾的新文化运动,从事文学创作,并投身于民族抗日救国的解放活动,始终奋斗不息,直至病逝②鲁迅与赖和,不单是弃医从文的生命轨迹渐进重合,在赖和的小说中也充分地烙印上了鲁迅启蒙精神的图腾,被称为“台湾的鲁迅” 无论是对“改造国民性”的追求,还是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的灌注,无论是对下层民众仁爱悲悯的关照,还是直面黑暗反抗绝望的勇气,这一切都无不凸显了赖和与鲁迅深刻的渊源关系早在日据时期,鲁迅的小说、杂文等作品便以其丰富的营养滋润着台湾作家这从赖和身上更是可窥见一斑。
赖和由于深受五四以来的新文化运动的影响,经常阅读各种大陆新文化运动中的刊物,并以自己身体力行的文学活动认同了祖国大陆“五四”新文学运动的道路和方向,并始终和台湾同胞抗日爱国的民族解放运动联系在一起, “替台湾的新文学树起了第一面反帝反封建的旗帜 ”③可以说,他的创作主题、思想倾向、战斗精神,以及对文学发展所发挥的作用,都受到鲁迅的影响,且与鲁迅有甚多相通之处,因此被台湾文学界公认为“台湾的鲁迅” 以其杂文创作为例,赖和的杂文中具有鲜明的民族性、高度的人民性和强烈的战斗性,他擅长运用辛辣的讽刺手法针砭时弊,剖析殖民地社会的病态心理,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不遗余力地进行攻击,体现了高度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结合这与鲁迅杂文所表现出的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和冷峻的讽刺艺术传统是一脉相承的可以说,赖和在杂文的创作方面深得鲁迅杂文的精髓3) 如《孔子曰》 ,是赖和用文言写的政论文文中,作者站在“新学”的立场上,反驳孔孟之徒对新文化的非难,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文章对“弃道德,堕伦常者,当尽为新学之人”的说法之以鼻,针锋相对地指出:“而其实乃反是有自谓道德之士,圣人之徒者,口孔孟而心盗贼 ”他认为:“盖人心日新,社会时变,以四千年前之道德,而欲范围今日之社会,亦见其惑而已。
”语言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面对日本统治者实行的政治上的高压统治,经济上的残酷压榨,文化上的同化政策,赖和秉承了鲁迅启蒙小说“启迪民众”的用意和“文学是战斗的”的主张,以笔做刀枪,希冀“以文学警醒民族的酣梦” ④,揭露和控诉日本侵略者给台湾人民造成的深重灾难,热情歌颂了台湾人民的反抗精神由于常年行医治病,赖和跟当地下层人民接触较多,联系也较密切,因而对社会的黑暗和百姓的痛苦也刻画得甚为深刻1925 年至 1927 年三年间,他先后发表了诗《觉悟的牺州》 、小说《斗闹热》和《一杆‘称仔’ 》 可以说,这三篇作品也诠释了赖和一生创作的三个主题,即:揭露旧社会习俗的腐朽败坏、关照被压榨人民的悲惨生活、鼓舞被压迫的弱者起身奋斗写旧社会习俗的败坏,表达了人民对日据时期黑暗现实的不满和对文化革新、社会进步的要求写被压榨的人民,表现了呻吟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民的惨状而描写弱者的奋斗,则伸张了被压迫人民的不屈意志和反抗精神这三方面的主题构成了赖和小说创作的思想根基4)而赖和长于讽刺和白描手法、机智诙谐的台湾底层群众方言俗语,使其作品中充满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与启迪人心的力量《一杆‘称仔’ 》是赖和早期的代表作。
小说写的是一位“勤劳、耐苦、平和、顺从”的农民秦得参,在巡警无中生有的百般欺凌下发出“人不像个人,畜牲,谁愿意做这是什么世间?活着倒不如死了快乐”的苦叹这位企图用忍耐和克制来求取起码温饱的硬汉终于无路可走,走上以死相拼同归于尽的道路作品通过描写官逼民反的现实来唤醒被压迫者的斗志,藉此来激发人们充满反奴役、反压迫的抗争精神5)赖和的小说也继承了鲁迅式的强烈的现实主义创作的原则,擅长以极朴实的文笔把日据时期血淋淋的社会现实剥露在人们面前,唤起被压迫的弱者奋斗的意志他的小说,绝少宏伟壮观的生死拼搏,也没有什么雷霆万钧的豪言壮语,其感人之处就来自于逼真的白描与写实,直揭时弊的痛痒之处小说《不如意的过年》中的“查大人”是殖民政府统治之下的狗腿子,因为过年礼金收得少,又没抓着赌,迁怒于一个儿童,把他捉来审问,还把他打哭 “旁人不少替那个儿童叫屈” , “遂有一位似较有胆量的人”为儿童说情,受到“查大人”的申斥:“猪!谁要你插嘴?”结果,本来可以无事的那个儿童,被人们的同情心,拖累得更不幸了在查大人的心目中,官事一点也不容许人民过问,并且,查大人自己,也觉得对这儿童有些冤屈,虽是冤屈,做官的还是官的威严要紧,冤屈只好让他怨恨自己的命运。
做官的不会错,现在已成为定理所以就不让错事发生在做官的身上那个儿童总归是有些事实,所以他罪有应得,让他供出事实来,就必须拉进衙门取调审问,这是法律所给的职权于是, “查大人”竟把那儿童拉进衙门, “喝令他跪在一边” ,自己喝酒取乐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喝够了,便呼呼大睡 “查大人”这一反面形象的塑造,重在心态的刻画,做到了精细传神、惟妙惟肖他的个性特征,经赖和毫不修饰的本色描绘,更具有普遍的典型意义,体现出日本军国主义独裁专制的殖民统治当局的罪恶本质5)这种看似平静从容的思想启蒙却有力地拨弄着埋在人们心头的愤怒之火,其小说创作的深刻性也就在这里他的作品不仅在当时,更是对台湾“五四”以后的一代乡土作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赖和的学生,台湾乡土作家杨守愚在谈到赖和时说:“先生生平很崇拜鲁迅先生,不但是创作的态度如此,即在解放运动一面,先生的见解,也完全和他‘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当然是首推文艺’一致 ”⑤未及燎原,又遭熄灭战时的高压管制,持续达半个世纪之后随着日本的战败而终得消散1945 年 10 月,台湾光复,因战争而沉寂多年的台湾文学界百废待兴40 年代后期,光复之初的台湾又一次出现了介绍以鲁迅为主的“五四”新文学作家的热潮。
仅 1946 年秋,各类报刊就发表了各种纪念鲁迅的文章多达 30 余篇稍后,鲁迅的《狂人日记》被列为“现代国语文学丛书”第一辑,由台北市标准国语通信学会于 1947 年 1 月出版与之同时,包括《阿 Q 正传》在内的“中国文艺丛书”第一辑也随即问世此外,还有现代文学研究会出版的鲁迅的《故乡》和东方出版社出版的鲁迅的《孔乙己·头发的故事》 、 《药》 (6)为摆脱半个世纪以来禁锢台湾文化的“皇民”伤疤,鲁迅生前的知心好友许寿裳为战后初期台湾文化的重建付出了相当大的努力抗日战后,由于受同乡陈仪,也即当时的台湾省行政长官的邀请,许寿裳赴台担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协助陈仪推行台湾文化重建的工作就任后,许寿裳不遗余力地研究与宣传鲁迅,大量传播鲁迅精神与文学,希冀以鲁迅为代表的中国五四精神扫除日本文化,重建台湾文化精神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许寿裳发表了五篇有关鲁迅的专论,并引起广大读者的关注 (7)好景不长,50 年代初,关注鲁迅的热潮尚未褪去,台湾的文化界便迎来了另一次浩劫1949 年 12 月 27 日,大势已去的国民党中央退守台湾由此开始的几十年间,鲁迅及其作品在台湾遭到当局的全面封杀甚至连“鲁迅”二字和本名“周树人”也成了忌讳。
胡云翼的旧作《中国文学史》当代部分在台湾重版时,不得不把鲁迅改写成“卢信” ,将周树人改写成“邹述仁” 至于读者, “很多人仅仅因为书架上有鲁迅的书,就可能被抓走,判刑坐牢” 譬如台湾乡土派作家陈映真,便是因为跟朋友“一起看鲁迅的书,一起谈论鲁迅的文学” ,而于 1968 年被捕入狱,煎熬了七年的牢狱之灾 (8)正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文艺环境封锁之下的鲁迅已然被妖魔化,而一般的台湾文学阅读者,自然也就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