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名家诗导读 陆游（四）禹迹寺南:1］枫叶初丹榔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2］林孕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3］注释】［1］ 原题目作：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 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后，读之怅 然［2］ 河阳愁鬓：即潘鬓晋潘岳为河阳令，其《秋兴 赋》云：斑鬓发以承弁兮后世以潘鬓为鬓发斑白的代词［3］ 蒲龛：蒲，蒲团，以草编织而成，垫于地上，是 僧徒坐禅及跪拜之具龛，供奉佛像或神像的石室或柜子导读】据陈鹄《耆旧续闻》、刘克庄《后山先生大全集》、周密 《齐东野语》诸书载，放翁初娶表妹唐琬（亦作婉） ，伉俪相得，以不得陆母欢心，遂至他离后唐氏被迫改嫁，放翁 亦不得不再娶王氏挥涕一别，两情竟隔然昔日恩爱，常 萦心头，虽身作别凤，犹心通灵犀尝以春日出游，相遇于禹迹寺南之沈园，时绍兴乙亥岁（ 1155）,唐琬遣致酒肴，以表心意，放翁感其旧情，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阕， 题园壁间，词曰：红酥手，黄？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 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胶绡透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 莫、莫！唐氏见而血泪和之词曰：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 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 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 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未几郁郁而卒光宗绍熙三 年（1192），放翁故地重游，但见亭台深闭，楼阁长 ？，鸿影不留，墨痕犹在，诵读遗篇，往事历历而触目惊心，作此话 以抒长恨话中第三句的空字，一字而笼罩全篇，可谓话之眼首 联写空冷之景：秋山空，枫叶丹，人独行，正是山空人更寂， 二句连写枫丹、榔黄，霜白，通过色彩描绘来渲染深秋景象 颔联写空寂之感：林孕宛在，佳人不复，小园萧瑟，人去台 空，不堪回首忆旧游，只令人空生怅望颈联写空虚之情： 断垣残壁之上，犹见昔日墨迹，而昔日欢爱，却早烟消云散， 事虽了，情难尽，此二句与苏轼词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虽，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江城子》）情意相似只 是东坡直抒胸臆，放翁移情于景，一个真率，一个委婉结 联写空无之念：世事既然了如空梦，空门也就成了惟一可以 安慰心灵之处话人将思念化作一炷心香，虔心顿首于佛龛 之前，遥祭至爱全话以空字贯始终，但在空冷之景中跳动 的却是一颗火热的心；话人的空寂之感，起于对幸福生活的 向往；眼前空虚之情，起于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旧情；而空无 之念，则是巨痛之后的愤激之言。
悲剧的爱情，爱情的悲剧,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云空实未空，否则，话作便不可能有 如此巨大的感人力虽六月二十四日夜分？？ [1]露箸霜筠织短篷:2],飘然来往淡烟中偶经菱市寻溪友，却拣萍汀下钓筒: 3]白菌苔香初过雨[4 ],红蜻蜓弱不禁风吴中近事君知否[5] ?团扇家家画放翁注释】[1] 原题目作：六月二十四日夜分，梦范致能、李知几、尤延之同集江亭诸公请予赋话，记江湖之乐，话成而 觉，忘数字而已范致能：范成大李知几：李石，字知几， 资州人性刚直，不附权贵，著有《方舟集》 尤延之：尤袤，字延之，南宋四大话人之一，当时与陆游齐名[2] 露箸：带露的箸箸：竹叶霜筠：经霜的筠筠：竹的青皮[3] 萍汀：萍，浅水中的植物汀：水边平地指长满萍草的水塘边钓筒：钓竿[4] 菌苔（h n d n ）:荷花[5] 吴中：指山阴，江浙一带均称吴中导读】此话作于宁宗庆元二年（1196），时陆游已七十二岁， 在故乡越州山阴闲居多年话中描绘了山阴镜湖一带的旖旎 风光和隐逸生活的情趣首联淡雅飘逸，飘飘有仙气，诗人 驾着露箸和霜筠织成的短篷小舟，在淡然若画的湖光山色中 飘然来去，活现话人的悠闲心境和高雅情趣，可与唐人张志 和《渔歌子》青箸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以及苏东 坡《定风波》词中竹杖芒鞋轻胜马，何妨吟啸且徐行诸句媲 美，颔联中偶经、却拣二语，前后呼应，转动灵活，使全联 显得十分空灵，乂补足了首联飘然来往之意。
第三联写景尤 为细腻花、叶及跃跃欲动的小生灵，兼具静动之美荷花 的洁白，荷叶的碧绿，蜻蜓的鲜红，色彩对比分明，绚丽美 艳从结构上讲，一般律句是四一三句式，此联却是三一四 句式，但由于作者用词稳妥，对仗工整，声调也流畅，所以 读来并无生拗之感末联既总结前三联作回收之意，乂作转 折，另辟新境团扇家家画放翁，放翁者，放达老翁之谓也C 作为一个大话人，陆游的话有多种风格，此话写景清丽如画,抒情飘逸闲雅，表现了其商风的另一面书志往年出都门，誓墓志已决:1］况今蒲柳姿，俯仰及大 耋［2］妻孥厌寒饿:3］,邻里笑迂拙悲歌行拾穗，幽愤卧啮 雪［4］千岁埋松根:5］,阴风荡空穴肝心独不化，凝结变金 铁铸为上方剑，衅以佞臣血:6］匣藏武库中，出参旄头 列［7］三尺粲星辰，万里静妖孽:8］君看此神奇:9］,丑虏 何足灭注释】［1］ 都门：指首都临安誓墓句：晋王羲之辞官后，曾在父母墓前立誓，不再做官陆游六十五岁冬天免官归来， 曾指钱塘江水为誓，决心不再为官［2］ 蒲柳：乂名水杨，零落最早，比喻早衰的身体， 语出〈〈晋书顾恺之传》：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常质， 未老先零俯仰：表示时间很快大耋：古时一般以八十岁 为耋，一说七十岁为耋。
及：将到陆游写此话时七十三岁，故云大耋，形容时光短促［3］妻孥：妻子儿女［4］拾穗：拾稻头啮雪：这 里用苏武故事江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匈奴要他投降， 把他拘押在大地窖中，苏武啮雪吞毡，不改气节［5］ 千岁：这里比喻死后［6］ 上方：即尚方，官名，掌皇帝武器；因而皇帝所 赐的剑叫尚方宝剑衅：古代一种祭祀仪式，用牲畜的血涂 在器物上佞臣：奸臣［7］ 匣藏二句：为平时用匣将宝剑收藏，用剑的时候， 则把剑拿出来参加武士的行列参：参与旄头：古代一种 先驱的骑兵［8］ 三尺句：三尺宝剑光耀星辰妖孽及末句的丑虏 均指金人［9］ 神奇：指宝剑导读】这是一首抒情言志话，作者在这里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誓 要消灭敌人，洗雪国耻的强烈的爱国感情作于庆元三年 (1197)春，话人七十三岁，时居山阴话中前六句叙述自己主观上因年老无意出仕的心境，客 观上生活困苦却乂不为亲朋理解的遭遇中间六句表明其坚 强的决心和矢志不移的爱国热情，以苏武牧半的典故自喻自勉肝心句尤为令人震撼，体现出话人刚直不阿的精神和爱 憎分明的思想，话人品性，可见一斑后六句以剑自比，表现话人誓要奋死报国杀敌雪耻的坚强决心 《唐宋清醇》云:幻想奇文，不可磨灭。
潘德舆评曰：放翁话择而玩之，能使人养气骨，长识见如《书志》云：肝心独不化，凝结变金铁铸为上方剑，衅以佞臣血堆阜峥峡，壁立千仞，所谓字向纸上皆轩昂也，彼岂以消遣景物为事者哉 ！（《养一斋话话》）清末林昌彝更把它与当时国势相联系，说：英逆之变，主和议者，是诚何心？余尝见和约一册，不觉发为之指陆渭南（按：即陆游，封渭南伯） 《书志》话云：肝心独不化，凝结变金铁铸为上方剑，衅以佞臣血读此话，真使我肝心变成金铁也《射鹰楼话话》）沈园二首:1]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2],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心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3] !其二梦断香消四十年:4],沈园柳老不吹绵:5]此身行作稽山土 : 6],犹吊遗踪一汝然:7] !【注释】[1] 沈园：位于绍兴禹迹寺南绍兴乙亥岁（ 1155）, 陆游与唐琬曾相逢于此，有《钗头凤》词相唱和庆元己未年（1199）,陆游在山阴再游旧地，感伤往事，乂写下了这 两首话[2] 画角：有花纹的号角[3] 惊鸿照影来：即照惊鸿影来惊鸿：比喻美人体态轻盈这里指唐琬曹植《洛神赋》 ：翩若惊鸿[4] 梦断香消：指唐琬之死四十年：从 1155年沈园 相会至今已四十四年四十乃取其整数。
[5] 柳老不吹绵：柳树都变老，不能再飘出柳絮来了[6] 稽山：会稽山，在今浙江绍兴东南此句是说：自己就要被埋在稽山的土下了 这年陆游已七十五岁， 故云[7] 汝然：感伤流泪的样子导读】陆游为与发妻唐琬的爱情婚姻悲剧所作话词有很多首，《沈园》是其中最著名的两首话中抒发了陆游对唐琬刻骨 铭心的感情陈衍在《宋话精华录》中评论陆游的几首情话 说：无此绝等伤心之事，亦无此绝等伤心之话就白年论， 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 不可无此话陆、唐故事，参前《禹 迹寺南》〔导读〕此二十寺的写法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对比法：今昔对比 以凸现物是人非的伤逝悼亡之情；岁月无情与人有情的对 比、世事多变与痴情不变的对比，强调思念和伤感之深重 二是寓情于物的隐喻手法：斜阳、柳老，隐喻人生之垂暮； 惊鸿照影隐喻所爱者之美艳和消逝之匆匆此外，画角哀、 伤心桥等语，皆属移情手法这两首话的动人之处还在于： 话中深含着作者对无力保护自己爱情的悔恨和无法留住所 爱的无奈这实际上是人类生存中一个普遍而且永恒的问 题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陆游直到八十一岁 还写过同样内容的话，如《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 二首其？一曰：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 袖梅花在，绿楝寺桥春水生其二曰：城南小陌乂逢春，只 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八十四 岁时乂作《春游》，其三曰：沈家园里花如绵，半是当年识 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梅花绝句:1］其三闻道梅花圻晓风:2］,雪堆遍满四山中:3］何方可化身千亿？ 一树梅前一放翁［4］注释】［1］这组话是嘉泰二年（1202）初春陆游在山阴所作，共六首，这里选其中第三首[2] 圻：裂开晓风：清晨的风[3] 雪堆：这里比喻梅花之繁盛洁白[4] 梅前：或作梅花导读】同是咏梅，这首绝句，话人却是以奇特的幻想、形象的 语言表达出他对梅花的深情厚爱话开头两句描写梅花开放 的景象以香雪似海的形象比喻写出梅花开放的繁盛热烈 三、四句作者发挥其浪漫的想象能力，运用大胆的假设，创 造出一种话意雪梅交融的艺术境界一树梅花一树十寺，一树 梅前一放翁，梅人合一，物我两忘，颇有庄周梦蝶的意蕴 全话没有一字明确写到爱，然而话人听到梅花盛开时的狂 喜，愿身化千亿与朵朵梅花相互诉衷肠的爱恋之情，却在形 象生动、圆熟流丽的话句中表达殆尽，不愧为咏梅名作秋思乌柏微丹菊渐开:1],天高风送雁声哀话情也似并刀快:2],剪得秋光入卷来。
注释】[1]乌柏：落叶乔木，夏日开花，黄色，叶略呈菱形,秋天变红[2]并刀：并州出产的剪刀并：即并州，东汉州名 古时并州以产剪刀著名导读】这首话是嘉泰三年（1203）秋，作者居山阴时所写，是 一首写景抒情十寺前二句，借物写景虽然未有秋字出现，却以富有代表 性的典型景物，如乌柏、菊花、鸿雁、天高等，生动明快地 描绘出一幅有声有色、形象鲜艳的秋景图后两句，以并刀 比喻话情的敏锐，一个剪字，锤炼精当，充分表现了话人构 思的敏捷和技巧的娴熟语言秀丽简洁，比喻奇特，给人以 清新的感觉陆游《春日其五》写法与《秋思》相同，话曰： 雪山万叠看不厌，雪尽山青乂一奇今代江南无画手，矮笺 移入放翁话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导读】此话作于嘉定二年（1209）冬十二月，是陆游的绝笔之 作话人终生的愿望就是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