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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兽迅作品研究兽迅研究月刊一九九五年第十二期恰狂人日记中狂人构思 的艺术功憾?钱振纲鲁迅的狂 人日记以其独特的艺术 构 思给读者带来了新奇的审美感受,但同时也给研究者们留下 了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既然鲁迅要通过一个虚构人 物的日记来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那他为什么不塑造一个头脑完全清醒的人道主 义者,却塑造了一个具有人道主义思想倾向的迫害狂患者来作日记的主人?或者说他究竟希望这种以狂 人为日记主人的狂人构思发挥怎样的艺术功能?我认为这一 问题是准确理解作 品意蕴和 准确把握作品艺术特征的关键问题。以往的研究者们对这一问题实际 上已作过解答。但在 我看来,至今尚未见到令人满意 的答案。因此,本
2、文准备在清理已有答案的基础 上,提出自己的粗浅看法。在以往的狂人日记研究中,直接或者间接地回答了狂人 构思问题的观点很多。但得到较为普遍的接受,产生 了较大影响的观点却只有两种。它们是寄寓说和象征说。寄寓说是张 恩和先生提出来的。他认为?狂 人日记通篇说的是“吃人”,但狂 人完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狂 人,他所说的“吃人”与作者所要揭露的“吃 人”有着不 同的内涵?狂人所说的“吃人”是本义上的“吃 人”,如狼子村佃 户告荒时所说的“吃人”?鲁迅所指的“吃人”则是引申义上的“吃人”?如他在 杂文灯下漫 笔中所抨击过 的封建社会礼教制度的“吃人”?不过 狂人所说的“吃人”与鲁迅所要揭露的“吃人”虽然具
3、体 的含义相差甚远,但语言的 形式却几乎 完全相同,都是 说的“吃人”?于是,通过含义双关的话语,作者的深刻思想就巧妙地寄寓到 狂人的疯语之中,然后被头脑清醒的读者所领悟?。很明显,如果按着这一观点推论,那么鲁迅采用狂人构思的目的就是借助狂人疯癫无忌的语言形式来寄寓狂人不可能有的深刻思想。后来有的学者对张先生的观点提出 了不 同意见。如严家炎先生就认为狂人不是 一个“普普通通的狂人”,“狂人在发狂前有点民主主义思想,有反传统的倾向”,发狂以后“原先的若干进步思想还可能以曲折的方式继续起某种作用”?。但没有人对寄寓说的基本观点 即鲁迅要借狂人的疯语寄寓自己的深刻思想提出反驳。寄寓说对后来解说狂人
4、日记的文字发生了相当大的影响。然而我却认为寄寓说是不能成立的。它的根本问题是脱离作品的话语体系去确 定语词的含义。我们知道,一般来说一个语词 的 使 用总是有着非常复杂的历史沿革,因而也就总是具有多个义项?在具体的话语行为中,它的哪个义项被使用或者哪几个义项 同时被 使用只能根据它所处的话语体系?语境的一个重要方面?去判断。从狂人 日记的整个话语体系来看,将狂人所说的所有的“吃人”理解为本义上的“吃人”是恰当的,没有一处讲不通。但如果将其理解为引申义一?一上的“吃人”,情况就大不相同。作品中有一些话语如果摘录 出来孤立地阅读,其中的“吃人”是可以作引申义去理解的。如常常被人们引用的下面这段话就
5、是如此?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然而一旦将这段话放进作品的话语体系中再去 阅读,其中“吃人”两字的含义就非常明确了,只能是本义上的“吃人”。这就是说,如果不能脱离狂人日记话语体系的整体性来判断,狂人所说的所有“吃人”其含义都只能被确定为本义上的“吃人”,根本不存在含义双关的现象。反过来说,如果鲁迅真是使用含义双关的艺术手法来创作狂人日记,那么这篇小说就应具有这样一种特征?它 虽然只有一个话语体系,却有两个同步?性的语义体系。而这是我们在作品中所看不到的。持寄寓说的先生们之
6、所以不 愿接受狂人日记使用的只是本义上 的“吃人”这一事实,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那样就难以理解这篇小说的意蕴,也无法解释鲁迅 自己对于狂人日记创作意图 的说明。为 了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一些,这里就分析一下这篇小说是如何在只使用本义上的“吃人”的情况下,完成了作者的创作意 图的。鲁迅在? ?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中说过,他的狂人日记? ? 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礼教 的弊害”。据我理解,他这里所说 的“家族制度”指的是中国社会的整个封建等级制度,即包括构成中国封建社会基础 的一个个家族内部的等级制度,也包括模仿这些家族 内部的等级制度建构起来的 国家官僚等级制度?他这里所说的“礼教”,指的是
7、与中国整个封建等级制度相适应 的、以“三纲”为核 心的中国封建道德观念 及其礼节仪式。那么,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在狂 人日记中又是如何被暴露的呢?首先,作品通过揭示其与野蛮 的吃 人现象之间一?一的共存关系来暴露其弊害。中国历史上 曾存在过大量人吃人的事例。作品虽然不可能将其 一一 开 列 出来,但作者却让狂 人在日记中举 隅式地指 出 了这一现象?“易牙蒸了他 儿子,给莱封吃,还是一直从前的事。谁晓得从盘古开辟天地以后,一直 吃到易牙的儿子?从易牙的儿子,一直吃到徐锡林?从徐锡林,又一直吃到狼子村捉住的人。去年城里杀 了犯人,还有一个生疥病的人,用馒头蘸血敌。”狂人的这些话语中虽有“语误”,
8、但他的这一陈述却是作者要作为真实陈述告诉读者的。除了指出历史上 和现实中存在着大量吃人现象外,作品还向读者显示,虽然多数人并没有实际吃过人,但他们的头 脑中却不乏 吃人意识。他们对于 吃人现象不以为怪,不以为非,反而常常有赞同之意。狂人的大哥就是作为这样一 个典型 出现在日记中的?“至于 我家大哥,也毫不冤枉他。他对我讲书的时候,亲口说过可以易子而食?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他便说不但该杀,还当食肉寝皮。我那时年纪还小,心跳了好半天。前天狼子村佃 户来说吃心肝的事,他也毫不奇怪,不住的点头。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不仅狂人的大哥“心里满装着 吃人的 意思”,就是狂人的母亲也不能说没有一
9、点吃 人的 心思?“记得我四五岁时,坐 在 堂前乘凉,大哥说爷娘生病,做儿子 的须割下一片肉来,煮熟了请他吃,才算好人?母亲也没有说不行。”狂人的大哥和母亲既非残虐 成性的暴君,也非好勇斗狠的土 匪,他们只是社会中的普通人。他们程度不 同地有着吃 人心 思可以充分说明吃人意识覆 盖中国人精神世界之 广。正是在以家族制度为基本制度,以封建礼教为伦理文化的社会里,存在着大量的吃 人现象,即使普通人的心中也不乏 吃人意识。对于这种共存关系的揭示难道不就是对于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的暴露吗?更进一步,作品又通过揭 示家族制度和礼教与吃人 现象之间的内在联系来暴露其弊害。我们知道,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基本特征
10、就是将人分为尊卑不 同的等级?君尊臣卑、官尊民卑、父尊子卑、男尊女卑、主尊奴卑、“好人”尊“恶人洲犯人”卑,等等。尊者贵,卑者贱?尊者为本,卑者为末。尊者可以驱使、凌虐、掠夺、剥削、杀戮直至从 肉体上吃掉卑者。这就是说,吃人现象决不是由于外在原因或者异质文化才与家族制度和礼教共处于一个社会,而是因为它们之间有着内在的、必然的联系。小说通过狂人独特的眼光对这种联系作了艺术的显 现。“易牙蒸了他儿子,给莱封吃”?“莱封”为狂人语误,应是齐桓公?,体现的正是君尊臣卑、父本子末的封建等级关系。狂人的大哥在讲书时说过可以“易子而食”,为什么不是“易父而食, ?造反 的徐锡麟?狂人误作徐锡林?、狼子村被捉
11、住的人、城里杀的犯人,按着封建道德的观点,只能是“恶人”,属于整个等级社会 中的最低等,所以他们的心肝应该被炒食,他们的血可以 用来治病。狂人的大哥在堂前乘凉时所作的“割股疗亲”的吃人宣传恰恰又是关于封建道 德“孝”的说教。作者虽 然不可能让狂人对这些具体现象作一 一分析,但日记里那段从“仁义道德”的字缝里看出“吃人”二字的话,则可视为狂 人对于 吃人现象与封建礼教?家族制度与字?教密不可分?之间内在联系的直觉但却深刻的透视。这样,狂人日记就通过对于这种内在联系的揭示,进一 步暴露了家族制度和礼教的弊害。可见,将狂 人日记中的“吃人”只作本义上的“吃人”去理解,不仅不会影响我们对于作品意蕴的把
12、握和作者创作意图的说明,而且还会使这种把握和说明更加 着实可信。而这就进一步证明了,寄寓说只是一种主观臆测。因而将狂人构思的艺术功能解释为寄寓是缺乏根据的。在关于狂 人日记表现手法 的讨论中,象征说也是一种颇引人注 目的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狂人是一个象征性形象,他所处 环境中的其他事物也多为象征性形象。陈涌先生就曾明确说过? “狂人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鲁迅所假定的抗击旧世界的力量的象征”?。公兰谷先生又加以补充说?狂人“所处的生活环境、所接触的事物很多也是象征性的。譬如他说二十年前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瑞了 一脚,这显然是象征性的说法,古久先生和陈年流水簿子都是象征性的事物。赵贵翁和他的狗也
13、是这种性质。”?如果这种观点能够成立,狂人构 思的艺术功能 自然就是象征。我并不否认鲁迅在狂人日记中局部地使用了象征或者类似于象征的手法。如“把古久先生的陈年流水簿子,瑞了一脚”,的确是象征性的说法,狼子村的村名也明显可以看出作者的寓意。但也仅此而已。在我看来,这篇小说整体上不是象征性作品。道理是明显的。第一,如果狂人日记是总体象征性作品,那么读者在没有领悟到 它的象征寓意之前,就会感到 它不完整、不可理解、无意义或者至少是无深意,但根据上面讨论寄寓说时的分析,无须乎寻求象征寓意,狂人日记已经是完整的、可理解的、有深意的了。第二,如果狂人日记是总体象征性作品,那么读者就应当能够在被描写出来的总
14、体象征形象背后找到与之对应的异形异质而又同态 同构的总体性象征寓意,而且还可以看出作者在描写象征性形象时的暗示性努力。而我们在阅读这篇小说时却难以做到这一点。陈涌先生说狂人是“抗击旧世界的力量”的象征。但实际上鲁迅笔下的狂人与“抗击旧世界的力量”之间却缺少应有的对应关系。狂人虽然具有人道主义 思 想倾向,也作过反对吃人的劝说,但他又敏感多疑,对周围环境 的判断多有错误。赵家的狗看他两眼,他就害怕,大哥请医生给他诊病,他就怀疑是来“揣一揣肥痔”,要来合伙吃他。这些迫害狂患者的心理特征与“抗击旧世界的力量”之间实在没有共同点。至 于公兰谷先生所说的狂人“所处的生活环境、所接触的事物很多也是象征性的
15、”这一看法,也不能令人同意。比如公先生作为象征性形象举出的赵贵翁和他的狗就不是象征性形一?一象。赵贵翁本 来就是阿?正传中的赵太爷、风波中的赵七爷一类人物。在狂人日记中,他是作为构成等级社会社会背景的一个组成部分出现的。他还象征什么?他的狗在作品中的作用也很明显,一方面可以显 示赵贵翁的身份,另一方面又可以引发、显示 狂人的心理活动。它也不再象征什么。总之,象征说虽然也为不少人所服膺,但它与寄寓说一样是不能成立的。因而也就不能用它来解释狂人构思的艺术功能。如上所说,鲁迅在狂人日记中采用 狂人写日记这种艺术构思既不是为了借助狂人疯癫无忌 的语言形式来另外寄寓 自己的深刻思想,也不是为了 以狂人形
16、象来象征抗击旧世界 的力量。那么,他是因为什么而采用这种构思的呢?我认为,他主要是为了发挥这一构思的这样两种功能,即狂人视点功能和 狂 人错觉功能。理由很简单?这两种功能能够充分满足这篇 小说的思想表达和艺术追求的需要。先来看狂人视点功能。狂人日记除了前面的小序之外,都是从狂人这个视点去审视世界的。这是狂人构 思的 一个重要特征。那么这个狂人视点具有怎样的艺术功能呢?我认为它具有充分揭露吃人现象的功能。因为我们知道,中国的史书上虽然有着大量的吃人记载,现实生活中虽然吃人的事情屡有发生,中国人的头脑中虽然不乏吃人 意识,然而或者因为无暇顾及,或者因为司空 见惯,或者因为不以为非,一般的正常人是不会十分关注吃人问题的。因而很难通过一个正常人 的视点去审视世界而收到充分揭露吃人现象的效果。但是以狂人为视点情况则有所不 同。患着迫害狂的狂人完全陷入了人 吃人的意识当中。他日夜担心着周围的人要害他,吃他,还觉得所有的人都是“自己想 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