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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4.4每个人的村庄都在沦陷破译 今生今世的证据 王开东刘亮程是一个极具特点的写作者，号称乡村哲学家。 在我看来， 他是散文史上一个崭新的另类。 探讨乡土散文， 他绝对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在众多故园乡土作品中， 刘亮程 今生今世的证据 超尘拔俗， 独标一格， 深得苏教版教材编写者的喜爱， 并把它作为必修一 “家园板块”的压轴篇目，与 想北平 我心归去 乡土情结 前方 组合在一起， 构成一个充分自足的有关家园的微型课程系统。不妨依照顺序比较一下这几篇家园作品。老舍的 想北平 ， 抒发一个老北京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的深切情感。 这种情感， 又因为战争拉开距离而显得更为强烈。韩少功的 我心
2、归去 ， 用对比的方式， 抒写作者在国外考察期间对家乡所产生的一种强烈感受。 国外蓝天碧海， 森林城堡， 犹如童话； 自己的家乡浮粪四溢， 肮脏不堪； 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我心依然归去。因为互相驯养过， 滴过汗， 流过泪， 家乡才是自己的独一无二。柯灵的 乡土情结 ， 则把目光转向移居他乡的海外游子， 因为漂泊异国他乡， 他们的乡土情结逐步上升为故国情结。但乡土情结在他们身上所打下的童年烙印，不会因时间和空间而改变。作者由此深入剖析了乡土情结的根源。曹文轩的 前方 ， 则转向哲学思考， 即无论人在哪里， 哪怕永远待在家里， 但本质上人都在路上。 人是被抛在路上的一种生物， 人永远也不会
3、找到自己的归宿。 前方是什么， 怀着这种期望和绝望， 人负重前行。而压轴的刘亮程的 今生今世的证据 ， 则从存在主义哲学的高度来思考：我们在村庄里生活过吗？ 如果生活过， 谁能够证明？合法性的证据是什么？如果没有生活过， 那么， 这些年我们究竟存在于哪里？当我们自身的存在都得不到有力的证明，我们生存的意义又在哪里？我们的双脚除了踏踏实实地走向虚无之途还能做些什么？在这几篇作品中，今生今世的证据闪耀着哲学的光芒和美学况味， 语言又极具个性， 因而最难解读。 本文拟从四个方面入手， 试图探求刘亮程的这篇经典作品的创作意图及其文本背后的意识和无意识。一、 关于证据和证明1 . 物证文章紧扣 “证据”
4、 层层展开。 何谓证据？ 证据是用来证明的人或物。 用来证明的事物叫做 “物证” ， 没有得到保护的 “物证” 是最容易消失的。“我回到曾经是我的现在已成别人的村庄。只几年的工夫， 它变成另一个样子。 ” 但 “我走的时候， 我还不懂得怜惜曾经拥有的事物” ，“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向那些熟悉的东西告别” ，“我走的时候， 我还不知道曾经的生活， 有一天， 会需要证明” 。“不懂得” ， 就不会有意注意， 当然就会 “不知道” ；“不知道” 就不会珍惜， 就会无知和轻率，备课设计42就会粗暴， 更不用说是怜惜。 所以当 “我” 搬迁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毁坏了很多在村庄里生活过的 “物证” ：“我们随
5、便把一堵院墙推倒， 砍掉那些树， 拆毁圈棚和炉灶。”“随便” ， 说明我的思想， 何其蒙昧， 何其无知！ “推倒”“砍掉”“拆毁” ， 说明我的行动， 何其鲁莽，何其粗暴！导致这一切的思想根源是什么？下文说得很清楚“我们想它们没用处了” 。人们衡量事物的价值就是看它是否有用，这是典型的实用主义， 透露出小农思想的短视。这是其一。其二是：“我们搬去的地方会有许多新东西。” 除了 “实用主义” ，“我们” 还是典型的“进化主义” 者， 总认为世道必进， 后胜于今。喜新厌旧成了中国人的一种通病。 “旧的不去， 新的不来” ，“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 才能创造一个新世界” ，正是这些貌似进步的思想，造成
6、了“我” 的粗暴行为。很多年之后，“我” 才发现， 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事物都是值得怜惜的，“怜惜” 是一个脉脉含情的词语， 而村庄里那些熟悉的东西都是和人平等的。他们不仅是刘亮程生命里的过客，也是主人。“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 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在 人畜共居的村庄 一文中作家用心体味在黄沙梁 “做一头驴”“做一条小虫”“做一条狗”“做一棵树”的无忧无虑与 “做一个人” 的默默无闻。在这里，人和动物、 植物之间已没有贵与贱、 尊贵与卑微的分别， 人和自然实质上是一种共时性的存在， 时间和命运对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是平等相待的。正如蒋子丹在 刘亮程的哲
7、学 一文中指出的：“显得平凡孱弱无关紧要的弱小生命，在这个农民眼里值得牵肠挂肚，与自诩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同生共荣， 大可等物齐观。 他的世界因为有着生界万物的参与而变得格外博大和深远，他的情感由于有着和大自然的亲近变得格外细腻和敏锐。”更重要的，“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证据啊” 。然而， 许多事理总是要经过人生的历练和心灵的思考才会明白， 等到明白时， 时间的流水已经带走了生命中很多东西，所以人生的遗憾在所难免。我们不妨看看几个 “物证” 的意象， 由大到小， 从土墙到破墙圈， 到门洞和窗口， 到烟道和锅头， 到破瓦片， 到一小块泥皮， 到烟垢和灰从老榆树到榆木桩，到镶嵌在墙里面的木楔就算没有破坏
8、， 物证也会由大到小， 逐渐被消磨殆尽， 并最终雨打风吹去。2 . 心证没有了 “物证” ， 我从 “进化主义” 陷入到了“怀疑主义” 。 “这一切，难道不是一场一场的梦？ ” 作者连续用了七个反问表现 “我” 对以往的一切产生怀疑， 因为消失的过往无法证明；连用三个 “没有” ， 强调唯有故乡的一草一木才能见证自己过去的存在，才是作者今生今世的证据； 而一旦离开了这些 “物证” ， 作者就会无所皈依， 乃至失魂落魄。在这里作者由 “怀疑主义” 陷入到了 “悲观主义” ， 悲观来源于清醒， 世间没有恒久不变的事物， 证据终究要消亡， 这是无法逆转的事实。刘亮程找到的救命稻草是，就算村庄所有的“
9、物证” 都没有了， 还有 “内心的生存” ， 还有“记忆” 。物证没有了，我还有属于我的“心证” 。大鸟、 土墙、 黑狗都是记忆的媒介， 一旦被触动， 生命中的影像就会连绵不断， 源源而来。然而，“心证” 也必须要有依凭， 村庄没有了， 依附于村庄的这些 “心证” 也会无凭无依， 并最终风流云散。更重要的是，“心证” 会自然地遗忘，会有选择性地遗失， 会无意识地散落， 还会被人不自觉地改写，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久而久之， 就把改写的艺术真实当做了生活真实。 一旦“内心的生存” 找不到依凭， 空虚感和漂泊感就会油然而生。 而这种感觉最容易滋生哲学， 刘亮程如此， 史铁生亦然。 哲学就是怀着一种乡
10、愁的冲动在寻找家园， 当然， 也在寻找失魂落魄的那备课设计文本研读/432014.4一个。“现在， 谁还能说出一棵草、 一根木头的全部真实” ， 到了最后， 出于无奈， 刘亮程只能把它们归为 “一场一场的梦” 。譬如一个村庄的诞生和消亡。原初的村庄在哪里呢？ 它也是从无到有的。 乡民挖土打墙盖房子，“墙打得越高坑便挖得越大越深” 。 人们在生活， 于是就有了生活的痕迹， 痕迹就是证据。“那些坑便一直在墙边等着， 一年又一年，那时我就知道一个土坑漫长等待的是什么。”土坑在等待什么？等待的当然是曾经失去的土，等待大地恢复它本来的面貌。它知道总有一天墙会倒塌，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平，就像当初平坦的地面
11、。当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时，与其说是土墙的倒塌，不如说是坑土的回归。当然这一切都是曾经形成的痕迹，也就是证据的消亡。当村庄消失了， 依凭没有了，“心证” 失去了说服力。3 . 人证但我们还是没有绝望， 因为我们还有 “我”的存在。“我” 既是 “我” ， 也是作为 “我” 存在的证据，“我” 是 “我” 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这就从 “心证” 转为 “人证” 。但令人绝望的是， 我们在村庄活过， 在村庄里留下痕迹； 但痕迹会消失， 村庄会消失， 物会消失， 记忆会改变， 人也会消失， 就连存在本身也会消失。 因此人证也是不可靠的，无论是作为见证的人， 还是经历的人。4 . 无证人证的最终消失，
12、决定了今生今世的证据，只能是 “无证” ， 而且死无对证。人的虚无感因此而来， 并无法逆转。所以， 刘亮程的这种寻找注定是徒劳的，这就从悲观主义转向了虚无主义。 “所有回家的脚步都已踏踏实实迈上了虚无之途。” 不但双脚走上虚无之途， 而且是踏踏实实的，必无选择的。人不能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离地面。5 . 铁证但刘亮程窥见了美与痛、 绝望和眼泪， 深入到灵魂深处， 体验了最深的痛楚， 并把它书写出来， 反而成就了存在的永恒。也就是说，当刘亮程“经由思转为诗”的时候，把自己“思” 的绝望和痛苦， 砥砺为 “诗” 的珍珠， 他就获得了存在的价值和意识。换句话说， 刘亮程寻找今生今世证据而不得的这篇
13、文章，注定比刘亮程本身活得更加长久， 今生今世的证据 成为刘亮程今生今世最实在的 “铁证” ， 这不是上帝和我们开的玩笑，而是上帝给我们的意外奖赏。二、 关于家乡和故乡故乡是一个传统题材， 古往今来， 所谈者无非流离的艰辛， 漂泊的苦楚， 刻骨的乡思。刘亮程则另辟蹊径， 着力挖掘人与故乡的关系。 家乡和故乡是两个意味深长的词，人正在生活的地方叫做家乡； 一旦离开了， 家乡就变成了故乡。刘亮程想要探讨的是： 人为什么总想离开家乡？家乡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当家乡沦为故乡之后， 有多少变化寄寓其中？刘亮程曾经说过：“写作本身是一个不断寻找的过程，有的作家一生盯住一个地方寻找，有的作家不停地变换着地方
14、满世界寻找，但最终要找的是一种东西， 可惜许多作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总认为自己有无数的东西要寻找。”刘亮程一生总盯住的这个地方， 是黄沙梁。他最终要找的也只是今生今世的证据。存在的证据， 或者说存在的意义， 是他的寻找取向， 也成了他的写作源泉。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都必然活在一定时间和空间里，没有人能够例外。余下的就是我们曾经以怎样的姿态活在这个时间和空间里，我们的思想怎样一天天的成熟和生长？谁能够给出证明？有说服力的证据是什么？失去了这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们还有什么？在黄沙梁 “太平渠” 的小村庄里， 刘亮程居住了 3 0 多年。 这个极其荒凉的小村庄和他互相驯养， 互不嫌弃， 在寒风吹彻中
15、互相取暖。在他的眼里， 那是他 “一个人的村庄” 。这个村庄如同卡夫卡的 “城堡” 、 艾略特的备课设计44“荒原” 、 梭罗的 “瓦尔登湖” ， 是作家观察世界的立足点， 思考世界的逻辑起点， 因而构成了他所有文本的核心和价值。 同时这个村庄也如同沈从文的 “湘西” 、 史铁生的 “地坛” 、 苇岸的“大地” 、 莫言的 “高密乡” 一样， 是一个集中了如此之多的心理文化与哲学命题的地方。 没有了这个地方，刘亮程注定将是失根的飘蓬、 飘扬的飞絮。太平渠，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是刘亮程终生要表达和描述的对象，是他生命和写作的方式， 是他内心深处不断构筑、 不断丰富的一片灵魂的领地。 他无法
16、脱离这个领地， 因为它是他的私家花园和精神宅基地。 离开了它， 不仅他散文之花将会绿肥红瘦，而且他苦心经营的散文大厦很可能就要坍塌。第一个舍弃家乡的是亚当和夏娃。 在安全和自由之间， 他们选择了自由。 但家乡变成故乡， 不仅意味着对过去一段经历的告别， 而且是过去和现在比较之后的一种选择， 选择就是放弃， 且是主动的放弃。而人只有一辈子要过， 既不可能在这一辈子全部拥有， 也不可能在下一辈子予以修正。这就增加了选择的难度和悲壮。 我们不停地选择， 不停地追悔； 但我们依然会选择。 这不是刘亮程一个人的悖论，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悖论。每个人的村庄都在沦陷。对刘亮程而言， 这种选择苦不堪言。 我们外在的生存， 是物质的存在， 有村庄作为见证； 我们内心的生存，是精神的世界，有故乡作为凭依； 但物证会被消磨， 心证会失去依靠， 最后连存在过的我这个人证也终将消逝。失去物质上的村庄， 我们的肉体必将漂泊； 失去精神家园， 我们的精神注定流浪。因此，最后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