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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编者按章诒和的最新作品 刘氏女写的是一群女犯 的故事， 其单行本已经发 行，但这回的文体是小说。 作为最著名的右派的女 儿， 十年的监狱生活给她 带来了难以愈合的心灵伤 害， 她无法忘记那些坠入 罪恶与丑陋之中的绝望的 日子， 刘氏女 的形成即 源于那段时光，其中 “ 人的 弱点要到特别的场合才显 露出来”的描写，再一次展 现了她生命中遭遇的卑贱 低微，压抑扭曲，就像她自 己坦陈的那样这是生命中 穿越黑暗的一次远征。章诒和， 安徽桐城人， 生于重庆，居于北京，中国 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 究员，作家。2011年7月31日 星期日 热线电话：0431-85374618? 新文化网：? 有文化 有
2、生活心理陈冠希：我的家庭烂透了Z2导读编辑：王逸人 美编：张毅 插图：马勇 责校：闪然主张别让自己成为 “ 过期新鲜人”Z3 扪心二郎，我不配当你的 “ 老大”Z4最近小说读得不多，读了几天淡乎寡 味的狄更斯，剩下的就是科塔萨尔的 动 物寓言集、克里斯蒂的 怪钟以及章诒 和先生这本 刘氏女。 看过此书，急于向 一个素来喜读章诒和的朋友炫耀一下， 于是短信推介， 结果却发现他却早看过 了香港牛津版，让人一面嫉妒 “ 有钱人” 手眼通天，一面吸取教训，决心今后除非 读了什么英文哲学书，否则还是不要向这 类朋友炫耀了。一虽然也学过几年比较文学，可到如今 仍然只会文学比较，读这本书，让人想起 陀思妥耶
3、夫斯基的 死屋手记和索尔仁 尼琴 伊凡 杰尼索维奇的一天。 这也并 非毫无道理，作者自述，出狱之后想写女 囚故事，曾借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等著 不 幸的一群，看到痛哭流涕，显然是因为同 病相怜，因此，如今写出的小说有俄国监 狱文学的影子也是理所当然。看网上和报 纸、杂志上的书评，对章先生这本书都赞 誉有加， 赞誉之中免不了泛泛谈及“ 人 性”、 “ 罪恶”、 “ 救赎”及等等词汇，可是却 又说不清到底是何种人性、什么罪恶以及 如何救赎，让人气闷。我的看法，章诒和这 本书写得不错，但与她师法的俄国小说相 比还差不少，其缺点也正如许多当代小说 一样，不单单是文笔的问题，也是因为对 “ 人性”等等看得太
4、浅，用得太俗。 作者有十年牢狱之灾，而且是出于不 白之冤，目睹许多悲惨之事，见过不少狱 中人。 据说，这部小说的故事大多取自真 事，显然，我们可以认为小说所写的内容 是现实的。但现实的不一定在小说中就是 真实的，譬如，一个坏人在其坏到极致之 时被墙上掉下的砖头砸死了，这在现实中 当然是可能的，说不定也发生过，但写进 小说，就是不真实的，因为太偶然。小说中 刘月影错嫁、杀夫以及狱中种种当然都是 真实的，因为我们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可 以明白其中的联系。就连因为一个电影而 起了杀心这样的事， 我们也都可以接受， 虽然作者的写法并不算高明。 然而，被杀 者在坛子里作腊肉状被腌了一年多，最后 是在被杀
5、者的姐姐来串亲戚之时，被凶案 发生时还绝对不谙世事的孩子说穿，这样 的事或许可以写在小说中，但却不可以写 在这样瞄准现实的小说中。 道理很简单， 它削弱了苦难，增添的是诡异。 即使事情 的发生正如作者所写，一个读纪实文学的 人可以接受， 一个读小说的人却无法接 受，因为这是写作上的 “ 作弊”。 也许有人 会说，这样的要求是削足适履，让现实给 某人随意杜撰的写作规则让路。这种反驳 大概也正是作者的态度，认为创作源于生活，却不一定高于生活，现实比小说更精 彩。可是，所谓 “ 生活”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生活的表层吗？ 作者显然也并不这样认 为，她明白生活的表象需要剪裁、安排，甚 至改变，作小说是一
6、种技艺。 现实进入艺 术需要某种特殊的方式，这倒并不是因为 艺术因其是艺术就有价值， 而是因为，必 然要经由某种特殊的途径，我们才可以突 破现实的表层，触及灵魂。二艺术应该深于生活， 之所以要如此， 是因为它要将我们所能理解的零碎事件 组合起来，整合为一个行动或一连串彼此 相关的行动， 由此让我们了解何为选择， 何为命运，何为人生。 排除一些技术和心 理因素，任何一部小说其实都在传达作者 对世界和人的认识，也许这种认识很稀奇 （ 如博尔赫斯的 永生 ），也许方法很独特 （ 如 西游记或者 百年孤独 ），但他有一 种职责，必须用他的作品说服我们，他所 写的是表层之下的真实。 在这一点上，章 诒和
7、先生做得还不够好，大概首先是因为 她被生活的苦难所累， 不能对其有所超 越，因此也就少有洞察，其次，或许是因为 她刚刚开始，还不熟练。 我们在经典的希腊悲剧中很少看到 真正惨烈的景象，莎士比亚的剧作虽然有 喷血及满台尸体，但也仅此而已，托尔斯 泰等第一流的小说家也从不用血淋淋的 段落来装饰他的小说， 这不是会因为他 们有洁癖， 也不光是因为观众或读者心 灵脆弱，而是因为他们明白，过于剧烈的 表象会遮盖许多更为重要的东西。 杀人 已经足以成为一件不可思议的罪行，不 需要对杀人过程及被肢解的尸体大肆渲 染，以此给人震撼。 刘氏女的作者似乎 也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一点，所以她将杀人 过程写得很细致，又把
8、腌人肉的过程写得 很细致，想以此让人感受何为残忍，营造 让人难以置信的犯罪气氛。 的确，这样写 十分恐怖，让人惊慌！ 它甚至可以让人有 一些怜悯和恐惧，然而这样的怜悯类似于 煽情故事所引起的怜悯，这样的恐惧就像 好莱坞恐怖电影带来的恐惧， 与我们无 关，我们轻易地进入，又轻易地出来，除了 感叹那曾经的现实， 我们可以挥一挥手， 不带走一片云彩。 为什么呢？ 仍然在于表 象。 在生活的表象上我们人人不同，我们 所处的时代不同，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因 为有了现代心理学和各种虚假自由，在许 多人看来，我们似乎连人性都与前人不同 了。 我们会唏嘘感叹，但我们不会真正地 怜悯与恐惧，因为怜悯与恐惧都是针
9、对与 我们相像的人，或者说，其实就是针对我 们自己，是在最深处怜悯作为必死、有限之人的 “ 我”，恐惧这样的我可能做出的行 为，得到的结果。三 刘氏女中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杀 人的镜头，而是杀人这一行为本身，刘月 影只是以自己的方式追求美好生活，这一 出发点绝无问题，她的追求包含一系列选 择， 而正是这些选择使她远离美好生活， 走向杀人， 走向牢狱中漫长的悲惨结局。 真正有力量的东西也在这里，也许你可以 说，如果有了什么，有了什么，再有了什 么，她就不会这样的悲惨，但你无法否认， 在人的生活中无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我们都在追寻着美好的生活，可却总是 难免因为这种追求落入悲惨。为追求做人 的
10、美好，却沦落狱中非人的境地，狱中生 活的悲惨是她杀人的结果，而杀人却仅仅 是因为她想过好日子。我们不知道如何避 免类似的悲剧，婚姻自由或许可以让人不 再因为想摆脱一个人而动杀机，却无法让 人避免错误的婚姻带来的伤害。这并不是 说婚姻自由没有意义，而只是说，正因为 这种处境，我们才能理解刘月影，才能怜 悯她，因她的行为而恐惧。 任何有力量的作品都不可能只针对 一个时代、一个地方或一个群体，因为时 间、地点、群体的不同只是表象，我们借助 表象讲故事，不是想写历史，而是想写诗， 诗必然讲述着更普遍更深入之事。 除此之外，章诒和对狱中生活的关注 集中在两件事情上，就是性和吃，所谓对 人性的摧残、禁锢也
11、主要体现在这两件事 情上， 这或许是她在狱中得到的最深刻 的印象，最切身的体会。 延续生命和繁衍 后代，在现代的理解之中，这是人性的基 础，霍布斯说，社会的形成是出于人们畏 惧暴死， 弗洛伊德说， 性是最根本的动 力。 出于这种理解方式，现代人不从目的 来思考人性，而是从动物性思考人性，认 为最基本的生理需要是人性的基础，甚 至是真正的人性， 而其他东西只是第二 人性。 章诒和的小说想要展示这种基础 的被攻陷，被禁止，被限制，由此表现苦 难、残忍、变异以及丑陋。 她用最狠最猛 的方式来写监狱生活对人的影响， 从结 果写起，写人已经到了极像动物的境地， 由此显示出，惩罚并没有让人变好，而是 让人
12、变得只剩下了基本的人性。 但是，这 很像一种怀恨在心，它只提及结果，并没 有真正让人懂得，惩罚如何让人变坏。 归 根结底，正是因为在章氏看来，最后剩下 的才是最重要最根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和索尔仁尼琴都没有采取这种策略， 死 屋手记展示的是隔阂和不自由，一切都 与这种不自由中的相互隔离相关，而 伊凡 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则展示了苦难，缓 慢的苦难，这些让我们明白，到底人是怎 样渐趋动物化，人性是怎样的神与兽的结 合，牢狱又是一种多么残忍的东西。 章氏 的小说则只说出了惨， 说出了饥渴与饿， 却没有充分展示有价值的东西的毁灭或 不灭， 除了刘月影与儿子或老覃的纠葛， 小说很少涉及真正的受难。四之所
13、以对这部小说如此苛责，是因为 我充分相信章诒和先生的真诚与善良，并 对她的创作怀着莫大的希望，期望在她的 笔下产生的不是迟到的伤痕文学，而是真 正的杰作。 因此才要借此指出，真诚与善 良对于文学来说并不足够，一部杰作必然 要包含对人类命运的深切认识，对善恶的 有洞察力的判断以及高超的写作技艺，正 如亚里士多德所说，它必须能够给人 “ 净 化”之感。 也有许多小说家以巧妙的故事 闻名，以精致的繁琐传世，然而，此类风格 却不足以容纳苦难， 那是另一种创作了， 其间的不同正如悲剧与抒情诗的不同。在 某些方面， 人们的写作从来也没有改变 过，不变的就是亚里士多德称之为 “ 功能” 或 “ 目的”的东西
14、。我们在 刘氏女中发现 的不足正与其它许多当代作家作品中存 在的不足相同，当然，在其它方面，许多当 代作家与章诒和先生相比还差了许多，我 们甚至可以谴责他们虚伪、做作、消沉或 流于宣传。 在这个意义上，章诒和先生的 坦诚、勇气与同情心都是典范，令人振奋， 也发人深省。 因此，如果章诒和先生证明 了自己不能将小说写到特别好的程度，那 么，她也许应该更有勇气藐视那些跳出来 的 “ 正义且有知名度的人”，继续写她的散 文， 因为她的散文显然可以进入很好之 列，也是我们尤其需要的。 写到此处，想到彭霍费尔的 狱中书 简，这位圣徒在书中说 “ 我们一直是种种罪恶的沉默的见证 人。我们的头上已经滚过了许许
15、多多的风 景。我们已经熟悉了欺诈和模棱两可的讲 话技巧。 经验使我们怀疑他人，使我们丧 失了开朗的坦率。 痛苦心酸的斗争，已使 我们困倦消沉，甚至玩世不恭。 我们仍然 有用吗？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天才，不是玩 世不恭者，不是愤世嫉俗者，不是机敏的 策略家，而是真挚的、坦诚的人。要使我们 能够找到重返纯朴与真诚的道路，我们的 精神包容量足够地充分，我们自身的正直 足够地问心无愧吗？ ” 此时此地，我们迫切需要的是真诚与 担当，正是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可以奢 求天才， 章诒和先生的书虽然不够完美， 却也作出了榜样。足够真诚， 却不足够杰出 读章诒和 刘氏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1年5月出版封面文章陈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