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日报报业集团出版2 0 1 1 年 6 月 1 6 日 星期四马必胜近日,作为我市“近现代温州学 人书系”之一的 《 董每戡集 》 ( 2 0 1 1 年 5 月版 ) ,由湖南岳麓书社付梓面 世 董每戡是我国戏剧史研究大家, 也是我们的“南戏乡亲” ;而 《 董每 戡集 》 ,则是一部迄今为止在董氏遗 作的辑佚上更为丰富的文集它的出 版,既有助于学界深化对董氏学术成 就的研究与评价,又有助于南戏故乡 的后裔们,进一步认识董氏在我国戏 剧史研究上所作出的两次历史性突破 与开创性建树的里程碑式贡献 董每戡,1 9 0 7年 6月生于永嘉 县( 今温州市) 三溪横屿头村1 9 8 0 年 2 月, 正值董氏“老来应了平生愿, 再吐胸藏剧史篇”壮心不已之时,竟 遽然病逝于广州 董氏的一生,是为我国戏剧文化 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生他的第一次里程碑式贡献, 是对我国戏曲史研究的剧史观、 戏剧观的突破,并以“剧史家” 之说,开创了戏曲史研究的 “本体”回归的新生期;其代表 作是 《 中国戏剧简史 》 我国的戏曲史研究,以王国维 《 宋元戏曲史 》 ( 1 9 1 3 年 ) 为开山之 著。
不过,王氏之旨,在戏剧的“文 学性” ;董氏则把研究的方向转到了 “演剧性”上就戏剧艺术而言, “演剧性”是“本体” ,是戏剧 ( 史 ) 研究的首要之义,这是古今中外共通 的原理 以往,中国的戏曲史家们,未能 认识戏曲史与词曲史的根本区别他们的著作,既抹煞了戏剧的“演剧 性” ,又抹煞了戏剧史上各期戏剧的 成就董氏则提出了“剧史家”之 说,其內涵是:戏剧艺术具有两重 性,既具文学性,又具演剧性它们 二者之间的关系是,一、“不能独夸 这一面而抹煞那一面” ;二、“演剧 性”重于“文学性” ,如果“万一不 可能,不得不舍弃一方时,在剧史家 与其重视其文学性,不如重视其演剧 性,这是戏剧家的本分,也是剧史家 与词曲家不相同的一点” ;三、“两 者兼顾是最上乘” 其实,“剧史家”之说,是一个 以剧史观、戏剧观为核心的思想体 系 它的要点在于:在剧史观方面, 董氏对整个戏剧史的发展有一个整体 的概观主要的是,一方面,戏剧艺 术的发展,与社会制度,生产方法密 切关联另一方面,戏剧艺术是人民 大众创造的所以,剧人的觉醒、解 放、乃至成为主人,是历史的必然 在戏剧观上,董每戡与王国维的迥别 之处,就是遵循、恪守着“剧史家” 之说的原则,即“换个方向,说些和 演剧有关的事” 。
但对于这些“和演 剧有关的事” ,董氏所采取的不是 “叙录史实” 、而是以“论述史事”的 方法进行的上述要点,是在理论层 面上的体现在具体撰著上,董氏的 目标,首先是“通史” ,其次是突出 “演剧性” ,此外,在体例上又有别出 心裁的格式,如“划期”上,采史家 传统之说,与“每章标题”以“每一 时代的主要艺术形态为目”的创新相 结合如第一章 考原 ( 史前时期 ) , 第二章 巫舞 ( 先秦时期 ) ,……第七 章 话剧 ( 民国时期 ) 等 我国的戏曲史研究,从 1 9 2 0 年 代初至 4 0 年代末,尚处初创期而“剧史家”之说的提出,不仅突破了 王国维氏等戏曲史研究独重“文学 性” 、乏“通史”之历史局限,而且 开创了戏曲史研究“本体”回归的新 生期与此同时,我们若以 2 1 世纪 的新高度、新思维审视“剧史家”之 说,它仍然是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 义的因为“剧史家”之说,如就戏 曲史研究的方向而言,是“本体论” ; 如就戏曲史研究的方式而言,则是一 种格局而这一“本体论”的划时代 意义,直到 2 0 世纪末才开始被少数 学者所认识;而这种格局中 ( 我国戏 曲史研究的格局,大体而言,可分为 文学的、曲学的、剧学的三种 ) ,只 有“剧学”才是本体。
在此,需要指出的是,在董氏的 第一次—第二次里程碑式贡献之间, 1 9 5 7年 6 月出版的 《琵琶记简说》, 是第二次贡献中“剧史体系 · 剧作论” 的先声且这一先声,又昭示了董氏 的第一次贡献向第二次贡献推进的史 迹而 《 说剧 》 ,则是一部极具学术 价值与史料价值的“中国戏剧史专题 研究论文集” 它既是董每戡治中国 戏曲史 3 6 年漫漫历程之见证,也是 董每戡戏剧艺术生命史半辈子岁月的 记录所以,它们的重要性,是不言 而喻的但因其问世的历史阶段性之 特色,遂另列专章论述,以显其两次 贡献之间演进之风貌此不赘述1 9 5 8年秋,董每戡来到湖 南长沙,在这里开始了构建 “中国戏剧史体系”的“以生命 报国”的苦寒之旅,开始了他 的第二次里程碑式贡献的坷坎 行程《五大名剧论》 “自序”云: “1 9 5 8 年冬天,忽发弘愿———开出一张‘空头支票’ ,想以余生写出整套 近二百万字有关戏剧理论及中国戏剧 史类的作业,这,原是要有一定的生 命力来对付的勾当,颇愿‘彻尽绵 薄’ 当时便开始埋头写作,不计成 败利钝,我尽我心 ”于此,董氏构 建戏剧史体系之心迹,已跃然纸上 一年之后的 1 9 5 9年国庆前夕, 董氏完成了 《 中国戏剧发展史 》 《 笠 翁曲话论释 》 两部稿子。
玩命的速度 初见成效,故其喜溢于言,“离原定 计划固遥远,幸余劲犹多,理想也还 ‘绚烂’‘,‘痼疾’自会支持我了 此夙愿,不过需一些时日罢了 ”孰 料,在“需一些时日罢了”之后,降 临的却是又一次的世事不可逆料之 灾1 9 6 6 年秋,董氏所撰 《中国戏 剧发展史 》 《 笠翁曲话论释 》 《 明清 传奇选论》 等百廿万字呕心沥血之 著,惨遭抄没; 《 五大名剧论 》 虽幸 免,但因东躲西藏,被群鼠争噬得体 无完肤痛惜之至,乃赋诗纪之,有 “病手推成文百万,无端野火付焚如” 云云;更有“忽忆白居易‘野火烧不 尽,春风吹又生’句,转觉泰然,一 笑置之……”即此,董氏毅然决然地 开始了重新“推写”被焚书稿的苦难 历程 关于“病手” ,董氏 《 西洋诗歌 简史 》 “自序”说,在东北大学任课 时,自撰 《 西洋文学史 》 卅万言,每天上午坐斗室中悬肘 ( 少时习惯 ) 连 写八个月,伤了手部神经此后, “只得弃右手而用左腕了 ”所谓“推 写” ,据董苗回忆,“父亲……从 1 9 5 6 年以后,便开始了他独特的右 手横握钢笔、左手食指顶着钢笔管端 双手合力推动写字 ”在常人不可设 想的苦境中,董氏矢志不渝地用病手 “推写”着“剧史体系” 。
那时,董 家生活的贫穷苦痛,即使是“一病廿 年贫到骨,三番五次死逃生”的诗 句,也仅能反映一个侧面若说到细 处,更是令人唏嘘不已,悄然泪下 那么,董氏为什么还要如此痴迷 不悟地著书呢?1 9 7 3年,董氏“与 友人书”中曾有这样的推心置腹之 言:“弟之所以苟活,仅恋恋于欲为 学术尽力,耿耿此心,未审能得谅鉴否?……弟有为‘剧史’立一完整体 系之雄心……假我以年和条件,当仍 了此宿愿也 ”张军德先生 《 董每戡 教授在长沙 》 写到董夫人劝言:“你 落到了这步田地,还写书干什么? ” 董氏却说“国家会需要的,人民会需 要的,我只要还活着就不能停笔 ” 董氏的“剧史体系”于 1 9 6 5 年 已初步完成,1 9 6 6年虽惨遭焚毁之 灾,但此后董氏仍一直坚持着凭记忆 补写或重写书稿,直至辞世故其 “体系”的理论支柱并未倒坍,概貌 犹存: 一、剧史论以“本体论”为根 本,以“剧史家”之说为理论标帜, 以 《 中国戏剧简史 》 、 《 中国戏剧发 展史 》 、 《 说剧 》 等著作为具体体现 与理论脉络 《 发展史 》 虽已“泥牛 入海,永无消息” ,但董氏哲嗣董苗 先生已辑得“前言“、“明代艺人的 演艺”两篇佚文。
此外,又有散见于 《 说剧 》 中的吉光片羽 二、剧作论戏剧史著作不谈名 家名作,而是把作品划出去,选元、 明、清三代的名作二三十个,自成系 统,作较具体较详细的论析现以 《 五大名剧论 》 为代表作 三、剧话论董每戡以 《 笠翁曲 话 》 为我国剧论史上的创举,但 《 中 国戏剧发展史》 只能简介故另撰 《五大名剧论》,补足“未尽欲言” 所以 《 五大名剧论 》 是“身兼二职” 之作解放初,我国戏曲史研究 正处于从初创———发展的转折 期但 1 9 5 0年代后期始即遭 挫折;“文革”十年,一片空 白而此时,董每戡在长沙呕 心沥血 2 1 年,把中国戏曲史研 究的历史进程,向前推进了至 少半个世纪!2 0 世纪末,著名戏曲史家胡忌、 陈多创办同人刊物 《 戏史辨 》 该刊 第三辑载陈多先生 《 古代戏曲研究的 检讨与展望 》 云,“在 5 0 年代起始 前后,出版有两部中国戏曲通史著 作,当时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甚 或遭到若干误解,但随着历史的筛 选,人们越来越发现它们所具有的划 时代意义,值得特别提出来一谈这 两部通史即是 1 9 4 9 年出版的董每戡 先生的 《 中国戏剧简史 》 和 1 9 5 3 年 出版的周贻白先生的 《中国戏剧 史 》 。
”但令人惋惜的是,当陈多先生 大彻大悟时,距董氏 《 简史 》 面世已 5 0 载落花流水春去也;去“剧史体 系”之初成,也是望尽天涯路、一骑 绝尘近 4 0 秋了由此可见,董氏治 中国戏曲史的历史使命感与时代紧迫 感,是何等的强烈与超前;为学术献 身的意志与以生命报国的精神,又是 何等的一以贯之与坚不可摧 那么,董每戡为什么能为我国戏 曲史的研究,作出如此重大的贡献 呢? 第一,历史赐予董氏极好的机 遇:由于“文化分军” ,董氏撤离了 剧运战线;又由于恢复了教学工作及 其需要,开始了戏曲史研究 第二,董氏此时已经具备了接受 这一机遇所必备的重要条件:首先, “本体论”之剧史观、戏剧观已经形 成它的形成,源自两个方面的积 累,即南戏故乡的舞台艺术的直观教 育,与 1 8 年剧运战线丰富的舞台实 践经验的总结其次,董氏具有深厚 的理论涵养,古今中外兼通,且极具 独立学术思想与特异之精湛见解另 外,董氏精通日语、英语等,学术视 野开阔,并翻译、著述了多部有关西 洋戏剧史类及理论著作正如王国维 在初论“学无中西”时的预言:“异 日发明光大我国之学术者,必在兼通 世界学术之人,而不在一孔之陋儒固 可决也。
” 第三,披肝沥胆的报国精神,矢 志不渝的生命信守,遂令董氏以 3 6 载锲而不舍的毅力,成就了中国戏曲 史研究的两次历史性突破与开创性建 树的里程碑式贡献这是最为根本的 前提与保证戏剧史大家的里程碑式贡献———写在 《董每戡集》 (五卷本) 发行之际小潘前天下午,温州市社科联举 行五卷本 《董每戡集》 (2 0 1 1 年 5 月版 ) 首发仪式作为我市 “近现代温州学人书系”的第一 部, 《 董每戡集 》 由湖南岳麓书 社出版发行座谈会上,五六十 位专家学者聚首缅怀董每戡先 生,追思先生的高尚人品和渊博 学识 董每戡 (1 9 0 7 -1 9 8 0 ),是 我国戏剧史研究大家他的一 生,是为我国戏剧文化事业鞠躬 尽瘁,死而后已的一生 我国戏剧史的研究,自清末 民初王国维所著 《宋元戏曲考》 开山之后,后继学者寥寥正如 董每戡先生所说:“海内研究戏 曲专家辈出,独戏剧史乏问津 者,偶有之,只致力于宋以后之 断代史,矢志为我国戏剧通史披 荆斩棘铺平道路者绝少” ,而他, 已立志在这条“未经斧凿,崎岖 得很,令人‘望而生畏’ ”的道 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一生与戏剧结下不解之缘的 董每戡,曾在一篇散文 《关于“锣” 》 里风趣地写道:“旧剧场 里震耳欲聋的锣声一向是我所厌 的……但是近来偏常常在后台敲 锣,做什么舞台监督……我跟铜 锣有点因缘,也许又是命中注定。
七八月间就敲过十几天锣,往后, 我知道还得敲 ” 从 1 9 2 9 年创作剧本并积极参 加左翼戏剧运动,他从剧作家起 步,而后是导演,最后才于 1 9 4 3 年转向戏剧研究中间 1 4 年的舞 台生涯,使得董每戡在转入戏剧史 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