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元杂剧中的女性自觉意识-以《灰阑记》与《救风尘》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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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逢甲人文社會學報第 11 期 第 141-160 頁 2005 年 12 月 逢甲大學人文社會學院 試論元雜劇中的女性自覺意識 以灰闌記與救風塵為例 紀俊龍* 摘 要 本文嘗試以性自覺意的分析視角為出發點，考察道的灰闌記與 關漢卿的救風塵齣元雜劇。選擇二劇相互比較的原因有點：第一，劇 是以妓為主角的旦本戲，同樣反映從妓走入家庭的坎命運；第二， 劇主角皆為依藉著他人的從旁協助，以獲致生命困境的轉圜。透過對二劇中 性自覺意的釐析探究，發現灰闌記中的張海棠，從掙脫妓身分到遭受 誣陷，再至被包公激迸出母愛自覺的過程中，表現一種消極被動的，朝向性 意自覺醒悟的方向邁進；救風塵裏的宋引章與趙盼兒，藉由對周

2、舍虐的 牴牾，展演出一種積極主動、以柔克剛的性自覺呈現，進而彰顯出在同樣困境 的共相，同性自覺意的殊相。同時，以此為基礎，嘗試呈現元代文人創 作雜劇時的心投射，及對於當時社會景象的回應。 關鍵詞：關鍵詞：元雜劇、灰闌記、救風塵、性自覺 * 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生 逢甲人文社會學報第 11 期 142壹、前言 起有元一代的文學代表， 雜劇絕對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元雜劇僅 是標誌著中國戲劇發展的一個高峰，對於解元代的社會情形而言，是可或 缺的重要考依據。無是從形式層面的圓融成熟表現，或針砭撻韃、糾舉揭 社會的黑暗面向而言，元雜劇都是斐然成章的精采扉頁。學者對於元雜劇的 討卷帖浩瀚，其中如顏天佑的

3、元雜劇所反映之元代社會 、1耿湘沅的元雜 劇所反映之時代精神 、2張淑香元雜劇中的愛情與社會3等，都對於元雜劇 的社會背景、反映的時代精神等方面有深入精闢的分析。然而元代在於族統治 下，造成社會秩序轉變及教鬆動的情形；而文人位居下的情況卻足以窺伺 到市井人物自由活潑的生命表現。從性方面的觀察，居社會底層之妓，也 容彰顯出自主意，走出社會與教的拘箝。因此，元雜劇作家常以 妓 為題，藉由文字書寫以傳達當時文人寞的心境，以及藉由創作達到 詩學正義 （Poetic Justice）的心補償。4然而，元雜劇所展現的對於族統治下的性自覺意，卻時常淹沒在元雜劇的討之中。元代文人屬被壓抑的一羣，因此常在 元雜

4、劇中替被壓抑的人發聲，而妓身兼性別與賤業的雙重歧視，最適合作為作 者的發聲筒。準此，本文將針對道灰闌記與關漢卿救風塵所展現出 性自覺的差，作一細部的觀察與梳，藉著創作者如何在戲劇中展現婦遭 受壓抑的現象，以及尋求解脫的呈現，嘗試解元代文人在族統治下，經由戲 劇創作表達內心情感的同面向與觀照。 本文將汲取性主義文中，對於菲斯中心主義 （Phallocentrism）5的 頡頏思維為基點，闡釋元雜劇中的性腳色如何企圖反抗、掙脫以男性思維為中1 顏天佑，元雜劇所反映之元代社會（台：華正書局，1984）。 2 耿湘沅，元雜劇所反映之時代（台：文史哲出版社，1987）。 3 張淑香，元雜劇中的愛情與社會

5、（台：大安出版社，1991）。 4 黃敬欽先生，元曲社會觀初探（台：華正書局，1989），頁 104-120。 5 所謂菲斯中心主義（Phallocentrism）是性主義的常用術語，原意是指陽具崇拜主義，後衍為用以明一種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機制。張岩冰在權主義文（濟南： 山東教育出版社，2002）中到：權主義文是通過重新解釋這個菲斯（Phallus）文化 歪曲的世界，並賦予以婦為中心的閱以合性，使婦們去挖掘她們一直處於怎樣的生活 態、應該怎樣去生活從而使婦對世界、對自身產生清醒的意，進而投身婦運動中， 改變現有世界的父權制（Patriarchy）秩序（頁 6-7），而這樣的概也成為眾多性主義

6、派的共同思維，即衝破男性父權的宰制，進而建屬於性自主的空間。顧燕翎在性主義 與派（台：書文化事業，1999）一書的導言中，認為性主義的特點有四個 層面：一、描述男平等的現象，或性的第二性處境；二、以性觀點解釋其原因；三、 尋求改善之道；四、進而探討如何根除宰制與附庸的權關係，建和平共處的新文化、新社 會。同時顧也認為各派性主義在史淵源、分析方法和主張上固然有基本差，但其目 的在批判、改造父權文化，所以差之外也有重疊、似之處（導言，頁 2）。可對於 父權的反抗與掙脫，是性主義中最為核心要的訴求目標。 試元雜劇中的性自覺意以灰闌記與救風塵為 143心位置的社會機制、文化機制，並凸顯其在掙脫束縛的過

7、程中，所展現性自覺 的意與精神。然而誠如孫康宜所指，中國傳統的表述系統，並非如西方那樣將 男性置於完全對的極，6因此，本文企圖嘗試的方式，乃是以藉由性 主義挑戰菲斯中心主義的基本精神為觀察線，並以這種普遍且核心 的性主義概為出發點，探究齣元雜劇中的性如何掙脫男性文化霸權的壓 抑，以及展現何種面貌的性自覺，而非以特定的某一種性主義派為陳 述基準。職是之故， 灰闌記與救風塵齣雜劇所表現同的性醒覺面 向，將是本文關注的中心所在。 本文選擇以灰闌記與救風塵作為探析的原因，主要在於齣劇目的 選材與表現方式，以及精神風貌的呈現上，有相當的共通之處。然而在共相的基 礎上，卻又同時展現同的殊相，也就是在性自覺

8、意呈現上的差。 灰闌 記中的張海棠與救風塵中的宋引章同樣具有妓的身分，也同樣在從之 後的婚姻生活裏遭遇困境（一遇狠毒大婦，一遇負心漢） ，而劇共同反映出妓 從之途的坎坷。妓的困境可由脫劇中的翠與首看出， 在脫的過程中，者如何擺脫妓的心魔可出妓的困境。妓本身的心 魔加上社會的眼對待，是形成妓困境的主因，而想要擺脫困境則需要自覺意 的揚升。因此對劇作家而言，妓身上所表現出的自覺意，但用以指陳 元代文人社會地位低的慨歎，同時也暗含著掙脫困境壓迫的心假設。是 故，藉由性自覺意為出發視角，對灰闌記與救風塵進深入的剖析， 將有助於對元雜劇精神內涵的深化，並勾出元代文人的寞心境與急欲突破困 境的心企冀。 貳

9、、灰闌記與救風塵兩劇的共性 灰闌記與救風塵都是元雜劇中，以敘述性面、遭受壓抑為內容 主題的劇目，者具有共同的敘述背景與旨思。 灰闌記中的張海棠為家緣 家計，迫得已從事妓業。她顧兄長張的反對嫁給馬均卿為妾，並替馬 均卿生下骨肉。馬均卿的渾家為謀奪家產，設下詭計陷害海棠並造成張家兄妹間 的誤會。最後在兄妹盡釋前嫌之後，藉由包公的斷案，使得張海棠沉冤昭雪， 也將馬均卿的渾家繩之以法。 救風塵則是陳述宋引章與趙盼兒名妓的故 事，言宋引章因誤信周舍的甜言蜜語，致使生活陷入痛苦深淵，最後趙盼兒巧 用美人計謀讓周舍寫下休書，順地協助宋引章脫苦海。綜觀劇梗概，我們 至少可以看到點共同性質。 首先，劇皆為 旦本

10、戲 ，而且主角身分的設定都是風塵中妓。 灰闌記6 孫康宜，西方性別在漢學中研究的運用與創新，收於文學經典的挑戰（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2 ），頁 253。 逢甲人文社會學報第 11 期 144中的張海棠與救風塵中的宋引章、趙盼兒都是賣俏求食的風塵郎，同 時在劇本當中，皆明妓在社會結構中的卑賤地位與遭人蔑視的無生命情 境。如灰闌記中，張海棠的兄長張即非常鄙視妹子從事妓賤業： （老旦卜兒上云）：俺家祖傳七輩是科第人家，不幸輪到老身家業凋零，無人養濟，老身出於無奈，只得著女兒賣俏求食。 （張林云）：潑賤人，你做這等事不怕人笑，須怕人笑我，我打不得你個潑賤人那。7 張海棠為維持中道衰的家緣家計

11、，得已從事妓業以養家糊口，勾出 一種勇於面對現實的妓形象。然而兄長僅知感激圖報，反而輕視張海棠， 甚至拳打腳踢、言相向。從這一段敘述中，我們看到張海棠從事妓賤業， 身上所背負的家庭經濟與受人唾棄的雙重壓迫，同時也面身為人、身為妓 最下層社會地位的遭遇與尷尬。 救風塵第二折，宋引章下嫁於周舍的 程中，藉由周舍的口中，我們也能看到妓在元代社會所遭受的樣眼光： （周舍同外旦上云） ：自家周舍是也，我騎馬一世，驢背上失了一腳。我為娶這婦人呵，整整磨了半截舌頭纔成得事。如今著這婦人上了轎，我騎了馬，離了汴京來到鄭州，讓他轎子在頭裏走，怕那一般的舍人說：周舍娶了宋引章，被人笑語。8 儘管周舍費盡心機才將宋

12、引章迎娶進門，但是宋引章的妓身分卻讓周舍在其他 舍人的面前抬起頭。在這樣的敘述，我們看到周舍的心矛盾：一 方面想要把美嬌娘據為己有，一方面又怕旁人笑話，而這也正凸顯出男性霸權的 蠻橫與矛盾。同一折中，從趙盼兒的唱詞，我們也看出妓在元代社會所面的7 明臧懋循輯，元曲選冊三，（台：台灣中華書局 1983），頁一。後文所引出處皆同，故僅標註頁碼。 8 明贓懋循輯，元曲選冊一，（台：台灣中華書局 1983），頁四。後文所引出處皆同，故僅標註頁碼。 試元雜劇中的性自覺意以灰闌記與救風塵為 145歧視： 【商調集賢賓】：咱這幾年來，待嫁人心事有，聽的道誰揭債、誰買休，他每待強巴劫深宅大院，怎知摧折了舞榭歌

13、樓。好人家怎容這等娼優，他每初時間有些實意，臨老也沒回頭。（頁四） 社會群體對於妓相當鄙視，僅將其納入籍管，而且一入籍後， 能輕脫。除此之外，元代妓還要面對豪強的強佔、法的差別對待等有失 公允的社會歧視。9褚贛生在奴婢史中到： 在等級森嚴的中國封建社會，一般地說，凡不屬士、農、工、商四大社會階層的人，皆視為社會上的賤民，不得入良民之列。在這方面，奴婢無疑與優伶、娼妓、乞丐等社會末流一樣，屬於社會上的賤民一類。10 將娼妓與奴婢、乞丐等視為同一階層的賤民 ，足，同為妓身分的張海棠、 宋引章與趙盼兒，在元代的社會結構下所顯現的邊陲定位，11也窺出這些人物 處在男性、中心、宰制性、邊緣、壓抑的對應關

14、係。 其次，劇中的性，皆因婚姻關係而遭遇人生的重大困境，進而尋求解決 之道。 灰闌記中的張海棠嫁入馬家之後，遭受馬均卿渾家的構陷，被誤以為 是私通姦夫、害親夫的罪大極之人，肇使她蒙受明的冤屈以及發配到開封 府定罪的悲慘境遇，最後透過兄長張與包公辦案的協助，方得拯救。而救風 塵中的宋引章則是在嫁給周舍之後，受盡周舍的打罵虐，面人身安危的9 關於元代妓的籍問題，以及元朝社會對待妓的公，宜與陶慕等學者有詳細且史充足的明。宜，戲曲劇本中的演員，收於人物型與中國市井文化 （台：淡江大學中文系，1995），頁 149-180；陶慕，元代書人的沉及其與妓的 關係，青文學與中國文化（京：東方出版社，1993）

15、，頁 110-117。 10褚贛生，奴婢史（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4），頁 2。 11由於張海棠等妓身分所遭受的壓迫與其性自覺的展現關係密，因此，此處僅簡的明元代社會對妓的蔑視，而這些樣眼光對於妓壓抑的深入探討，將於後文中與性自覺的 討再次詳細明。 逢甲人文社會學報第 11 期 146最大威脅，爾後積極尋求趙盼兒的鼎相助，最終成功解套。因此，張海棠與宋 引章所呈現出的共相，是妓從進入家庭體系之後，遭逢巨大的困難， 讓生命情境陷入一種愁雲慘霧的跼蹐，而急欲救援之。可灰闌記與救 風塵在某些戲劇語境的鏤刻非常似，也使劇有共同比較對應的基礎。 參、灰闌記中的女性自覺 一、張海棠女性意識的覺醒：從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