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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杜尚是一个很难受伤害的人2011-04-29 14:51:14 以下为 4 月 15 日在单向街图书馆谈杜尚的文字摘选。1.大家好！春天来了，杜尚传这本书几年前瑞芸就写出来了，我还曾经答应给她写一篇序，因为她跟杜尚的渊源要早得多，可能在 90 年代，她在美国西岸的时候就长期进入这个个案研究。我特别在乎各个所谓艺术和学术领域的个案研究，我们长期有一个风气就是大题目太多，大理论这种，但是很少有人能够潜下去做一个个案研究。我相信凡是对二十世纪的艺术感兴趣的人，谁都难以绕开杜尚。虽然也晚，但是也不晚，在上个世纪快要结束的时候，中国有这么一位学者，完全以她自己的不光是学术的眼光，而且几乎以她的整个人格和
2、整个的体验，在中国的学术的体验和在美国的学术的体验，几乎是用自己生命和人格在进入这么一个个案，而且长达将近快二十年了。因为王瑞芸女士曾经是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此后又到艺术研究院，和朱青生他们都是同学。所以跟我一样是文革后第一批上学的，在当时算是知青吧。我们这代人正好是从无知的一个大状态中长大的，同时又在最年轻的时候，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忽然等到了文革结束，中国向世界打开，所以我们太多不知道的事情，太多想要去知道的。此后就陆续出国，出国以后我就非常失落，因为我是画画的，我不是弄学术的，但我相信弄学术的也会非常失落，太多课要补。我格外重视王瑞芸的个案研究，就是她找到了杜尚，在杜尚身上我相信要比类
3、似从毕卡索一直到培根，一直到我们今天知道的所有当代艺术家，可能杜尚是渊源最早，同时又永远不会过时的一个人，他对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只要进入二十世纪开始的大的一个所谓现代文化，我们都会在他身上找到一个最珍贵的资源，就是我们怎么办，在这样一个变化中的大的文化的迁徙当中、震动当中我们怎么办，艺术到底还有什么价值，怎样做一个艺术家。我们很难找到另外一个人像杜尚那样，在一百年前就给了我们一个最精彩的回答，而且这个回答既不是理论也不完全是作品，而是他的一生。我觉得王瑞芸在研究当中她始终抓住一个定位，重要的是杜尚这个人，她写了很多他的对话录，已经在大陆做当代艺术的人手一册的一个珍贵的收藏，我有她两个版本
4、的杜尚访谈录，再加上过去念的台湾版，80 年代我就念过台湾版的 杜尚访谈录，我觉得不如她翻译得好。但是她这件事情并没有放下，到了新世纪，尤其是她这些年回到中国现代艺术研究院工作以后，她更大的野心就是把他的传记用她自己的文笔写出来，杜尚传记在西方已经很多了。所以我当时觉得她在做一件真的很漫长的工作，而这个工作的价值也非常漫长，对我们所有人都有价值。 今天这本书终于出来了，虽然她很体谅我，看我很忙，最后没有再来催我写序，我也很感激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了这本书，说来很惭愧，我还没有通读这本书，只看了她一部分的手稿。所以今天剩下的时间，我相信王女士一定会给大家非常精彩的陈述。欢迎杜尚传。2.我们看到任
5、何一个人物、一个事件，我觉得上下文很重要，周围的语境也很重要。重要在哪呢？我相信现在有一个王瑞芸版本的杜尚在中国，如果今天在座哪位同学看了她的书，了解了杜尚，将来你也愿意研究杜尚，你叫李瑞芸，将来会有一个李瑞芸的杜尚版。所以我们每个人在阅读一个人，在接近他、考验他、崇拜他或者怎么样，其实都是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为什么王瑞芸花了二十年研究杜尚？我在想其实背后的语境是整个中国当代艺术，而中国当代艺术最重要的特征，这二十多年来，就是太激动了，太功利了，太想成功了，太想被注意，太想有一个评价，有一个位置在世界上或者在二十一世纪。这一切拿到杜尚那里去就会显得非常冲突。我刚才说了，我们是文革后出来念书的一
6、群人，又是比较早到美国去留学的，一下子在世界上打开了眼界。打开眼界其实是灾难性的事情，就是你不知道怎么样面对这么多哲学，或者说这么多的艺术，因为你会失落，你会迷失。这个时候你忽然找到杜尚，有这么一个人这么早看破这个，而且一生非常平静的、置身事外的语境当中，能够这么过下来，而且还有这么重要的越来越显著重要的位置。对我来说，当我 80 年代读到台湾版的杜尚访谈录 的时候，我打开了另外一个眼睛去看整个二十世纪的现代艺术，因为没有杜尚你只看到毕加索、马蒂斯这条线索，后来是抽象派，再后来是极简、装置、行为、身体种种这些。你突然发现在这一切之外站着一个杜尚，你的眼界会非常不一样。所以我也是在自己的一个迷失
7、当中找到杜尚，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带着自己的背景去寻找一个人物。当然你也可以寻找另外一个人非常激烈、非常震动、戏剧性，然后成功，这也很有意思。从远处来说，我相信杜尚也有自己版本的一个杜尚。为什么杜尚会出现在一次大战之前，而差不多到二战以后，他才被西方真正认识到在我们的文明当中有这么一个家伙原来看得这么破，而且证明他比当年所有人眼光更远？一次大战之前，包括十九世纪末，也就是咱们中国的清末民初这么一代，在欧洲世界绘画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什么变化？最早在 1855 年左右印象派发生了，印象派发生我们今天的解释很简单，出外写生、玩色彩，这都是表层的解释，深层的解释是，实际上一个古典绘画，文艺复兴到
8、印象派，甚至从希腊到印象派，一个绘画作为一个媒体那样一个功能，作为宗教的宣传，作为贵族的一种艺术，到 1855 年资产阶级全面兴起以后，这样的艺术功能其实终结了，资产阶级个人的艺术开始出现，出现以后经过半个多世纪，到杜尚还是小伙子的时候，这样的艺术转到另一拨大胆的革命的手里，就是从塞尚、梵高作为一个起端，然后有毕加索、马蒂斯、布拉克、米罗这些人接过去的一个大规模的欧洲本土发生的一场绘画革命开始了，非常英雄式的，非常戏剧性的，在一战前后发生了，立体派、野兽派、巴黎画派、超现实主义，包括德国的乔瑟种种这些都发生了，可以说都是很激动的，很猖狂的，很有颠覆性的一场绘画革命开始了。杜尚出现在这个时候非常
9、有深意，他其实一开始参与了立体派的运动，他把下楼的裸女这幅作品送去立体主义的展览，但被拒绝了。他说，这件事情把我一下子打醒了，我曾经非常崇拜这个运动，想介入这个运动，而且办这个运动，办画展的同事都是他的哥们，结果他被拒绝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立场还不够激进？还是觉得他的立场太保守？他一下子冷静了，他从此对画画冷淡了，他是唯一一个退出的人，所有人都进入这个潮流，然后去做弄潮儿。这样的一个情况说明更大的原因，一个资产阶级文明，一个革命性的变化，在杜尚年轻的时候就发生了，我们今天回头看，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潮流之外站着一个非常冷静的杜尚，这么伟大的潮流后来影响了全世界的造型艺术。可是这种影响带来的后果，远
10、远不像我们被教育的有那么覆盖性，因为同时以杜尚为代表的相当冷静的理性的一个潮流，已经很早很早在做另一件事情，就是他在追问，你们这么闹挺好，可是到底什么是艺术，绘画在今天还有多少价值，还能走多远。如果能够走很远，如果我不做这件事情我还能不能做个艺术家，最后问题会一直问下去，这可能就是哲学了。就是为什么一定要做艺术家，到底什么是艺术，如果不是艺术是不是没有价值，最后回到生活方式，回到生命本身，回到种种哲学总是会碰到的问题。这个时候过了一次大战，过了二次大战，到了五六十年代，杜尚已经七八十岁了，西方忽然明白这个家伙很早就在整个绘画的巨大的运动之外，给出他自己的回答，而且用自己的生命很冷静很理性的给出
11、回答。所以在二战以后，凡是真正有智慧的，真正彻底的革命性的那些画家，反而在杜尚那找到了越来越多的精神资源，或者是智慧，或者是怎么样。3.王瑞芸也好，当我们读这个书也好，我们在面对杜尚的时候，很可能会想到老庄哲学，很可能会想到禅宗，很可能会想到种种哲学问题，到底最后就是一个生命态度问题，已经远远不是文化和艺术的问题，这是一个生命态度，我怎么度过这一辈子。他很著名的话是说，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这可以说是一句哲学的话。但是千万不要以为杜尚就是老庄哲学，千万不要以为杜尚就是禅宗，这是一个要分开的问题。而老庄出现也有它的语境，有它的上下文，禅宗出现也有它的语境和上下文。杜尚本人经历了一次大战，也经历了二
12、次大战，他死的时候还是在冷战，非常严峻的一个时刻。他其实生在二十世纪空前的一个乱世。另外一方面，如果你们在巴黎呆过，在欧洲或者美国任何一个局部的小城或者边远地带呆过，那里是一个非常非常平静的，恒久不变的一个社会，没有发生过革命，战争也没有到达那里，或者战争过后它的生活立刻又回到从前的结构。所以你们没有经历过在一个很小的国家，只有几千万人口的国家，在物质完全富裕，制度完全自由，一切的文化都在那里，这个时候人要过的充实，过的不乏味，过的仍然有价值，对他人有启示性，杜尚是里面最精彩的例子，但是有很多人过着杜尚那样平静的生活，真的是平静的看透一切的生活。禅宗也是这样，禅宗发生在什么时候？老庄又发生在什
13、么时候？是中国当时的乱世，当时的乱世需要有一颗药，来面对所有屠杀、战争、灾难、宫廷政变、烽火离乱。这个时候人怎么办？我活在这么一个世界上，我怎么活下去，我怎么面对这些情况，这个时候会出现这些哲学。这就是我们在面对杜尚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到周边的因素，因为我也经常在想，我并不懂老庄哲学，我也不懂禅宗，可是我自以为我明确明白杜尚，有一个画家，好象是马德威尔评价杜尚，说他是一个很难受伤害的人。大家自己问问在座所有人，你是不是容易受伤害。你如果问下去，你诚实的话，你会发现我们每个人真的很容易受伤害。受伤害在哪里？就是我不知道周围的生活，作为画家我亲眼看到周围，也看到我自己的过去，我很容易受伤害。比如我这张
14、画选不上我受伤害，比如我没法离开农村，没法考上学校我受伤害，我在班上他是 100 分，我是 90 分，可能我看不起他，我又受了伤害。今天这个哥们开的是奔驰，我开的还是桑塔纳，我又伤害。他的女朋友比我的女朋友漂亮，我又受伤害。所以生活中无数事情让你受伤害。可是马德威尔对杜尚的评价，我觉得太了不起了，他是一个很难被伤害的人，不然他不会那么平静。大家想一想，我用一个很朴素的例子还给大家一个问题，你想想你在生活里有多少机会受伤害，这个伤害会对你有多严重。杜尚站在那里，你可能会在他那找到一个答案。就像刚才说的结婚、离婚，然后这事就过去了，他有那么坦然的一种态度。我另外喜欢杜尚的一句话，“你接受一件事和拒
15、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 。他前面一句话是说，萨特曾经拒绝了诺贝尔奖，我最早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觉得牛逼，谁都想要诺贝尔奖，哥们不要，我不去。可是杜尚那句话更高，他点醒我了，他说你拒绝和接受其实是一回事。这太有意思了。我回国以后我也接受很多这样的批评，你外面出风头去做秀，当所谓公共知识分子，你什么庸俗的场合都去。我这时候会想起杜尚那句话，我不去，是我太在乎这件事情，我去，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件事情。杜尚还有一句话，他说你做很多事情其实为了让别人高兴。中国很多这样看破的人，看破的人不是说躲起来，而是走出去，无所谓。 人生无非如此，但是不要以为这个是老庄哲学，不要以为这个是禅宗，这个是在一个人身上非常
16、精彩的，不会再重复的一种人格。但是你也有可能，在座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让你们免于受伤害，免于晚上睡不着觉。4.杜尚精神弄不好就是阿 Q 精神，阿 Q 精神就是你打我一下没关系，我是你爷爷，属于总有一个理由安慰自己，然后这事就过去了，所以阿 Q 也不太容易受伤害，境界也很高。这里要说明一下，大家容易对杜尚有一个误会，好像他是一个神仙，非常超然，无所谓，一辈子什么都没干。刚才有一个哥们问的也挺好，他如果没有那么有成就，我们还会不会这么看重他。因为潇洒的人民间有都是，也许在座就有很潇洒的人，喝点茶、养点鱼、吊着鸟笼子。这里面有个界限，实际上所有认识杜尚的人，和杜尚一路生活过来的老朋友，在他去世以后和在他的晚年告诉大家，杜尚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超然。什么意思呢？他实际上做了很多事情，做的非常认真，非常慢。而且有一点，我不知道各位读过杜尚访谈录和杜尚传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杜尚一辈子帮了很多人，帮着做成很多事情。中国所谓无为有为来说，他真是无为而不无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不爱说，他觉得没什么了不起，这有什么好说的。他在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