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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蹲在葡萄架上的小白猫 从学校回家，我可以往南走，一拐弯就是回家的路。可我更喜欢往北走，先为全家人买菜，再穿过一条两旁都是平房院落的狭窄小巷，我的楼房也就一眼在望了。 我十分享受穿过那条狭窄小巷时的短短时光。于我来说，时间虽然短暂，但是很美妙，每一次路过，我都尽量放慢脚步，这条小巷里的每一户居民我都是陌生的，但他们院落外的门楣、青石、每一块砖，都是我的老相识，都在我一日又一日地打量中度过了十年光阴。十年，3650个日子，3650次注视，如果目光是钩，那也该划出些微痕了，可它们一成不变，一如既往地冷硬，其实我也希望它们永远没变化才好，如果非有所改变，那就渐渐变老好了。 变老了，就更像我老家的院落了
2、。 某一年的某一天，有户主人修补了他家的院墙。也许是裂开了加固，砖是新砖，在正午阳光的映射下，泛着红铜般的光泽，那是年富力壮的年轻人喝醉了酒时脸上特有的光泽。我看着扎眼，这几块新砖和这面墙，和这个小巷是这般的不协调。我不知道这些院落盖了多少年，想当年初落成时，也曾亮丽晃眼，它们现在，掩了一层灰尘，蒙了一丝烟火，就像一些有了社会经验的中年人，更活得有滋有味了。那几块新砖，倒有着“异军突起”的兀然，不过几年过后，岁月还是会淬去它们的火气，染上和老砖一样的色彩，静静地，渐渐地，和这面墙融成和谐的一体，睡在小巷的风景里。 又某一年的某一天，这面墙有了新的生命来造访。那是几片翠绿的葡萄新叶顺着葡萄架从院
3、内爬到了墙外，它们怯生生地探出头打量墙外陌生又新奇的世界，我日复一日地观察它们，羞答答的打着卷的叶子逐渐舒展开来，愈发绿得可爱，长得喜人。当墙头的叶子越来越茂盛的时候，葡萄枝上结出了一串串绿珍珠似的葡萄，我的脑海里搜索葡萄花开的样子，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它们微弱短促的生命是怎么支撑出一个硕果累累的夏呢？ 自从有了墙头的绿色，每一次路过小巷，我都会驻足片刻，想象墙内葡萄架下的静谧，是不是墙内的生命也在羡慕墙外的热闹？我知道盯着别人的院墙张望是极不礼貌的行为，我自忖：我像不像童话里那只葡萄架下想方设法也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如果这一幕被别人瞧见，会不会认为我行止怪异，不像个好人呢？万一主人突然出来，
4、我该如何应对？ 所幸这令人尴尬的一幕始终没有出现。 繁盛的夏很快过去了，暮秋来临时，墙头的叶子一片也不见了，墙外的几串葡萄晒成了黑紫色的葡萄干，它们迎着冷峭的风顽固地挂在干瘪的枝头。 第二年的春天刚到，我便日日在墙下仰望，像等待有着旧约的老朋友。春风必是把我的思念吹到了墙内，墙上爬来爬去的小虫子肯定目睹了我的翘首期盼，几春过去了，我分明感觉到墙内叶子你争我抢地越来越努力生长。今年墙头的新叶，果然比去年繁茂了几分，一抬头，满眼皆绿。 今年夏天的某一天，墙头的葡萄架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只小白猫在黄昏的余晖里，慵懒地蹲坐在墙头的葡萄叶上。我停住脚步，不敢惊动它，生怕吓跑它。它的眼睛我看不真切，应该
5、是眯成了一条缝，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光泽吗？它的蹲姿高贵，微仰的脑袋在想些什么呢？ 太阳的余晖给小猫雪白的毛镀上了一层金边，它就像穿上霓裳衣的公主，静坐在一片绿海中。 我忍不住冲它挤了挤眼，它那么高高在上，没看到我。我学着男人的样子试着吹了两声口哨，声音虽然轻而短，但还是引起了它的注意，叶子一阵乱响，它倏忽不见了。 第二天，墙头上没有它，我不死心地冲着墙又吹了两声不成调的口哨。 第三天，它还是没有出现，我的口哨吹得响亮多了。 第四天，我远远地望见它在墙头上走来走去，仿若一位巡城的神气将军。我的口哨声欢快了起来，它听懂了我的友好，因为它没有被吓跑。 第五天，它又没有出现，我失望地吹了几声口哨。墙内
6、有些响动，我贴近墙根认真听，噼里啪啦几声响之后，它从葡萄架下钻了出来，嗖地一下，跃上了墙头，比一个跃出水面的救生员的动作还要迅速轻盈。 第六天，我把吃剩的小鱼放在墙根下铺好的塑料袋上，它不肯下来吃，我装作转身要走的样子，它快如闪电地溜下来，大快朵颐。我暗笑：这小心翼翼的小家伙！ 第七天，它早早就趴在墙头等待我的到来，它的雪白，衬着满墙的碧绿，成了小巷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此后，我天天和它相会在这小巷里。 秋天来了，葡萄叶子从墙头飘落。小白猫有时蹲在干枯的葡萄架上等我，有时在小巷里蹓跶，还有的时候，它故意捉弄我，等我快走完这条小巷，它才从后面飞奔着追赶我的脚步，然后在我脚边嬉戏，抓我的裤腿和鞋面
7、。我想，它是可以陪伴我四季的，就像这面墙和小巷。 今年冬天的11月22号，小白猫没有出现，这是我们成为朋友后它第一次爽约，我很担心它，它是病了吗？还是受伤了？它主人家的院门大开着，我很想进去看望它，但我不能造次，难道我对它的主人说，你们家的猫咪还好吗？ 11月23号，我还是没有等来小白猫，这家院门仍如昨日那般大开，胜过往昔的安静让我心生焦虑，这家究竟有没有住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消失不见，我已习惯了它的存在，就像习惯了这面墙和小巷，我能忍受葡萄叶在秋季离开，那是因为我知道明年春天它们还会回来，这仿若约定，有了约定，等待就有了希望。最怕那些突然逝去的，一下子就断了音讯，就算等，也遥遥无期。 11月24号，这条小巷不通了，坍塌的墙阻塞了半个小巷，那被拆掉的院落就是小白猫的主人家。我只好折返，从另一条小巷回家，低着头匆匆地走，忘记了吹口哨，忘记了张望，我知道不久的某一天，别的小巷也会被堵死，更多的院落也会被拆掉。 但不知，小白猫的新家在高楼林立的哪一处呢？阳台上可有攀爬的葡萄架？ .- 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