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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赵云松瓯北集序 【清】袁枚 晋温峤耻居第二流，而云松观察 独自负第三人，意谓探花辛巳，而于诗则推伏余与蒋 心余二人故也。夫以云松之才之高，而谦抑若是，疑是谰语，不足信。今年以瓯北集来 索序， 撷之，只心余数行，而他贤不与焉。然后知云松于余果有偏嗜耶？抑其诗别有独诣之 境，己不能言，他人不能言，必假余与心余代为之言耶？嘻！余与心余之诗之所以然，俱不 能自言也，又乌能言云松哉？然去春过南昌，心余病，握余手，諈諉 诗序，一如云松。撷 卷首，一序并无。然后知此二人者，交满海内，而孤睨只视，惟余是好。然则余虽衰，殆不 许其嘿嘿 然竟以不言已也。 晋朝的温峤以位居第二流为耻辱，可是赵云松观察独独自认为是第
2、三号人，意思是他曾 在辛巳年中过探花（位在状元、榜眼之后），并且在写诗方面他推崇我和蒋心余两个人的缘 故。凭借赵云松如此高超的才能，却能够谦虚到这种地步，人们都怀疑是没有根据的语言， 不值得相信。今年他又因瓯北集来想我索求序文，我翻开瓯北集一看，发现只有蒋 心余写了几行序文，其他的贤者并不参与其中。这样之后我才知道赵云松对于我果然是有偏 爱啊。 哎！我和蒋心余对于诗歌为什么要这样写的原理，都不能自己说清楚，有怎能评价云 松的诗呢？可是去年路过南昌，蒋心余生病了，握着我的手，嘱托我要我为他写诗集的序， 这情境就像云松嘱托我一样。我翻开蒋心余诗集的卷首一看，一篇序文也没有 （只请我一个 人写） 。
3、这样之后我才知道这两个人啊，交游充满海内，可是对我青眼相看（用一只眼睛看 我，指偏爱我一个） ，只喜欢我一个。那么，我虽然衰朽了，大概还不至于最终沉默地不肯 为他们说几句话了。 今夫越女之论剑术曰：妾非受于人也， 而忽自有之。 夫自有之者， 非人与之， 天与之也。 天之所与，岂独越女哉！以射与羿，弈与秋，聪与师旷，巧与公输 。之数人者，俱不能自 言其所以异于众也。而众之人，方且弯弓斗棋，审音习斤，穷日夜追之，终不克肖此数人于 万一者，何也 ?云松之于诗，目之所寓即书矣，心之所之即录矣，笔舌之所到即奋矣，稗史 方言之所载，即阑入矣。而忽正忽奇，忽庄忽俳，忽沉鸷忽纵逸，忽数典而斗靡。读者游心 骇目
4、，碌碌然不可见町畦。或且规唐摹宋，千力万气以与之角。卒之骐骥追日，未暮而日已 在其前。所以然者，又何也？呜呼！此皆羿与秋、师旷、公输之所不能言，而惟越女能言之 者也。余之为云松言者，亦止此而已矣。 现在越女谈论剑术的时候说：我的剑术不是从别人那里接受来的，是忽然而拥有的。自 己拥有的才能， 不是别人所能给的，而是上天赐予的。上天赐予的才能，难道唯独只有越女 吗？上天把射箭的才能给了羿，把下棋的才能给了秋，把听力的才能给了师旷，把机巧的才 能给了公输班（他是木工之祖）。这几个人啊，都不能说清楚他们和常人不同的原因。可是 普通人，正在努力地射箭下棋，辨别音乐学习斧凿之功，穷尽日夜的时间（夜以继日地
5、）追 赶他们， 最终却不能达到这些人万分之一的水准，什么原因啊？云松对于诗，眼睛看到的就 写进去，心理想到的就写上去，毛笔写到、舌头讲到的全都奋起而写，野史方言所记载的， 都径直写进去。 可是，云松的诗一会儿正统一会儿出奇，一会儿庄重一会儿诙谐，一会儿深 沉一会儿飘逸， 一会儿又细数无穷多的典故好像何人比赛奢靡。读者读他的诗会使内心漂游， 眼睛震撼， 他的诗好像有无数的玉石珍宝蕴藏于期间，多得看不到边际。有的人学习唐诗宋 诗的规格， 花出千万倍的力气来和云松争斗，可是最终好比乘着骏马追赶太阳，天空还没有 落下帷幕可是太阳早就在骏马前面的（意思就是永远追不上，追到天黑也追不上）。之所以 会这样的
6、原因， 又是什么呢？啊呀！这都和羿与秋、师旷、公输他们不能说自己的才能是一 样的， 在这些天赋异禀的人中，唯独越女能说出自己的天赋之才啊。我为云松的诗写序，也 只是这样罢了。 或谓云松从征西滇官海南黔中得江山助故能以诗豪余谓不然世之行万里历险艰者或十 倍焉而无加于诗如故也。或惜云松诗虽工，不合唐格，余尤谓不然。夫诗宁有定格哉?国 风之格，不同乎雅颂；皋、禹之歌，不同乎三百篇；汉、魏、六朝之诗，不同 乎三唐。谈格者，将奚从？善乎杨诚斋之言曰：“格调是空间架，拙人最易藉口。”周栎园之 言曰： “吾非不能为何、李格调以悦世也。但多一分格调者，必损一分性情，故不为也。”玩 此二公之言，益信。 有人说云
7、松跟随大军征讨西滇，在海南、 贵州当官， 得到江山的资助，所以才能凭借诗 歌成为一时豪杰。我认为，不是这样。世上行走万里之路、历经艰难险阻的人，恐怕有十倍 之多， 可是这些经历对于写诗没有助益，他们的诗还是和原来一样。有的人叹息云松的诗歌 虽然工巧，但是不符合唐诗的格调，我尤其觉得不对。写诗，难道还有一定的格调吗？国 风的格调和 雅 颂 不同； 皋、禹时期的歌谣， 不同于 三百篇；汉、魏、六朝之诗， 不同乎三唐（初盛晚，泛指唐诗）。那些谈论格调的人，将要跟从哪一个格调？还是杨诚斋 说的好：“格调是个空的架子，没水平的人最容易放在嘴上。”周栎园也说： “我不是不能遵 从何、李（明代两位大诗人）两人的格调写诗来取悦士人。只是我认为诗歌之中，多了一份 格调，就必然减损一份性情，所以我不愿意遵从何、李的格调。”仔细玩味两位先生的话， 我就更加相信不能遵从唐人的格律了。 云松之所以长处，余不能言；云松之所以短处，余转能言之。此即云松之所以谢却他人 而必亟亟焉以诗序见属之本意也。 赵云松写诗的长处我不能说出来，他写诗的短处我反而能说。这就是云松谢绝他人写诗， 而一定要嘱托我来写诗的本意啊。（云松诗歌的短处，在文中已经委婉提到是驳杂了。但是 作者还是认为，这种驳杂的、不拘一格的形式，也是一种新的独特的风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