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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士的爱情(小说)回归故里 战士自有战士的情怀。三十五岁，没有结婚。在猫耳洞丢了一条腿，才从前线回到了离别了十多年的家乡。省长来了，市长来了，区长也来了，各种慰问团、记者、领导不断来送温暖，确实极少悲伤和痛苦过。可是这一天，一个厂的团组织来了一帮人，送下橘子苹果，问寒嘘暖一番后就走了。他们走出门，我就听到一声叹息：嗨，看现在这英雄那功劳，等过了这热潮，就人走茶凉了。一条腿怎么活呀。像一股北风吹进屋，我不由一阵颤栗。是啊，她怎么没有来？这世道究竟怎么了？我确实不知道。参军近十年，就是那守寡把我守大的娘去世，我也没有离开过骚动不安的边防线。在边防线的日日夜夜，我思念着身后的家乡。现在我负伤回来了，
2、娘已经长眠。各级宣传部按部署，已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宣传，她应该知道了，她怎么还没有来？亲戚朋友都来了，但都缄口不谈她。等安静下来，我忽然一阵心痛，不由双手拉过被子蒙住头，又急忙咬住棉絮，才没有哭出来。是啊，无情未必真豪杰。我也有我的爱情那流水一般逝去了的爱情。她叫玉洁。我青梅竹马的女友。那还是我参军的第二个年头，玉洁贸然来到了我们营房。那天我们默默地吃过晚饭，她突然问我有没有游泳的地方。当时我一愣，可是愣过后我想，可能她一路风尘，需要洗个澡吧。就这样我把她领进严密荫凉的椰子林。那里面有一条清清的河，是我们洗澡的地方。清清的河水，倒映着一棵棵椰子树，每一棵椰子树的枝叶都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它们挡住
3、了风，挡住了云，成了我们的别有洞天。就在这幽静多情的林中，平时连穿短袖衫都害羞的姑娘要对我一身相许我说，玉洁，你今天很反常。等过些日子，我们结婚。她脸红了。接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她就走了。在列车发出一声吼叫开动了时，她眼里掉下了眼泪。我大喊一声玉洁，跟着列车跑起来谁知，这一去竟五年没有回信。五年中，我疯了似地给她去信，发电报，仍没有回信。任何事情都是有限度的，何况，那时中越战事越来越紧，每一个小时都有新的命令，我意识到一个边防军人此时应该是什么状态，就用雪亮的刺刀，在我的胸口上划了个十字，把这一切都埋葬了。可是犹如一梦醒来，我成了残疾人。我忽然无法遏制地想念起她来。黑夜又降临到病房。我又开
4、始绝望。一个护士进来，把一封信递给我：张连长，一个女同志送来的。我一看那熟悉的字迹，心里便咚咚地跳起来。她的第一封信我最敬重的金荣，请不要恨我是轻浮女子，且看我洒泪成书。这么多年的复杂情感，竟不知从哪里说起。金荣，就从那一次我贸然到你那里说起吧。那一次我到你那里，我是反常，你虽然言中了，但你没有担当，这便造成了今天的结局。金荣，在我们一批50多人进入工厂时，你一个最超众的青年和我有着超众的关系，我们全家都感到很体面。可是你一参军，家里的态度就变了。有人这样说，哼，有本事考大学去，现在兴文凭了。我弟弟就用手指挖着鼻孔说，听说还是工程兵，不残了也得累一身病回来，有什么前途。是的，金荣，以你的条件，
5、考大学是没有问题的。在工厂干上几年，提干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知道当兵是你小时的理想，你从小就渴望成为一名战士。金荣，在你出征的前一天晚上，爸爸醉醺醺地回了家嚷嚷，都，都听好了，我提升党委书记了。他对我和弟弟喊，你，你俩听着，在家里喊爸爸，在厂里要喊书记。他又对我妈妈喊，你，你也听着，你在家里喊老李，在厂里也要喊书记。我坐在床上叹一声气，扭开了脸。谁知，爸爸突然转到了我面前，你明天早上要去送他？我低下了头，点了点头。爸爸火了，不行，明早有那么多人，你去就等于和他确定了关系。我一声不吭。他更加火了，我是你爸爸，我是书记，党委书记，你听到了没有。妈妈坐在一边，我转身扑倒在妈妈的怀里。他就冲我娘俩
6、来了，我以书记的身份宣布，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站了起来，我以一个公民的身份告诉你，婚姻自主。爸爸摇晃了一下，他身上的威风好似一下没了。我扑到床上哭了。爸爸端来了一杯水，玉玉，都怨爸爸多喝了一点，快喝点蜜水，有事等明天再商量。当时我哭得正口干舌燥，就抓过杯子一口气喝干了。很快，我眼中发涩，眼皮沉重，头脑发昏，一闭眼就睡过去了。好沉，好长，好可怕的一觉啊！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我才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妈妈守在我身边。妈妈含泪告诉我，爸爸在那杯蜜水里，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这时，爸爸那肉嘟嘟的脸，笑眯眯地挤成一团，向我走来。我猛然坐起，爸爸，你为什么不多给我放安眠药，让我永远安眠呢！两行泪水顺着双颊流下来
7、，流进嘴里流进了我的心中。看到妈妈也哭成了泪人儿，我不由一头扑进妈妈怀中放声哭了，妈妈，我该怎么办荣，我的荣。听娘说，你走时，两眼在左顾右盼，我知道你这是在寻找我，你哪知道，我的心就在你的身边。我病了。精神有些失常。我尽力控制着自己。紧接着，爸爸约来了络绎不绝的宾客：青年干部，高干弟子，华侨，大学生，医生，工程师。我透不过气来，我就要窒息了。就在这一年，我闯到了你那里。因为爸爸早已料到了这一步，把我的户口，锁进了他的文件橱。荣，现在你可以了解我了吧，可当时你是太正派了，不，也许这是在部队里无法面对的事。等我失望地回来后，我就病休了。你那时的来信和我给你的去信都被爸爸动用他的权力，给扣留了。那时
8、，中越边境吃紧，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你频频换防，执行任务，我不忍打搅你，我们的关系也就暂时中断了。她的第二封信荣，对我来说，失去了爱情的生活，像地狱。我终日歪着头，望着一片片树叶在落，直到日落暮合，我一动不动。冬天来了，我穿上了笨重的棉衣；春天来了，树木又绿了，然而我老了。爸爸再也不敢给我提亲，爸爸更老了，爸爸的背也让官场的压力给压驼了，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白了。这一年，爸爸回到了车间，我家从豪华的大院，搬回了平房。看着一时衰老不堪的父亲，还要到车间去下苦力，我不由心酸隐痛起来。一日，妈妈搀扶着爸爸回来，将爸爸扶到床上躺下，就坐到爸爸身边，不吭声了。沉闷，多么难受的沉闷啊。我不由到他
9、身边，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爸爸拍拍床，让我坐下。妈妈忙站起来，一低头落下两滴泪，跑到了另一间屋。爸爸就说开了，玉玉啊，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是我的亲闺女，我也是为了你好。有道是男怕找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就是想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人家，让你这一辈子过得好一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没想到，就这么点心愿，就把咱们家毁了。 爸的眼角流出了泪水。我跑到娘的房间，问爸爸怎么了？娘说爸爸得了癌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顿时像遭了雷击，摇晃一下呆了。荣，我心中的荣。请允许我这样喊你吧。当时为了满足他老人家的最后一点要求，使他在瞑目前得以安慰，有一个人走进了我们家。荣，你恨我吧，我完全是自己做主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
10、们连最简单的婚礼都没有举行，他就加入了我们这个家庭。我们在一起吃饭，饭后陪着父母吃水果聊天。我们这个家庭从此有了笑声，有了阳光，有了温暖。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爸爸每天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下水道都捅得非常畅通，他每干完一件事，都要告诉我们今后要怎样，怎样，精神显得非常好。一天他要我们看着他做糖醋鲤鱼，他一边做一边给我们讲，讲这种糖醋鲤鱼一定要用活鱼做，活鱼做出来看着就爱吃，吃起来更鲜润。午饭的时候他把一条翘着尾巴睁着眼睛的糖醋鲤鱼端到饭桌上，我们果真一看就来了食欲。可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对这条鱼下口，就觉出事情有点不妙。果然，父亲眼角衔着泪水，头靠着沙发靠背闭上了眼睛。荣，父亲就这样走
11、了。世态炎凉，我和我丈夫还有我弟弟安葬我父亲时，把那条糖醋鲤鱼摆在了坟前。当我们走出了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又折回头，走回去把那条鱼的眼睛合上了。荣，父亲就这样走了，很少有人知道。看上去人是多么卑微，岁月无敌，不管多大的权力，还是要善待他人。这一天，我和我丈夫去看病，一出门就听到有人在说，金荣他娘病了，两眼都瞎了，这可怎么办？是啊，中越就要打起来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金荣可是难以忠孝两全了。我站住了。心里顿时一团乱麻。可是我的丈夫，悄悄地拉起我的手，改变了我们行走的方向。她的第三封信荣，今天我到了你的病房，你去做康复训练去了。你虽然不在，但我看到你的床头上，又放着一座楼的模型。我不由一阵惊喜，对
12、你更崇拜了。这一定又是你做的，你不但保卫着我们的祖国，而且时刻想着建设她。记得那次我闯到你们部队，临走时也发现你的床头上放着一座楼的模型。那座楼是圆柱形的，能把东西南北风分开，减少阻力，且四周的房屋尽受到阳光的照射，非常新颖有创意。我看着这座楼浮想联翩不禁问，这是哪国的楼？哪国？你笑了，然后又不意思地说，我的一点爱好。啊！我心中破土拱出了一朵美丽的花，芬芳而凝重这就是爱。我不禁抱起那座楼的模型抚摸着，抚摸你看我爱不释手，就说，玉洁，你要喜欢就拿着吧，我会再做一个。荣，我把它抱回家后，本想天天守着它，我以为守着它就是守着你。可是，天长日久，我越来越觉得，爱情，起码是我们的爱情，不该是这样的，我们
13、的爱情应该是时时创新，爱你，就应该让你体现出存在的价值。我以为，不管社会发生多大的变化，看一个人的价值还是应该看他对社会的贡献。因此，我就把它送到了建设局设计院，几位建筑师看后很赞赏，后来受它的启发设计了我区贸易中心。建设局按规定，发给我们奖金六万元。我告诉他们，我们不能收，他们听我讲了原因后陷入沉思。荣，你听到这些，一定会为我们的爱自豪吧，快快养好伤吧，我陪你到我们圆柱形的贸易大厦去观光，那里的阳光属于我们。瞧，我们多富有。她的第四封信荣，我们不能欺骗自己，我毕竟是有夫之妇了，这样的事实是谁也不能替代的。请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们为我们的爱情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可是我也看到了我们这一代人为我们
14、祖国的崛起而献身的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就说他吧，我的丈夫，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奋，饱尝了人间的艰辛。就在我们厂就要破产的时候，他用华罗庚先生的系统论和控制论创造的接力法救了我们厂。可是他的成就被一些当权者占有了，这些人转而疯狂地贬毁和封杀他，多么不容易啊！他现在有肺心病，缺血性心脑血管疾病，这些病本来是可以治疗的，可他总是没白没黑地工作，现在四十岁刚过，就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就是这样的他，一天把我叫到面前。他要说什么呢，我怦然心动了。啊，他说，由他照顾我母亲，我去照顾你那孤独的老母亲。他一口气说完，就像长途跋涉后喘起来。荣，就这样我去了。老人一听到声音，就伸着两手喊，荣儿，是荣儿回来了吗？我一
15、阵心酸，上去拉着老人的手，妈妈，我是你的儿媳妇。荣，就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圆了老人一辈子的梦想。从此我陪伴着老人，一直到老人寿终正寝。老人生前我尽力不让她感到冷落，老人走的时候我也尽力不让她感到委屈。在办丧事中，我变卖了我的好多贵重物品，给了村长，最后，连我的长辫子，也卖给了一个正在拍神鞭的剧组。荣，你还记得我那两条长辫子吗？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咱俩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在公园里滑冰。当你揽着我的腰，轻轻地将我托起时，我的两条长辫子飞了起来。缩在巢中的孔雀，看到我的长辫子跑了出来，对着我们开屏了荣，就这样，在一声撕心裂肺的摔碗声中，由我代你站上了高凳，给妈妈指路：妈妈啊，你在西方大道上走好。我一
16、声哭喊，乡亲们抬起妈妈的棺材向坟地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跪下了，哭声连城一片：张大娘，我就是你的儿子啊。张奶奶，我就是你的孙子啊。荣，最后我跪在坟前磕了两个头（一个是你的），告别了这一堆黄土。她的第五封信荣，你对我越来越冷淡，甚至开始粗暴地喝斥，就连护士长也开始“驱逐”我了：你是张连长的什么人呢？我们病房探视是有规定的。天哪！我的心顿时抽紧了，脚下像在塌陷，塌陷恍惚中，我看到一对对红领巾飘动着，从你的房间出来，我真羡慕他们。不，简直是嫉妒他们。他们轮班到你这里，有的给你读报、读书；有的给你理发、洗脚；有的把你抬到花园去可是我为什么就不能去呢？我是他的未婚妻！我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啊？护士长简直是叫了一声，那你为什么才来呢？他为什么不愿见你呢？我咬住嘴唇，一别头洒下一串泪水走了。啊，荣，我为什么才来？有道是见信如见人，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