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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拿什么回报你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苏州湾外国语学校高一 胡云舒外婆是极爱她的园子的。小时候，外婆家的条件并不好，在我的心中，即便园子里的花也多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品种。尤其是外婆晚年，生活已到了窘迫的境地，靠着白天给人套毛衣挣点辛苦钱，每到傍晚，她就一直悉心地打理园子，以致我常常看到她忙得太累，偶尔坐定在藤椅上，两眼半眯着，凝视着眼前的空地。我知道，她想有一棵金桂树。每到初一和十五，外婆就带着我到附近的寺庙去祈福。寺庙很小，穿过一个狭窄逼仄的走廊便到中庭。众人面向菩萨，时而站立，时而跪在蒲团上，跟着法师诵经。里面香雾缭绕，油灯明明灭灭。我扯着外婆的衣角，似乎好奇却又警觉地保持着某种距离。外婆穿着一件
2、米黄色的针织衫，衣袖口上原有一朵耀眼的金桂花，因过多的洗涤，褪色为一块污浊的乱泥一样，混杂在那整块衣袖上，融合在一起了。时值深秋，外婆穿得太过单薄，走路时又有跛脚，揣在衣兜里的钥匙随着抖动发出铃铛般轻轻的声响。“不要踩门槛。”外婆将我的手用力向上一提，我吃力地跨过门槛。过了木门，便是很窄的走廊，再往里，便是一处透光敞亮的天地。啊，只见观音菩萨的眼眸安宁祥和，千只手像无数的河床，托举着亘古的江山和人们所有的善良的祈盼。我随着外婆跪下来。我听她念念有词，就问她。她慈祥地抿嘴一笑，将我的双手合作十字，叮嘱我闭上眼睛，向着菩萨，诚心的默默祈愿。她说：“你跟菩萨说，保佑全家平安喜乐，健康美满！”我照着做
3、后睁开两眼，恍惚间，我觉察到木门板的缝隙间透射出直切线的金色阳光，在菩萨观音的手指尖灵光闪现。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外婆有没有求一棵金桂树。她明明是那么喜欢它的。我便问她，她望着天空对我说：“有些东西是求不来的。”我不解其意，日子如旧寺庙大门上朱红色的漆，大块大块地剥落着。我已很少到寺庙祈福了。到上初中，随着课业增多而变得紧张忙碌，后来我开始接触到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形式文学，我写的文章多次发表并获奖，再后来我转到城里的新学校。新学校距离我家很远，于是父亲借钱在城里租了房子。房子实在是小得令人心酸，它不够让外婆也搬来一同住宿。那次我回去老家收拾东西，父亲和母亲帮我一一整理，他们缄默地屋里屋外进进
4、出出，好像外婆已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我见她摇着手中的蒲扇，说：“没事的，你们搬走不用想着我。这园子也得有个人来照顾。”我看着她。她始终站在园子的空地上。那块空地上仍旧不曾有什么她喜欢的金桂树啊！那刻，她形单影只地站在深绿色的园景中。尽管秋天的气候不带严冬的肃杀气氛，但此时这种深绿色的景致，似乎带着一种沉郁感，顿时让我感觉到，我与她之间，相隔太远。我走过去，扯着她的衣角，撅噘嘴，低着头，潸然泪下。“记得常回来！”外婆面带笑容。我分不清她是否已有孤单与失落，然而我分明觉察到，在她那深锁的眉宇间，隐含着深情和英气；在她那沟壑交错的脸庞，流淌着积存和热泪。“嗯。”我抬起头，倏忽间望向园子的空地，又仰目外
5、婆，肃然起敬。我转过身去,愿下次回来时回报给她一个金桂飘香的秋天。事实上是，我鲜有时间回来。读高中后，我的文学路走得颇不平坦,多次的参赛机会都没有轮到我。我愤愤的,却也只能是愤愤的。我时常放学后一个人闲游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反而不敢也没心情回到外婆身边。那年秋天，外婆跟母亲说，她总睡不好。母亲及时将她送进医院诊治。期间，她打我的电话，希望我能回去一趟，陪她一同去庙里祈福。当我听到这句话，没好气地说:“求什么求,有什么好求的？要是真能如愿,那我早就该拿作文竞赛冠军了。”“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那时那刻，外婆还在安慰我。就在那个秋天，外婆走了。她等不到冬天的雪夜与月色，等不到我许愿过的回报给她一个
6、金桂飘香的秋天，她走了。我赶回家，颤抖地揭开白布瞻仰她的遗容。我无声地望着她，我知道她的遗体将被熊熊的炉火焚烧，火光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这位饱经风霜和时间磨碎的普通老人我的外婆。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已安排好,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木石瓦墙,就像写下的文字,纵使写下千万分回报,也终将灰飞烟灭,外婆再也等不到我的金桂回报了。那一年，我放弃写作。从此，我不敢去看菩萨观音的眼睛。直到高二，在语文课上，当我读到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到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顿时，我趴在书桌上大哭不止。那一刻，我忽然醒悟，外婆的金桂花，不过是在她岁岁年年的祈盼里，早已实现。她想要的桂花树，也只是对儿孙美好生
7、活的无尽祝愿。如今，她在天堂之上，愿心中的金桂花香带给她生命圆满。我终于悟到了她的言语未尽之意。有些事物是求不来的。桂树也好，文字也好，那都只是一种心情寄托。而真正的回报,一定会是心里种植、实事作为之后，在特定的时刻悄然而至的。我正是外婆梦寐以求的桂树啊！愿我在外婆的祈愿里迅速成长起来。愿我平安喜乐，愿我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出金桂的希望。这才是我对外婆的最好回报。我重拾纸笔。那一年，我参加作文比赛，以金桂为题而折桂获奖。我望向窗外，金桂花正盛开在外婆的园子里，回报着菩萨观音手指尖闪烁的星火。（指导教师：吴素芳）写作感言:写作需要一个美好的天气和心情，需要一个信任自己的人和一双略带悲伤的眼。真正值得写作的是身边平凡而精彩的风景。当怀着感恩之心面对世界，我就该写作了。写作时的我无坚不摧，用悲天悯人的情怀写太阳与幸福，崇拜光明，哀怜黑暗，这已经融入我的骨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