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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问题讨论# 经济史: 经济学方法与历史实证主义 ) ) 答倪玉平先生 黄敬斌 在拙著 5民生与家计: 清初至民国时期江南居民的消费 6一书的后记中, 笔者曾坦承, 这本书 / 肯定仍存在很多问题, 我全不敢奢望它的出版真能 -填补空白 .或者-解决. 这个疑难课题, 倒是在 内心准备它成为进一步研究的批评标靶 0(第 419页 ), 这是笔者的真实想法。一项学术成果的问 世, 自然希望能为相关研究的整体进步作出贡献, 并引起学术界对相关课题研究关注度的提升, 无 疑也应做好面对批评和争论的准备。 近日, 接读倪玉平先生的书评 5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经济史? 6 (以下简称 / 倪文0), 感受
2、颇为复 杂。一方面, 非常感谢倪先生对拙著及相关研究课题的关注, 感谢他从各方面提出的批评意见。另 一方面, 细读书评, 感觉倪先生对拙著基本结论的理解偏差颇大, 对拙著的研究涉及的材料、 方法的 把握及据此提出的各项批评多有偏颇。倪文论及经济史研究的方法论问题, 强调经济学与史学方 法的并重, 整体上当然不错, 但结合书评的细节来看, 则多不能契合。 一、5民生与家计6一书的基本结论 倪文似乎认为, 总体看来, 拙著力图要证明的是江南的 / 普通大众歌舞升平, 闲庭信步 ,过 着优哉游哉的-奢侈性 .生活0, 而且这是拙著/ 反复论证0的主题。这与拙著的基本结论相去甚远, 书中对江南农民的日
3、常消费水平的评价性结论如下: /我们的结论是 18世纪江南农民的消费水平 虽非太高, 但也不是生活艰苦, 与国内其他地区和历史上的其他时期比较, 可以说是处于比较优越 的状态之下, 即使与当时的西欧世界比较, 在某些方面可能也较为优越。黄宗智的-糊口经济. 一 说, 很难站得住脚。 0(第 330页 )不认同清代江南农民的日常消费是 / 糊口经济 0, 当然绝不等于视 之为/奢侈0, 二者远不是 /非此即彼 0的选择, 这一点毋庸多论。笔者还指出, 在江南社会内部比 较, /王家范关于江南一般劳动者-贫困型 .消费的判断, 从逻辑上来说无可辩驳, 因为一个社会所 有成员的收入和消费水平, 不可
4、能做到完全均一, 则必然有富有和贫乏之分, 只不过不同时代、 不同 地方-贫困. 的标准或者说底线不同罢了。 0(第 328页 ) 113 黄敬斌: 5民生与家计:清初至民国时期江南居民的消费6,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9年版。以下引用只注明页码。 2011年第 1期 实际上, 对于 /奢侈0这一概念, 拙著花了很大篇幅加以剖析, 并认为按照经济学的严格定义, 奢侈是一个具有相对性和动态性的概念, 因此是/天然地与少数阶层联系在一起 0的, /奢侈消费的 主体始终都只能是上层社会0。对于将 /普通大众0的消费生活定义成 / 奢侈 0, 或者说 /奢侈风气 弥漫到下层社会 0这样的提法, 笔者明
5、确表示不赞成。至于历史文献中记载的 /风俗奢靡 0现象, 今 天需要审慎分析以判断其性质: 其中有一些现象从社会学上看实际已经构成民众的必要开支, 如婚 丧和节庆消费, 有一些不过是正常的日常消费项目, 如娱乐休闲活动, 还有一些确实反映着大众消 费水平的提高, 但只有从苛刻的传统经济伦理观出发, 才会视之为 /奢侈0 (第 270) 279页 )。由此 认识出发, 拙著如果/ 反复论证 0江南农户或 /普通大众 0的消费是奢侈型的, 甚至是 /花天酒地 0 的, 岂非自打嘴巴? 当然, 倪先生对于 /奢侈0肯定有他自己的看法和评判标准, 他也许从拙著关于 18世纪中期、 19世纪中期和 19
6、30年代三个时期江南农家典型消费水平的估算出发, 认为相关的估计数字是如 此之高, 足可以称为/ 奢侈 0了。对于具体的量化数字是否过高的问题, 容在下文展开, 这里只需要 提出一点: 恩格尔系数高达 0. 6的/奢侈消费0, 无论按照什么标准来衡量, 都像是一个悖论。 二、恩格尔系数与经济学方法的/适用性0 倪文认为拙著关于清代至民国时期江南农民消费水平的定性完全是以恩格尔系数为 /核算标 准 0的, 这是又一个误解。笔者在作出 /江南农民的消费水平虽非太高, 但也不是生活艰苦0的结论 之前, 按照现代食物营养学关于各类营养成分的推荐摄入量对民国时期江南农民的食物消费估计 量作过分析 (第
7、105) 110页 ), 将 18世纪江南农民的食物消费状况与彭慕兰提供的 18世纪末英国 劳动者的食物消费量作过比较 (第 329) 330页 ), 同时将 18世纪江南农民的各项消费数字与 1978 年的全国农民人均消费量作过比较 (第 330页 )。恩格尔系数在这里虽然也是一项参考因素, 但绝 非唯一的判断标准。而且, 笔者明确指出: /衡量现代居民生活水平高低的恩格尔系数标准 (如联 合国粮农组织制订的恩格尔系数在 59 % 以上为贫困型消费的标准 ), 不可径直用于二三百年前居 民生活水平的评判0, 首要的原因是/ 现代居民面临的消费可能性, 比 18世纪的农民要大得多 0(第 32
8、8页 )。因此, 任何用于判断居民生活水平高低的恩格尔系数标准, 都是有 / 时代性 0和 /民族性0 的, 在使用时绝不可简单化, 在这一点上倪文的批评意见笔者完全同意。 然而, 在进一步的论述中, 倪文试图从根本上否定恩格尔系数、 恩格尔定律在中国的 / 适用 性 0, 并判定恩格尔系数/是一个用于考察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消费水平的理论模型 0。实际上, 恩格 尔系数在今天中国的统计工作实践中, 是一个每年都要计算、 公布的重要指标, 用于衡量城镇、 农村 居民生活水平的变动。5中国统计年鉴6关于恩格尔系数的定义如下, 可与拙著及倪文所引的相关 定义参证: 恩格尔系数: 指食物支出金额在消费性
9、总支出金额中所占的比例, 计算公式为: 恩格尔系数 = 食品支出金额 /消费性总支出金额 100 % 所谓恩格尔定律, 含义无非是随着家庭实际收入的上升, 恩格尔系数将逐步下降。在这里, 所 114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 5中国统计年鉴 20086, 中国统计出版社 2008年版, 第 354页。 黄敬斌 / 经济史: 经济学方法与历史实证主义 谓 /消费性总支出 0是有严格的内涵规定的。拙著在导言部分对何为 / 消费 0从经济学理论出发作 了详细的界定, 倪先生似乎未加注意, 在这里进一步引用目前国家统计局对于城乡居民消费性支出 的几个大类划分: 食品、 衣着、 居住、 家庭设备用品及
10、服务、 医疗保健、 交通通信、 文教娱乐用品及服 务、 其他商品及服务, 其中 /居住 0部分主要包括住房、 水电燃料及其他两个细目。 因此, 恩格尔系 数的计算绝不是倪先生想象的那样, 可以通过增减列入计算的开支项目而任意操纵。拙著固然没 有将买书、 逛妓院之类花费列入江南农民的消费账目之中, 这只是因为就清代到民国时期的普通农 户来说, 这些消费即便不能说绝对没有, 也可说是凤毛麟角。如果对江南的绅士和商人阶层作类似 的研究, 自然就必须把这些消费项目考虑进去, 这不是要 /刻意降低恩格尔系数0, 而是绅商阶层的 恩格尔系数本来就比农民低, 这也正是恩格尔定律的表现。另一方面, 倪文说/
11、房租纳入恩格尔系 数是值得推敲的 ,一般学者在计算恩格尔系数时也并不会列入 0, 也不知根据何在。倪先生也 知道/住房系一次性投资0, 因此经济学中估算居民的住房消费, 从理论到实践上都是针对房屋的 租金而言, 对于居住自有房屋者则估算其房屋的潜在租金, 即居住自有房屋的机会成本。今天中国 农村居民的住房仍/基本都是自建自住0, 租房居住的情况很少, 但历年的5中国统计年鉴 6中, 农村 居民的住房消费开支数字仍历历在目。 倪文又提出, 中国居民相对西方人更重视储蓄, 清代的社会保障机制很发达, 这是 /恩格尔系 数所无法涵盖的 0, 看来这就是倪先生认为恩格尔系数不适用于分析中国居民消费的理
12、由。我们 可以做一个数字游戏: 假设中国居民和西方居民的可支配收入相等, 比如都是 100美金, 由于中国 人的储蓄倾向较强, 因此中国人实际用于消费的收入只有 80美金, 其中 60美金用于食物, 因此中 国人的恩格尔系数为 0 . 75 , 西方人则将全部收入用于消费, 其中也是 60美金用于食物, 故恩格尔 系数为 0. 6 。在这里我们确实看到了 /民族性 0的差异, 但是, 显然无法得出恩格尔系数 / 无法涵 盖 0中国人的消费行为的结论。根据恩格尔定律, 我们可以预测, 随着可支配收入的增长, 无论是 中国人还是西方人, 其食物消费占消费总支出的比重即恩格尔系数都将下降, 虽然由于
13、中国的 /文 化传统 0, 在相同的可支配收入水平上, 中国的恩格尔系数也许始终比西方人的高。非要说 /西方 资本主义0居民的消费符合这一规律, /东方封建主义0居民的消费则不符合, 是难以找到令人信服 的理由、 缺少论证逻辑的。至于社会保障机制对居民消费的影响, 今天我们都已知道, 社会保障体 制越完善, 居民的消费倾向就会越高, 其效应恰好与中国重视储蓄的 /文化传统 0相反, 跟恩格尔系 数和恩格尔定律的/适用性 0同样没有关系。 三、关于量化研究的几点说明 倪文以很大的篇幅质疑拙著/数值估计的合理性0, 确实, 中国经济史的研究发展到今天, 量化 的研究既是一个总的趋势, 又是最大的难
14、点之一。特别在近代以前, 历史文献中准确可靠的数字太 少, 导致学者们在进行估计时只能采取各种间接的途径, 甚至是/ 毛估估 0。研究者在进行数据处 理的时候, 也容易倾向于选择对自己希望得出的研究结论有利的材料和数字。拙著的量化研究并 不能避免这些问题, 例如, 以民国年间的调查数字倒推 18 、 19世纪的数字, 用米价估算一般物价水 平的变动, 从产量数据匡算消费数据, 有些场合下对社会调查数据进行修正等等, 都只是缺乏材料 条件下一种尝试性的努力, 笔者衷心希望学术界同仁能从方法、 材料、 论证逻辑等各个方面找到更 115 5中国统计年鉴 20086, 第 331 、 343页。 20
15、11年第 1期 好的路径, 以推进相关的研究。 然而, 倪文的批评却多少显得有些粗疏, 在第二部分 3000多字的篇幅中, 除了有两句话不超过 50个字提到民国时期的社会调查材料/ 准确性并非白璧无瑕0、 调查结论 /五花八门0之外, 倪文对 拙著各项量化研究所依据的原始史料和二手研究成果, 未作丝毫检视和分析 (倪文第三节专谈 /经 济史材料的解读 0, 但也没有涉及到任何一条拙著据以作量化研究的材料 ), 也没有提出任何一项 反面材料或研究成果。大多数场合下, 倪文所做的只是将拙著的结论罗列出来, 然后判断或质问 说: /这样的估计, 自然让人无法接受 0, /这是不是又有点超出我们的想象
16、了呢0, / 这是有悖于常理 的 0, /这样的估计, 是不是显得过于乐观了呢0,这样的评论, 多少有些粗率。 倪文所依据的/常理0或/常识0的标准, 看来主要是田赋数额和土地价格, 文中提出了5浦泖农 咨 6关于道光年间松江府田赋征收标准的记载, 乾隆元年苏州府的地价、 乾隆十六年南汇的地价各 一例与拙著的各项估计结果比较。倪先生大概认为, 对于普通农户来说, 田赋缴纳应该是 /不堪重 负 0的, 土地价格应该是/高不可攀0的, 因此一旦出现/一个家庭每年的剃头费用, 居然要占全部田 赋支出的近一半 0, /一个家庭两年的燃料费用就可以买地一亩 0的情形, 就不免要惊诧。然而, 这 样的/常识0可能是大有问题的, 清代以来中国的田赋负担到底算重还是算轻, 是越来越重还是越 来越轻, 王业键有非常精彩的研究, 无须我在此赘谈。这里仅引用一条调查材料: 根据 1935年中 国经济统计研究所在吴兴调查所得的数据, 当地农户每年每户支出的田赋和其他捐税数额共计 7 . 33元, 仅占家庭年 (生产和生活 )总开支的 2 . 5 % 。 受调查农户平均 /每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