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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载吴语研究（第二届国际吴方肓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海市语文学会、香港中国语文学会合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年）苏州话“勒X”复合词*刘丹青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上海师范大学语言研究所零小引“勒X ”复合词是指苏州话中的一种虚实兼用的复合词，包括“勒里” 1-55、勒喙（=勒笃）123-25、勒浪1 23-2 仝_-55、勒海1 23-2-55、勒搭1 23-25”。类似结构的词散见于各地吴语，如常州的“勒头”、杭州和宁波的“来东”、绍兴的“来域”、无 锡和金华的“来里”、台州（椒江）的“在址”、丽水的邛豈址”、温州的“是搭”等。这类 复合词有时被看作是吴语的特色成分，其实类似词语还见于
2、许多南方方言，如广州话的“II 係度”、服州话的著礼”、泉州话的“I I伫例”等。因此，本文对苏州话“勒X”复合词的 分析，一定程度上也适合于其他方言中的同类词项。对“勒X”词语的最初注意可以追溯到吕叔湘（1911,见吕著1984）。吕先生在分析近 代汉语“在里”时指出“在里”在结构上与苏州话“勒里”这类复合词有共同点。20世纪 80年代以来，专论苏州话、上海话“勒X”词的文献不绝如缕，如于根元（1981）、巢宗祺 （1986）、平悦铃（1997）、徐烈炯、邵敬敏（1998）等。讨论体范畴的论著也非常关注这类 复合词作为体标记的作用，如张双庆主编（1996）中石汝杰（苏州话）、游汝杰（杭州话）
3、、 曹志耘（金华汤溪方言）、潘悟云（温州话）、陶寰（绍兴话）、刘丹青（东南方言比较）等 文。这些论著对有关词语的结构及句法表现已作了相当详尽的描写分析。本文无须重复前人已做过的工作，而拟围绕苏州话“勒X”复合词的有关事实用“上、 下”两篇讨论前人注意不多的两个相关的问题：1、“勒X”的内部结构是什么？具体地说，是不是动宾结构或介宾结构？2、老苏州话“勒里”表近指、“勒喙”表远指，这种意义的分工从何而来？有无构词上 的理据？本文对上述问题的初步结论是：1、“勒X”不宜看作动宾结构或介宾结构，而是动词和后置词（即后置介词）的直接组 合或前置词和后置词的直接组合，这种组合來源于后置词之前的名词性成分
4、的省略。2、“勒里”和“勒跺”的远近对立与“里”、“喙”本身的词义没有直接关系，而来自于 苏州话人称代词复数后缀的不对称：“里”用于第一人称，“II朵”用于第二第三人称，由第一木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肓研究所研究课题“吴语句法类型研究”成果的一部分。人称和第二第三人称的对立导致近指和远指之对立。壹“勒X”式词的结构关系苏州话“勒”像普通话的同义词“在” 一样兼作存在动词和处所前置词，如:(1) 小王勒图书馆里。(动词)(2) 小王勒黑板浪俶和写字。(前置词)从这个角度看，“勒里”似乎可以看作动宾结构或介宾结构。可是，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 这样的分析会遇到困难。“勒里”的里”在普通话中已经相当虚化
5、，可以看作后置词，不过在个别特殊条件卞 仍残留方位名词的用法。如“往里走”等。苏州话的“里”完全不能单用。普通话用“里”、 “里面”的地方苏州话都要用“里向”，如“望里向走”。因此，作为动词兼介词的“勒” 是没有机会直接带“里”构成一个动宾结构或介宾结构的。人们也许会说，当初“勒”带“里”时，可能“里”还是能单用的。可是这种说法遇到“勒浪”还是不行。“勒浪”的“浪” 1=虽然是“上” 431的音变,有“上”的意义, 但这种读音的“上”只在后置词位置出现，如“凳子浪、报纸浪、历史浪”。处于其他位置 时上”它都要念“上” z=231,如“上头、上有老下有小、上车、走上去、上级”。也就是说，作为方位
6、名词、动词、趋向动词乃至构词成分的“上”在苏州话中一直保持着z2231的规则读音，只有在名词性成分后的后置词位置才变读为不规则的“浪”。因此，“勒”完全 没有机会像普通话的“在上”那样直接带“浪”作宾语。其他几个复合词“勒海、勒II朵、勒 搭”中的“海、喙、搭”是更虚化的成分，无一能单独充当处所方位名词，只能作后置词或 后缀(详下)。作为存在动词和介词的“勒”无法跟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构成一个句法单位。 既然“勒”不能带这些X作宾语，那么“勒X”也就无法分析为动宾结构或介宾结构了。既然“勒”无法与“里”等X成分直接组合构成动宾或介宾关系，那么“勒X”作为复 合词又是如何形成的呢？巢宗祺(1986)
7、提出这些复合词是由“缩合”的方法构成的，例如 “勒学堂里勒里”、“勒某人海头一勒海”等。因为所有的X都有用作后置词或处所后缀的 功能，所以巢文的解释不但是最好的解释，而且也基本上是唯一可行的解释，否则难以理解 为什么勒”可以跟这些从不单用的X组合。刘丹青(1996)也用类似巢文的方法来解释这 类复合词的来源，即：(3) “勒浪”来源：坐勒凳子浪坐在凳子上一坐勒浪坐在那儿.坐若“里、浪”作为后置词大致与普通话后置词“里、上”对应，无须细述。卞面我们再介 绍一下“勒X”词中其他几个X在苏州话及其邻近方言中作为后置词/后缀的作用。“跺”的一个主要用法是作为第二、第三人称代词的复数后缀，即“唔喙” n
8、231-21 to 和、俚喙111，_55 to 回”。重要的是，吴语代词复数后缀不是真表复数，而是表集体或集 合（钱乃荣1999称为“群集”，甚妥）。所以它不但能加在人称代词后，也可以加在人名后构 成表示该人所在的群体、家庭乃至家里，如“小明喙”。在“NP喙”表示某人家里时，“喙” 就具有了方所后置词的作用，具有介引方所题元的作用。实际上，带“喙”的代词也可以用 作方所题元。先看“小明II朵”。这个单位表示小明所在的一群人（临时的或固定的），如“小 明喙走哉”表示“小明他们走了”或“小明一家走了”。这与英语复数后缀用于专有人名意 思不同。英语several Joluis表示几个叫John的人
9、。“NP【垛”表示一家人的意思又连带具有“家 里”的意思，由实体NP兼指方所性题元，这时“II朵”的作用更像一个方所后置词而不再是 一个复数/群集后缀。苏州话的指人NP加“II朵”都有这种用法，如（4,5）（例5取自石汝杰 1999:90）。带复数后缀的代词在老苏州话中也可以用来表示某人家里，如（6）,这时候，“喙” 也有了方所后缀的作用：（4）今朝头还要到七老官朵去个哉。（三笑P15）（5）姆妈勒隔壁王好婆笃讲闲话。妈妈在隔壁王奶奶家说话。（6）倪二倨明朝去吃酒，请耐二條六点钟到俚笃。海天雪鸿记6回例到七老官朵去”就是“到老七家去”。例（5） “勒隔壁王好婆笃”就是“在隔壁 王奶奶家”。请特
10、别注意中的“俚笃”。字面上它就是复数代词“他们”，但这里它跟“名 词+11 朵” 一样也是表示处所的，即“他（们）那儿”或“他们家”。“II朵”在（4-6）中的处所后 置词/后缀用法，特别是（6）词中复数代词表处所的用法，在当代苏州话中不多见了，现在表 处所的“II朵”多换用另一个方所后置词“搭”，表示某人那儿（不限于家里），或用更加明确 的“NP II朵屋里”来表示“某某家里”。（4-6）中的“喙（朵、笃）”都可以换用“搭”或在后 面加“屋里“。但在邻近方言中，名词代词的复数/群集后缀兼处所后置词的用法仍很常见。 如无锡话的“里”，可以说“住勒在老王里”，也可以说“住勒我里我家”、“住勒你里
11、你（们） 家”、“住勒佗里他（们）家”。可见，“NP+复数后缀”兼表处所是吴语中的常例。显然，“勒 喙”也是从“勒某人II朵”这种结构省略其中的“NP”（包拾代词）而来的，跟“勒里”、“勒 浪”来自“勒NP里”、“勒NP浪”的过程一致。下面再看“勒搭”的“搭”。“勒搭”不见于海上话列传等早期苏州话文献，看来是 后起的。但“搭”作为方所后置词和后缀的作用在苏州话中却一直十分活跃。“搭”可以加 在一切指人名词、代词后表示某人那儿”，如老王搭、老师搭、我搭、傑搭、俚搭”等。“NP搭”不限于指家里，而可指某人当时所在的任何地方，如“老王现在勒火车站，傑快 点到老王搭去”，就表示叫听话人赶快到老王现在所
12、在的火车站去。其他方言或早期苏州话 中由代词复数后缀兼作方所标记的情况，在当代苏州话中也多换用“搭”，如（6）用今天的苏 州话说就最好说成“请傑六点钟到俚搭”。此外，“搭”还作为构词成分用在处所指示词 和疑问代词中，如”埃搭C44-55 ta 5-2这儿、威搭uC44-55 ta 5-2那儿、哪搭no23ta 5-2哪儿”。这时，“搭”的身份就不是独立的方所后置词，而是形态上的处所后缀，而句法上的前后置词兼形态中的前后缀也属于语言的常见现象。既然“勒”有人量机会用在 “勒NP搭”中，如“勒老王搭、勒我搭、勒埃搭”等，由此形成“勒搭”是很自然的。最后看“勒海”。老苏州话“勒海”用得很少（海上花列
13、传全书仅3例），现在才成 为最常用的“勒X”词之一。“勒海”在周闱不少方言特别是上海话中很常用，在早期上海 话文献中不少用例（字有其他写法）。不排除苏州话“勒海”是外来形式。苏州话“海”（本 字当为有处所义的“许”，说见潘、陶1999:47-50）作为处所词语的用的机会不多。苏州郊 区郊县有将东头、南头等说成“东海、南海”等的，可证其为处所后缀，只是苏州城里不常 用。上海话可用“海头”起苏州话“搭”的作用，如苏州话的“勒老王搭”在上海话中可以 说“辣老王海头”，可见“海头”整体是一个处所后置词。由于“海头”是两个音节，假如 缩成“勒海头”就超过了各地“勒X”共有的双音节形式，因此它自然地被简化
14、成了“勒海”。 所以“勒海”也是“勒”和方所后置词的结合，由“勒NP海头”而来。本文虽然赞同巢宗祺（1986）用“缩合”解释“勒X”的来源，但在句法观念上，我们 和巢文还有一些差异。巢文采用汉语语法学通用的方位词”观念来解释“里、浪”等X 的作用，而这种观念说不清楚所谓方位词和前面的NP （名词性成分）到底是什么句法关系， 况且“喙、搭”等也不能归入方位词。本文采用方位名词和后置词区别对待的观念。假如“方 位词”仍带有名词性，则与前面的NP是偏正关系，如“凳子上头”中的上头“可以单说, 还可以插进定语标记说成“凳子的上头”（普通话）或“凳子个上头”（苏州话）。而像“里、 浪、喙、搭”等完全没有
15、名词性的X成分则看作已经虎化的后置词或处所后缀，具有介词性, 它与前面的NP构成后置词短语或处所代词，假如前面再用“勒” 一类前置词，则可以形成 前后置词并用的框式介词（如“勒凳子浪”）。按这样的观念，“勒X”复合词基本上来源于 “勒”和后置词短语“NPX”的组合，通过其中NP或代词的省略而构成。所以“勒X”产生 的总体过程可以图示如下：（7）“勒X”的形成过程：存在动词前词+NP +后词/处所后缀-存在动词/ 前词+后词/处所后缀巢文在解释其缩合过程的同时并没有对“勒X”是否属于动宾或介宾关系提出看法，而 本文则否定了其动宾或介宾关系的性质。为什么汉语中虚化的方位词和其他一些虚化词语宜看作后
16、置词？汉语为什么有框式介 词的情况？这些问题详见刘丹青（2001a）的讨论：关于后置词在吴语中的句法地位和发达 程度，参阅刘丹青（2001b）o本文不再赘述。下篇勒里”靛勒喙”近指远指探源在“勒X”诸词项中，今天的苏州话最常用“勒浪”和勒海”两词，可能分别带有轻 微的近指和远指意味，但很不明显，两者实际上经常町以互换。不过十分明显的近指还是排 斥“勒海”，例如主人在家里邀请客人就在主人家住下，可以说“傑就住勒浪吧”，却不宜说 “傑就住勒海吧”。从晚清的苏白小说海上花列传看，当时“勒浪”和“勒海”用得还 不多，而且没有远近之别，犬体上是“勒浪”用于不分远近的距离，而“勒海”限于表示“在 内”之义。今天表示“都在内、总共”的用如副词的固定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