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化现象刘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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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外语与外语教学(大连外国语学院学报)1998年第 5 期(总第 107 期)湖南师范大学教 授 刘重德“欧 化” 辨 析兼评“归化”现象英译汉中的所谓欧化现象,实指英化现象,常有争论,莫衷一是。笔者也曾多次考虑过这个 问题,现略抒己见,以就正于读者和专家。大家知道,世界上各民族的语言都是不断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 的,绝非一成不变。根据斯大林的观点来说,语言“是千百年来社会历史全部进程和基础历史 全部进程所产生的。语言不是某一个阶级所创造的,而是全社会、社会所有阶级、几百代的 努力所创造的。”换句话说,“它是许多时代的产物,在这许多时代中,它形成起来、丰富起来 发展起来、精

2、炼起来。语言不断发展这一科学论点,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一例外，汉语 如此,俄语如此,英语亦如此。对比一下古汉语和现代汉语 ,就会立即发现千百年来的惊人变 化。现在让我们先对比一下论语第一篇学而的头两章古汉语原文和它们相应的现代汉语的译文:原文:(1)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 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2)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 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 者,其为人之本与!译文:(1) 孔子说:“学习而且时常温习所学的东西,不也是(令 人)高兴的吗?有朋友自远方来,不也是(令人)快乐的吗?人 家不知道自己,

3、自己不抱怨,不也是君子(的表现)吗?”(2) 有子说:“为人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却喜欢冒犯上级, 这种人是很少的;不喜欢冒犯上级却喜欢作乱,这种人是没 有的。君子追求根本。根本确立了道义就会产生。孝顺父母尊敬兄长，这就是仁的根本吧!”从读音、用词到造句方法,只消一看一读,便会立即感到古今大不相同。例如“, 说”读“月”, 相当于现代汉语“悦”字;“弟”读“替” ，相当于现代汉语“悌”字。就词汇构成说，古汉语 单音节较多。就句式说，陈述句、疑问句、否定句等表达方式均不相同，不用剖析，便可看得一 清二楚。俄语从普希金(1799-1837)逝世一百多年来所发生的变化，也同样是很大的。俄语发生了 什么变

4、化呢?“在这个时期中，俄罗斯语言大大地增加了词汇，有很大一批陈旧了的词从词汇中 消失了，有很大一批词的意思改变了，语言的文法构造改进了。至于普希金的语言结构和它的 文法构造及基本词汇，几乎完全保存下来了,成为现代俄罗斯语言的基础。”英语发展的历史尤为复杂，至少可分古英语、中古英语和现代英语三大阶段。其变体也 最多，诸如英国英语，美国和加拿大英语，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英语，印巴英语、非洲英语等，各 有特点，各有习惯用法，特别是词汇中外来语之多，堪称各种语言之冠。英语语法结构的变化也 很大，总的特点是由综合形式走向分析形式，整个句子结构变得比较简单和合乎逻辑。理解了各民族语言本身都在随着社会发展而发展

5、、随着时代变迁而变迁这一普遍规律， 对于英译汉中出现的一些欧化现象，就会认为是不可避免、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第一，翻译 牵涉到两种不同语言的转换;第二，各种语言各有特点 ，尤其是两种不同语系语言之间的差异 就更显著;第三,翻译和创作不一样,译者必须时刻尊重原作的思想内容、原作的语言特点、文 化内涵以至原作的文体风格。如果所译的是文学作品,译者更须力争做到信、达、切,即“信 于内容，达如其分，切合风格。不少中外著名翻译家均有类似论述。例如严复的信达雅、林 语堂的信达美、英国泰特勒的三总则。当然,像朱光潜教授那样,用一个信字来概括文学翻译 的要求，也会达到殊途而同归的效果。他说:严又陵以为译事三难

6、;信、达、雅。其实归根到底， “信”字最不容易达到。原文“达”而“雅” ，译文不“达”不“雅” ，那还是“不”信;如果 原文不“达”不“雅” ，译文“达”而“雅” ，过犹不及，那也还是不“信”。所谓“信”是对 原文忠实，恰如其分地把它的意思用中文表达出来。有文学价值的作品必是完整的有机体，情 感思想和语文风格必融为一体，声音与意义也必然无间。所以对原文忠实，不仅是浮面的字义 忠实,对情感、思想、风格、声音节奏等必同时忠实。上引各家的论点，文字表述尽管不尽相同，但究其精神实质，则不妨暂作如下概括:在翻译 过程中，译者必须对原文亦步亦趋，紧扣原文，以原文为本，万变不离其宗。违背这个总原则总要 求，

7、翻译便不成其为翻译。在此前提下，来进一步讨论英译汉的欧化问题，则更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之所以称欧化， 乃是因为近代中国所译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包括文学）的作品，多译自欧洲英、德、法、俄 等主要外语语种，实质上它在这里只是:“外化”或“洋化”的代名词。既然是翻译，在大不相同的两种语言转换的过程中，遇到彼有此无的人名地名、物质名称、 抽象名称怎么办，你能不面对这种现象设法或音译或意译或音意合译把这些名物一一移植过 来吗?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现代汉语中就出现了诸如威廉莎士比亚之类的洋人名,伦敦、巴黎 之类洋地名，咖啡、可可之类的洋饮料，鳄鱼眼泪、一石二鸟之类的洋成语。要想避免词语的 欧化，你除非不

8、从事翻译，否则，就无处可逃。譬如说，你译的是自然科学，能不接受火箭、激光、 镭、钡、软件等等的外来新词语吗?回顾一下本世纪初我国引进社会科学的过程，就更为有趣了。有些名词都有过先音译后 意译的过程，例如science先音译为赛恩斯,后意译为科学democracy先音译为德谟克拉西，后 意译为民主;bourgeois先音译为布尔乔亚,后意译为资产阶级;proletariat先音译为普罗勒塔利 亚，后意译为无产阶级。经过广大读者的筛选鉴定，音译被淘汰，意译被采用。再拿我们最熟悉 的“社会主义”一词来说，也还是直到1902年才在中国新民丛报上第一次出现。年轻时 候一度在文学书中读到过一个音译词“烟士

9、皮里纯” ，至今还记得。目前年轻人可能不知道 它指什么，因为它早已被其相应的意译词“灵感”取而代之了。由此可见 ，语言文字的演变， 也颇有点像物种演变的道理:适者生存，劣者淘汰。关于外译汉中的欧化（洋气）问题，鲁迅有很精辟的论述，他说“: 如果还是翻译，那么，首先的 目的，就在博览外国的作品，不但移情，也要益智，至少是知道何地何时有这等事，和旅行外国是 很相像的:它必须有异国情调，就是所谓洋气。其实世界上也不会有完全归化的译文，倘有，就是 貌合神离，从严辨别起来，它算不得翻译。凡是翻译，必须兼顾着两面，一当然力求其易解，一则 保存着原作的丰姿。”此外，鲁迅还主张译文中可以装进异样的句法。举例说

10、：“远的例子， 如日本，他们的文章里，欧化的句法是极平常的了;近的例子，就如来信所说，一九二五年曾给群 众造出过“罢工”这一个字眼,这字眼虽然未曾有过，然而大众已都懂得了。我认为，对英译汉中的欧化问题，我们所应采取的正确态度是：既有必要又要适度。过犹不 及，生搬硬套与拒不吸收，都是同样不符合翻译的客观规律的。我国长期的翻译实践业已证明，译文中欧化（洋化）已经极大地丰富了我们的现代汉语。朱 自清说：“新文学运动和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语在加速地变化。这类变化，一般称为欧化，但称 为现代化也许更确切些。这类变化虽然还只见于写的语言白话文，少见于说的语言，但日 子久了，说的语言自然会跟上来的。北大王力

11、教授经过多年研究，在 1954年出版的中国现代语法一书中，专门写了欧化的语法一章,他说:“最近二三十年来,中国受西洋文化的影响太深了,于是语法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这种 受西洋语法影响而产生的新语法,我们叫它做欧化的语法。“咱们对于欧化的语法,用不着赞成,也用不着反对。欧化是大势所趋,不是人力所能阻隔 的;但是,西洋语法和中国语法离得太远的地方,也不是中国所能勉强迁就的。欧化到了现在的 地步,已完成了十分之九的路程;将来即使有人要使中国语法完全欧化,也一定做不到的。“所谓欧化,大致就是英化,因为中国人懂英语的比懂法、德、意、西等语的人多得多。 拿英语来比较研究是更有趣的事;”王力把中国语法中的欧

12、化现象综括成六个子目 ,例证丰富,但限于篇幅,每个子目只能选 举数例;一、复音词的创造 凡两个或更多的字合成一个词,叫做复音词。中国本来是有复音词的,近代更多,但是不像现代欧化文章里的复音词那样多,打个很粗的比例,古代近代和现代复音词数目大约是一、三 和九之比。例如:咖啡(coffee),坦克车(tank),逻辑(logic),幽默(humour)。二、主语和系词的增加(一) 主语的增加 近来书报上的文章,因为欧化的缘故,主语的数量渐渐增加,所以不用的地方也用起来了。例如:我在康桥虽没马骑,没轿子坐,却也有我常常在夕阳西晒时骑了车迎着天边扁大的日头直 追。 (徐志摩我知道的康桥)(二) 系词的

13、增加 对描写句增加系词“是”的这一欧化现象,王力持怀疑态度,笔者同意他的分析,它在现代汉语的发展中,仍有待时间的进一步考验,所以例句从略。(三) 句子的延长 句子的延长,就是多用句子形式和谓语形式构成次品或末品。本来,复音词增加,已经使句子加长了一倍,再多用次品句子形式之类,自然更长了。红楼梦一类的书,也不是绝对没有长句子。例如: 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但是,到了现代欧化的文章里,更大量地应用了。例如: 夜里她也曳着白衣蓝裳,头上插着新月的梳子,胸前挂着明星的璎珞,翩翩地飞行于海波 之上。 (谢冰

14、心往事)本节里所谓句子的延长,并不是说每一个欧化的句子都比非欧化的长,而是多数的欧化句 子比非欧化的长。句子长的原因是有长的修饰品,而长的修饰品就是西文的一种特色。有时 候,若要运用现代的思想,使文章合于逻辑,确有写长句子的必要;但是,勉强把句子拉长应该认 为是一种毛病。所以句子的欧化应该是不得不然的,而不应该是勉强模仿的。(四) 可能式,被动式,记号的欧化 这类欧化现象,一般人印象较深。为了节省篇幅,恕不举例。(五) 联结成分的欧化 欧化的文章对于联结成分,可以有三种办法:(1)扩充中国原有的联络成分的用途,如“和”“而且”“或”“因”“虽”“纵”“若”等,都比以前更为常用;(2)借中国本来

15、的动词去抵当英 文的联结词，如以“在”和in相当，以“当”和when相当;(3)以中国动词和联结词合成一体去 当英文的联结词,如以“对于”和“关于”和to或for相当等。(六) 新替代法和新称数法新替代法如第三人称之分阳、阴、中三性:他(he)、她(she)、它(it )等。新称数法,受西洋 的影响颇大。除了“公尺(metre)” “公升(litre)” “公斤(kilogram)”之类外，最常用的还有“码 (yard)” “磅(pound)” “吨(ton)”等。根据笔者的研究,还有一种已被现代作家接受并运用的欧化句式 ,王力还未曾提到,那就 是某些状语从句的后置,特别是原因状语从句、条件状

16、语从句和让步状语从句的后置。这种 新句式不仅在现代翻译文学中,而且在现代文人所写的散文和小说中,均属常见。这类状语从句,在从前汉语的传统表达法中,多为从句在前,主句在后。但自20 世纪初中 国新文学运动以来,在翻译的影响之下,这类欧化现象已被许多文人接受,因为它们像别的有 用的欧化现象,在不知不觉中丰富了现代汉语,因为它们都是出自语境的需要。例如:1. 过去的几十年里我的生活一直非常宁静。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 因为我不 善于与人交往；因为我希望工作，喜欢安静；也因为我身体不很好，需要休息。”这是文学翻 译的例。很明显,它是出自篇章语境的需要。第二句是跟着第一句来的,写到这里,信的作者忽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