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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法治的信仰我们对这个社会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不满，人们在各种公共事务上的意见极少一致，无论是 民主宪政还是医疗教育。但在这仿佛无休止的争论中，有一点却意外地得到了几乎毫无争议 的肯定：法治是我们的必经之路。然而事实却是，当我们在生活中挣扎，对法治翘首以盼，梦想着更好的法律和制度给我 们带来幸福生活的时候，失望却不时地将一桶桶凉水泼向我们的热情。我们常常将这种失望 归咎于法律的不健全，但当我们把目光转向法制先进的西方社会时，却会发现在那里对法律 的抱怨和争论却更多。“对我们来说，法治文化既是引以为傲的成就，也有令人悲哀的一面。这种悲哀只能通 过另外一场革命来克服，别无它法。革命则往往意味着法律的
2、重建，将历史推翻重来。这样 来说，问题不在于哪一套法律，法律本身就是症结所在。”保罗卡恩试图在当法律遇见爱 一书中，通过对莎士比亚的名篇李尔王的解读，探寻包含在法治信仰中的悲剧性因素。李尔王的情节是大家熟知的，但在传统理解中，这个故事不过是刚愎自用、不辨忠 邪、自作自受的国王，口蜜腹剑、恩将仇报、争风吃醋的女儿，利欲熏心、心狠手辣的私生 子，与那些单纯善良忠诚的臣子之间的纠葛。更深入一点也无非也是对那个时代制度的质疑： 如果实行法治或许就能够天下太平了。但作者却摒弃了单纯的心理或政治视角，从政治心理 的角度来解读李尔王中所有人物的行为，深入到了戏剧的细枝末节，并使得很多困扰读 者的问题得到了解
3、决因而，从文学和趣味性上来说，当法律遇见爱也是一部成功的 作品。卡恩认为，李尔王中所有的问题都发端于李尔王不切实际的愿望他试图以爱来 塑造权力，以权力来巩固爱。（1）作为一个国王，他应该遵守法律或传统，让长女刚瑙烈继 承王国，里根和考黛莲按照传统享受她们的爵位和封地；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却有着自己的 偏爱他总是希望给他的小女儿考黛莲“最大的恩惠”。因而他想用一场以爱为名的审判分 割王国，使得自己对考黛莲的爱能够上升到法律的高度。当然，在此我们不必去考虑长子继 承制是否合理，或者争辩说应该以才华来决定谁是继承人。因为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考黛莲是 最具有治国之才的，而且事实上我们会发现作为反面角色的刚瑙
4、烈和蔼特孟才是拥有王者技 艺的人。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们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暂时忘记法治文化强加给我们的 价值秩序，因为这本著作的在一开始便没有考虑制度合理性的问题。如果李尔王的如意算盘能够成功，他需要女儿的配合爱在法律面前自我证明（11）， 而实际上公开的法律难以挖掘出爱作为私人情感的天性，审判的结局证明了这种不可能性。 刚瑙烈和里根很好地配合了李尔王她们用美妙的言语夸张地表达了对父亲炽热的爱。但 实际上作为观众的我们在这时完全不能判断她们表达的爱是真是假，甚至到了最后，我们也 无法确凿地说两个女儿的做法是因为她们不爱自己的父亲：因为那时的李尔王不满足于一个 父亲的角色，而要求他早已自愿交出的
5、国王的权威。而同时，这场审判的主角考黛莲却 让父亲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她的爱不为满足自己的需求，而是她本性纯粹而完整的体现，她 没有任何的政治目的，却也没有解读出父亲爱的意图（26）。我们只能无奈地发现爱和法律 有着完全不同的逻辑，爱的高傲之处就在于不向强权低头。这时，我们便会追问，法律与爱之间是否应该有一个高下之分呢？是否有一样东西能够 在具体的情况下告诉我们如何在爱和法律之中做出选择呢？我们常常把 “天理”理解为这样 的东西。正巧葛洛斯忒家的故事开始了。在最初的时候，嫡子蔼特加无忧无虑地享受着法律 的支持和恩惠，而蔼特孟却仅仅因为父母的过错便遭到法律的遗弃，他能够指望的只能是天 理这位“女神
6、”（28）。而后来他们在法律和天理中的位置却发生了变化。陷害父兄、“丧尽天 良”的蔼特孟获得了以康华和里根为代表的新秩序的认可，法律站在了他的身旁；背着“篡位 未遂”的黑锅而惨遭驱逐的蔼特孟流浪荒野，被原有的法律抛弃却获得了以观众的良心为代 表的天理的同情。在兄弟的激烈争斗中，我们看到天理与法律的关系暧昧难辨，两者都只会 鼓励我们转移立场。（30）然而，在这场法律与天理纠缠不清的戏中，我们却没有发现爱的 影子。不仅是李尔王，剧中的所有人葛洛斯忒、蔼特孟、蔼特加、刚瑙烈、里根、亚尔白 尼、铿德，甚至戏剧最后再次出场的考黛莲，都在天理和法律的纠葛以及爱与法律的冲突中 挣扎。在卡恩教授的指引下，我们
7、越来越肯定了他的感觉：爱无法被法律控制，而混杂了爱， 法律可能也称不上法律了（8），并且在这场冲突中，天理帮不上忙。法律与爱的结合希望渺茫，但在荒野中疯狂的李尔王却让我们看到了法律与爱的分离。 荒野的李尔王失去了王位，不再是国王，被女儿抛弃，也不再是父亲，法律、道德、天理、 身份、责任、义务都不存在了。作为“人本初的样子”，他只剩下了爱不针对任何人的普 世的爱。而当考黛莲重新为他穿上长袍，叫他“父王”的时候，这种爱便没有了生存的空间。 爱只有与法律分离，在远离城堡的荒野才可以畅快地呼吸，使人得到真正的安宁。由法律建 立起来的城堡中可以有爱，却伴随着法律与爱永无休止的冲突与混乱不安。在卡恩看来，
8、法治的悲剧在于法律如果要真正地实现自我，那么它必须驯服任何一种层 次的爱，无论是出于欲望的爱还是无私的爱如果不能够驯服的话便毁灭它或者驱逐它。 如果爱对我们的生活是那么的重要，我们可以找到那篇荒野，而代价就是失去理智（230） 放弃在秩序社会中的一些或所有身份；抑或我们想获得完全稳定的生活，实现法律的绝 对统治就像理想国中设想的绝对正义的城邦那么我们只能放弃爱，因为一个有 爱的灵魂拯救不了国家，反而会对政治秩序的稳定带来威胁就像李尔王对考黛莲的爱或 者刚瑙烈对蔼特孟的爱一样。然而，悲剧性的困境便是，人们既离不开法律，也离不开爱（21），只能选择在这种挣 扎和冲突中生活。或许卡恩教授想通过这本书告诉我们的就是：我们注定与法律相伴，但我 们不能把对生活的一切希望都完全寄托于法律（230）。或者称它为“制度”或“法治”。悲剧永远存在，但我们心灵的忧伤或许可以治愈而这方良药，可能不是对法治的期 望，而是我们对生活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