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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奶奶的怪耳朵奶奶的怪耳朵文/任溶溶在我住的大楼里有个会报时的钟，那就是闹“当然是闹钟！”哪位会说。非也，不是闹钟，是闹闹，闹闹是个孩子。我晚上睡得太晚了，早上常常睡过头。可我上班从没迟到过，这都亏闹闹。每天早晨总是闹闹的闹声把我闹醒。先是“咚咚咚”的下楼步声，接着是他从上而下的大叫声：“我早说过要换衬衫，你怎么忘了？今天要检查卫生！唉哟哟，瞧你的记性！怎么，现在换还来得及？不换，我说不换就是不换”闹闹说的“你”“你”“你”，就是他的奶奶。我一看钟，七点半，正好，赶快起床去上班。下午我在家工作，一个劲地写啊写啊。到时候自然会听到这些的“三部曲”：“咚咚咚”的上楼脚步声；接着是“崩”，脚踢房门的声
2、音；接着是闹闹在大叫声：“饿坏了，你快给我吃点心！”“怎么搞的，一点吃的都没有？快快快，给我一毛钱，去买两根脆麻花！”闹闹说的“你”“你”“你”，当然也是他奶奶。我一看钟，四点半，正好，出去散散步，晚上还要写呢。我这个人最不爱闹，我看也没什么人会爱闹的，可他要闹，你也没办法。不过闹闹早不闹晚不闹，闹得正是时候，对我来说倒正好，要不我怎么说有个会报时的钟呢？可这几天我乱套了。早晨我一向睡过头，可这几天我却自己醒了，舒舒服服地闭目养神，反正闹闹还没闹，早着呐。可不对呀，怎么等了好一阵还没声音？睁开眼睛看看，天挺亮了。看看钟，唉呀，不好，都已经八点零六分。我一骨碌起床，算我有能耐，五分钟就一口气穿好
3、衣服洗过脸刷完牙拎着包出了门走在街上了。十九分钟来到办公室，正好八点半。就是早饭没顾上吃，空着肚子办公。下午我在家里写啊写的，钟也不看，反正有闹闹的三部曲。可今天怎么啦，肚子有点饿了，天也黑了，三部曲却还没开始。一看钟，都六点半了。一天这样。两天这样。三天这样。早晨不吃早饭，下午不散散步，那不要得胃病吗？我倒希望闹闹闹，他不闹，我连日子都没法过。一天这样。两天这样。三天这样。一共几天了？让我掐指算算。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都六天了。我急得简直没辙啦！好，我等着你。第七天，不，第七天是星期日，我不等，是第八天。第八天下午，我反正写不成东西了，干脆，三点我就端了把椅子坐在大门口，专等
4、闹闹放学回家。这个门你怎么也得进。我坐着坐着，实在太无聊，再加上早晨没睡好，打起盹来了。这个盹也不知打了多少时候，我迷迷糊糊忽然看见身过悄没声儿地闪过一个人影。我忙张开眼一看：不正是闹闹吗？“闹闹，闹闹！”我赶紧叫住他。“唉呀，老爷爷，真对不起，我把您给吵醒了！”“没的事，我不是让你给吵醒的，我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你的。”“老爷爷，您有事吗？不过我得先请问一声，我说话您能听见吗？”“我又不是聋子，哪能听不见？你现在这样挺有礼貌地说话，我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倒是有时候你大声哇哇叫，把我耳朵也震聋了”闹闹听了脸一红。“我有件事要问你，”我说。“上我家坐一会儿行吗？”“行行行。不过让我上去跟奶奶
5、说一声，省得她等着。”他于是上楼可没有我原来听惯的“咚咚咚”脚步声，没有“崩”的踢门声，也没有哇哇的大叫声，怪不得我听不见他上学放学了。转眼他已经坐在我面前，我开门见山就提出我的疑问：“闹闹，你怎么不闹了？你不闹倒害得我好苦啊！”闹闹听着，脸一忽儿红，一忽儿青，最后哈哈笑了起来。“老爷爷，问题都在我奶奶的耳朵那。”“你奶奶的耳朵怎么啦？”“她有双怪耳朵，有时候听得见，有时候听不见。”“这叫做耳背。有什么好奇怪的？岁数大了，耳朵就背。连我也开始有这毛病了。”“不不不，她的耳背与众不同”于是他给我讲了他奶奶那双怪耳朵的故事。话说那天下午闹闹放学回家，“咚咚咚”上楼（我早说过了，这是第一部曲），“崩
6、”的一声踢开了房门（我也说过了，这是第二部曲），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哇哇大叫（这样三部曲就全了）：“饿坏了，饿坏了，快给我吃”闹闹这闹声别说整个房间都听见，整座大楼上三层下三层都听见了，要不我在楼下怎么都听得到啦，可是他奶奶没听见。他奶奶不在别的地方，偏偏就在这个房间里。她背着门，就坐在那里听收音机。闹闹这么“咚咚咚”上楼，这么“崩”的一声踢开门，这么哇哇大叫，她身子竟然连动也不动，就象没有这些声音似的。几层楼都听见的声音，她就在这声音的发源地却反而听不见，要不怎么说她耳背呢？也许有人会说，这都因为她脸背着闹闹，耳朵也背着闹闹，所以才听不见。睢她，收音机开得很轻，在放越剧，她倒听见了，而且听得
7、津津有味，就因为她耳朵对着收音机的缘故。要是她脸对着闹闹，耳朵也对着闹闹，那就一定听见了。也不然。这天晚上吃饭，就她和闹闹两个，该是面对面了吧？可她的耳朵还是不灵。闹闹一看桌子上的菜，先就高兴。怎么能没炒鸡蛋？他早晨就大叫大闹跟奶奶说过，今天晚上非吃炒鸡蛋不可。于是他筷子一扔，叫起来了：“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奶奶也停下筷子，用眼睛盯住他的嘴看。（真是的，干吗用眼睛看啊，用耳朵听才对。）她觉得很奇怪，轻轻地说：“你的嘴象大头鱼那样一张一张的干什么？”闹闹叫得更响了：“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奶奶从惊奇到着急：“怎么啦，脸这么红，都发紫了。别是生病吧？发烧了？”她连忙
8、站起身子，过来摸闹闹的脑门：“倒没发烧。可你的模样怎么这样可怕呀？”闹闹一个劲地叫：“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他嗓子也叫哑了，不知怎么搞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流下来。他这是气呀！奶奶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闹闹（照说该听），看了半天，于是作出结论：“我总算弄明白了，你这是牙疼？嘴一张一张，声音也叫不出，疼得眼泪也流下来了。真是的：牙疼不是病，疼死没人问！让我来看看你哪只牙有病”奶奶说着就弯下腰低下头来看闹闹那张开的嘴，还一个劲地问哪只牙疼：“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左面的还是右面的。”闹闹把嘴捂住，气得又哭又叫：“我的牙一点毛病也没有，真拿你没办法。”可奶奶硬把他的手拉开，用戴着老花镜的眼睛把
9、他的大嘴瞧啊瞧的。“有了有了，里面有一只牙有毛病诺，上面左边那一只”“什么，上面左边那一只？”闹闹倒弄傻了。给奶奶一说，那边牙齿倒好象有点异样。难道牙齿真有毛病？“哪一只，哪一只？”“那一只，那一只。”他照奶奶指点的去摸摸那只牙。“嗨，什么有毛病，那牙前年补过，根本不疼。”他心里踏实，也就不再觉得牙齿有什么异样了。可奶奶按着他的脑袋继续看嘴巴，不让他把嘴闭上。“唉哟唉哟，我受不了啦，我的妈呀！”“不对了，瞧你，受不了啦。”奶奶这句话倒不是她听了闹闹说话说的，因为她根本就听不见。她是看着闹闹难受的表情说的。“唉，看也没用，得上牙病防治所去。可这会儿牙病防治所都关门了。还是那句老话：牙疼不是病，疼
10、死没人问。看牙病没急诊，真是的，不知谁定的规矩。可你饭也没法吃，那可怎么办？这样吧，我来给你吃止痛片”奶奶说着就去翻抽屉，找出一瓶“解痛”，倒出一片，又倒了杯开水，过来要闹闹吃药片。闹闹给折腾的力气也没有了，只好讨绕，“奶奶，奶奶，我谢谢您了”奶奶忙说：“好了好了，你说话了。谢我干吗？自己人，不用谢。快吃药。你吃了药牙就不疼了。”且慢，闹闹这句话奶奶是真听见了。她半天听不见，这会儿怎么又听见了呢？闹闹一开头不说了吗：奶奶的耳朵怪。要不听见半天听不同，要听见一听就听见了。歌唱家句话她又是怎么听见的呢？闹闹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奶奶，我的牙实实在在不疼。”“哦，你的牙不疼了，那好，就不用吃药了，还是
11、吃饭吧。”这句话奶奶也听见了。可闹闹想了想，太冤了，刚才白白叫了一通，折腾了一番，结果炒鸡蛋还是没吃上。不行，不能白叫，也不能白折腾，再说气也缓过来了，精力也有了，于是他指着嘴大叫：“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炒鸡蛋！我要吃”“糟了，”奶奶说，“你的牙又疼了，疼的话也说不出来，光指着嘴巴告诉我牙疼！不要紧不要紧，快把止痛片吃下去，包你不疼，明儿一早上牙病防治所去看病”闹闹的话奶奶又听不见了。闹闹这回再不肯让奶奶按住了，他刚才已经给折腾够啦。他连忙打椅子上跳起来，向奶奶一个个九十度鞠躬：“奶奶，谢谢您了好不好？我再也受不了啦！”奶奶一手拿药片，一手拿着杯，停下了：“好孩子，受不了就快吃药”闹闹这话奶奶
12、又听见了。“不不不，”筋疲力尽的闹闹轻轻地说，“我的牙一点儿也不疼”“那你干吗张大嘴，指着它说不出话来呢？”闹闹这话奶奶也听见了。“我怎么说不出话来？我叫得比扩音机还响，你就是听不见。”“我怎么会听不见，别说叫，你现在轻轻说话我也听得清清楚楚。”“唉，就这么怪，我哇哇叫你听不见，我轻轻说话，你倒听见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想吃炒鸡蛋。奶奶，我想吃炒鸡蛋。”“唉呀，瞧我这记性，鸡蛋我早炒好了，偏忘了给端出来。你早晨说要炒鸡蛋，我都炒好了。你刚才干吗不提醒我一声？”“还说我不提醒呢，瞧我嗓子都喊哑了！”闹闹心里说。不过闹闹的话这会儿奶奶全都听见了。闹闹一面吃炒鸡蛋，一面想：“奶奶真好，她一
13、点没忘记给我吃炒鸡蛋。我不该老哇啦哇啦对她嚷嚷。再说，我乒零乓啷地闹，得花力气，哇啦哇啦地叫，嗓子会哑，既然大闹大叫根本没有必要，我又不是是傻瓜，干吗要浪费我的精力呢？唉呀，不能光顾自己吃炒鸡蛋，奶奶也应该吃，我来夹给她”“你不用客气，看着你牙齿不疼，吃得挺欢，我就高兴了。”奶奶说。奶奶的那双怪耳朵不但听到了闹闹说得很轻的话，连他想说还没说出来的话也听到了。上面就是闹闹给我讲的故事。我就不相信天下有她奶奶那样的怪耳朵。可闹闹说这是真的。“而且恐拍不仅我奶奶有。前些日子我和一个同学上鲁迅公园，不认识路，我对身边一位老大爷说：喂，鲁迅公园怎么走？那老大爷根本听不见，走过去了。我那同学在他背后轻轻说了声：老大爷，请问您那老大爷回过身微笑着告诉了他。我看这老大爷也有双怪耳朵”我认为这只能是童话。可不管怎么说，闹闹如今不再闹闹了。他不再闹闹，我就得重新安排我的生活。因为在我住的大楼里再没有原来的闹闹，也就再没有个会报时的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