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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初文言小说觚剩作者钮琇生年考略清康熙朝问世的文言小说集，在艺术上屈指而三的作品是聊斋志异、虞初新志和觚剩。今人编撰续修四库全书，将此三书一并收入，亦显示出它们在清代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钮琇着述甚丰，实为清初重要文学家，传世者除觚剩之外，另有临野堂集等。惟学界对其生平所知不多，大多只是根据张士元嘉树山房续集终于任，四十三年九月也的有关记载，标注其卒于康熙四十三年;关于钮琇的生年，不仅小说整理本各家前言和新近出版的中国古代小说总目、中国文言小说家评传未予探讨，连诗文提要类着述如清人诗集叙录、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亦于此无考。其实在笔者看来，有关钮琇生年的明确自述，便赫然躺在其诗集中。临野堂诗集卷七之
2、首，为五古述哀诗，因感伤父母早逝而作。中云:嗟余本弱植，独立寡连枝。出侍严君席，入依慈母帷。小襦初被体，嬉戏不暂离。六龄就乡塾，九龄择明师。笈书或远负，袖橘仍独携。十五弄柔翰，颇工虫雕词。从游骚雅坛，渐违定省仪。三十充国宾，翱翔步云逵。这其中，有关年岁的诗句是六龄、九龄、十五、三十等四句，并以充国宾为其生平大事而多次提及。如诗集卷九都门感旧七绝句之五的小序曰:充观国宾者，来自江左百有十人，项子松心，余称莫逆。在文集卷七祭昆山相国徐立斋夫子文中，又云:琇以江表一介，生本芦中，幼业疏于咏凤，壮志误于雕虫。洎乎观国，乃始登龙夫子则圜桥授讲，临泮论功。引卢植以升堂，赐之一席;拔何蕃之行卷，冠于三雍。有
3、关用典无须细绎，只要弄清楚徐立斋其人仕履和充观国宾的最早出典，问题便迎刃而解了。立斋为徐元文号，字公肃，以顺治状元官至大学士。钮琇诗集卷四有徐大司成立斋夫子四十初度用徐文长韵奉祝，撰于康熙十二年。元文从康熙九年至十三年六月任国子监祭酒，大司成是对祭酒的别称。清朝国子监生徒，为各府、州、县的贡生、监生，在学坐监期满后拨历部院练习政体，历满考职，优秀者授通判、知县，而祭酒则为总理监务者。钮琇是康熙十一年拔贡，次年在京为祭酒徐元文贺寿，可知钮琇当于此年开始入京城国子监学习，时听徐氏讲学，作业曾被评为杰作。康熙十九年以国子监教习铨选知县，即所谓某系壬子拔贡生，以教习考授知县。国宾、观国诸词，友人孟昭连
4、教授通过四库全书全文检索系统，查出始见于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集千家注杜工部诗集注曰:公以开元二十四年预京兆贡举而不第，遂困长安，故云早充观国宾。虽然唐代参加贡举与清朝入国子监不能简单等同，但通观钮琇一生，也只有康熙十二年至京师入国子监一事，可称为充观国宾了。故笔者认为，康熙十二年约为钮琇三十岁，则其生年当在顺治元年，享年六十一岁。尺牍卷一与仲岷山之二曰:二月四日为弟生辰。据此进而可得钮琇出生具体日月。由其父钮宏儒生于明万历四十二年，可知钮琇出生于父亲三十一岁时。但是，问题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在钮琇别集中，还有两则记载试图动摇以上的结论。其一是文集卷六徐伯贞先生传，
5、记与伯贞子、表弟元灏青年相会时，与余方在弱冠，距今四十余载，而今为康熙三十六年。康熙三十六年前之四十余载，最保守的估计是顺治十四年，此时方在弱冠，其生最迟也在明崇祯十年。其二是尺牍卷四启许臬宪，自云某官经三仕，拙不逢时;年阅五旬，衰犹縻禄。许臬宪指康熙四十一年闰六月始任广东按察使的许嗣兴，钮琇此际在该省端州府高明县为知县。由于前此第十二封是答翁学使，收信人是康熙四十二年至四十三年任广东学政的翁嵩年，书信以天南绣节，首莅端州开篇，故启许臬宪亦当写于康熙四十二年。如果钮琇此际才年阅五旬，其生又当在顺治十一年。出于同一作者之手的徐伯贞先生传和启许臬宪，不仅自相抵牾、难以兼容，而且从不止和不足两个截然
6、相反的方面，质疑着本文钮琇生年当在顺治元年的推考。但是笔者认为，康熙三十六年前之四十余载和康熙四十二年之年阅五旬，如非是撰写者之笔误，亦必属剞劂者之刊误。具体说来，前之四十应为三十，后之五旬应为六旬，理由如下。先看康熙三十六年前之四十余载的错误:文集卷八题怡静仲先生传后:余总角时读书溪上，怡静先生常信宿竹南小楼距今且三十余载，余忝秩西陲。忝秩西陲，指其任陕西白水县知县，始于康熙二十七年，居于此凡七年，其中任六年而居一载;总角，如果以十至十五岁算，其生也就在甲乙前后，无论如何上延，也到不了明崇祯中叶。 诗集卷十予与沈竹西五兄童稚情亲三十余年，酒盏灯篝，乐数晨夕，无若古粟之聚首阅岁也。春仲，将复理
7、装入都，放笔写意，以志黯然，沈竹西即沈天宝，与钮琇同为吴江北麻人;古粟指粟邑县，为白水县前身。因前首为庚午元旦偶成用竹西原韵，故春仲是指康熙二十九年二月。钮琇曾向友人介绍:吾里三人，曰沈竹西天宝、曰黄玉舟玉瑶与也，束发交好。束发指成童之年，一般称十五岁左右，故其生当在甲乙之际。觚剩卷五自怡编序抄录其父宏儒撰芥庵自怡编序，其中有云:爰命我子从吴南村游又二十余载，余诗学益落，而吾子则受知于玉峰徐大司成，三雍追琢，德业稍进。中国文言小说家评传钮琇认为后段文字指钮琇在太学受到大司成徐玉峰的赏识。玉峰徐大司成其实即昆山徐元文。因昆山城内马鞍山盛产良石，其质如玉，故又名玉峰，古人以之代称昆山。自怡编序撰于
8、康熙二十年，元文上年已由内阁学士官至左都御史;而宏儒仍以大司成之旧职相称，正说明钮琇受知于徐元文的时间是在康熙十二年其任祭酒时。由1673年上溯二十余载，约为顺治十年，即宏儒命子师从吴南村之时;而此时、此师，即上引述哀诗所谓九龄择明师之吴宗汉。顺治十年的九年之前，亦正当鼎革之际。宗汉为遗民，雅好濂洛之学，充养纯粹，平居恂恂，体不胜衣，而激于忠义，之死不避。钮琇虽从游时间不长，却感佩终生。尺牍卷三与韩子蘧云:敝业师吴南村夫子，在惊隐诸君中尤节完而学粹。赞扬吴氏气节和学问为惊隐诗社中之翘楚，希望当时着名选家韩纯玉能采录其作品。此段所述徐元文和吴宗汉，与钮琇人生和创作均有极大关系。觚剩中对吴炎、潘柽
9、章身罹庄氏明史案的同情，对昆山徐氏人品事业的溢美，都能在人事上找到渊源。再看康熙四十二年之年阅五旬的错误:尺牍卷二答徐章仲自言年届知非，方游思于鹿豕;官称宜拙，复生惧于风涛。知非是五十岁的代称，典出淮南子原道训。徐章仲名炯，为元文兄乾学的次子。信中提及老夫子旋里后，每于故乡时通候问，自己则是穷谷末吏，寄迹一丸。前者当指徐乾学康熙二十九年陛辞还乡，后者则是仍在白水任上之口吻。钮琇康熙二十七年至三十二年任白水知县，故年届知非的尺牍必撰于康熙三十年至三十二年之间。尺牍卷三复震三弟有年逾五十，方将生秋风舟楫之思之语。从信中云睽隔乡园者五载，感谢钮震三蒙念关中大饥，并以濡毫冻合，莫罄依依;送雁云遥，讵胜
10、黯黯作结，可证写于白水之任的第六年，即康熙三十二年的冬季。此年二月，钮琇已满五十，至年末当然可以说逾五十了。诗集卷十二春日湖村杂咏十六首其十二之首联云:行当知命岁，正与拙相宜。这十六首组诗撰于既揽秦绂之朱，旋辞五斗，即刚从白水任上返乡之后，时为康熙三十三年。此时正应五十岁，可见其生当在1644年左右。尺牍卷四复钱宛朱有六十老翁，五千远道之语。从信末提及觚剩告成，聊奉一册，以当岭云之赠，可知或写于康熙四十年。小说虽然自序于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三月，但书末有庚辰孟秋，镌觚剩将成的记载。如以生于1644年计，为与五千远道对仗，五十七八之人自称六十老翁，是完全正常的。此外，文集卷三乞书小启也百年已半，尺牍
11、卷三与陈元孝今者年过半百，同卷与潘稼堂百年过半，诗集卷十三张采舒至署以四律留别半百年过仕已三，分别写于康熙三十七年至三十八年前后，此时百年已半，固然与生于1644的推断不尽吻合;但是如从康熙三十二年复震三弟年逾五十算起，亦足见康熙四十二年仍年阅五旬之非-一个人不能自称年已五十竟说十年之久，何况后者与六十老翁的自白又整整相差十年。在这篇短文快要结束时，偶然从薛洪积先生所着传奇小说史中，发现其括注钮琇生年是1641年，即明崇祯十四年。薛先生研究文言小说有年，学养醇厚，成果卓着，此说或有所本。然而这样一来，三十充国宾的时间就要提前至康熙九年，而此时钮琇连拔贡生身份尚未获得，哪里有可能贡入太学呢。中国
12、文言小说家评传先说钮琇在太学深造，之后才谈到他于康熙十一年获拔贡生的资格，开始进入仕途，其实也是将清代贡生与太学的前后关系颠倒了。关于这一点，除了可看清史稿选举一的介绍外，在觚剩卷六一康中亦有交代: 合阳康乃心先为邑诸生，因王士禛嘉许其题壁诗而声誉大振，次年才由学使者贡其名于太学，蜚英驰藻，望重三雍。这与钮琇的学习经历是相似的，其尺牍卷一答简谦居夫子回忆当年原本自分槁项桑枢，绝意云路，简老夫子视学江南时，始拔之菰芦之中，置之琳琅之列，振污嘘朽，德倍帱持。岂期十载长安，两别京兆因于庚申之夏，勉就铨例，即以是秋，承乏中土。简谦居即康熙七年起任江南学政的简上，康熙十年进钮琇为诸生，次年选之为拔贡，使之随后才有冠于三雍的太学经历，才有康熙庚申的铨选项城。足见康熙十一年是钮琇人生重要的转折点，在此之前是逢时特拙的江左单微，或者是生本芦中的江表一介，直至由拔贡入太学，命运才有重大转机，即前引所谓洎乎观国，乃始登龙。而这一切似不可能发生在尚未拔贡的康熙九年，故于该年钮琇亦不当有三十岁。不知如此解说，能得学界方家认同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