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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孤独的灵魂 飘忽的命运一一沈从文小说边城内在意蕴新探团风县但店中学 倪东方自边城问世，许多中外读者为之倾倒，人们欣赏它那一幅幅充满原始遗风之美的世态人情画，向往作者所编织的具有理想和谐、充满真诚和淳朴的美的东方“人生形式”。然而，只要我们用心用情去读它，透过这个故事的地理背景、发展脉络、人物结局，就会有新的发现，在掩卷沉吟之中，我们会感到阵阵悲凉，我们分明会听到一支哀婉的曲子，这里有心灵孤独的呼唤，有痛苦人生的哀吟，有对宿命的感慨这些，正透露沈从文这个“乡下人”对于人生形态的真切感受与不懈探求。一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在川湘边境的山城茶峒，掌管水码头的船主顺顺的长子天保，二子摊
2、送，都爱上了碧溪岨老船夫的独孙女翠翠。天保“走车路”受挫，乘船离家，不幸遇难身亡。傩送与父亲在“要碾坊”还是“要渡船”的选择中意见不合，又对老船夫祖孙产生误解，也负气出走，远行桃源。一心想给翠翠找个好归宿的老船夫经不起这番波折，在一个风雨之夜流然长逝。留下孤独的翠翠守着渡口，哀悼祖父，等待心上人傩送，而锥送“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这部小说读者很多，但真正的知音也许太少。“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沈从文曾这样痛心疾首地说过:“我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近于买犊还珠。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 (1) “边城”这一地理概念，已经历时而演化内涵为“湘西
3、人情美”的文化概念。然而不须深入考察我们就会发现：这种流行的看法并不公允，它只是捕捉到作品的现象的花絮，而作品中人物非正常死亡，离家出走，爱情破灭等故事的主干却被弃之不顾，人物心灵历史的演绎，人物之间感觉的错位，人物命运的不可把握等内容同样被视而不见，这无异于“买椟还珠”。那么，我们怎样找到真正的“珠”，这里有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边城与水有着密切的关系。正值沈从文全力以赴创作边城的时候，郑振铎、傅东华编辑我与文学一书特邀二百多位作家各写一篇谈自己与文学的文章，沈从文独树一帜谈论的是自己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他在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一文中一再表白自己的“文学事业”的基础并不建筑在“一本合用的书或一堆合
4、用的书上，因为它实在却只是建筑在水上。”“我对宇宙认识得深一点，也亏得是水。”他在给妻子张兆和的信中也明确表明了这一点：“我看久了水对于人生、对于爱情，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象是看得太深太久，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这个世界，爱了人类。(2)”既然“边城”建筑在水上，那么，对于关于水的意象的破译即是考察边城内在意蕴的最佳视角。二水作为表达孤独、隔离的原始意象。在人类战胜自然的漫长过程中，保留了许多方面的记载，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舜的两个女儿居住在四水环绕的洞庭之山，山海经海内北经记载舜的两个女儿宵明和烛光都居住在黄河之滨的大泽中。而在牛郎织女的神
5、话传说中那一条银河使得一对有情人天各一方，水所代表的原始情结在艺术作品中也有许多生动的体现。比如诗经国风中多次写到水，水作为隔离、孤独的意象出现比比皆是:关推中的“关关唯鸿，在河之洲”、兼霞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汉广中的“汉之广矣，不可方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等等，竹竿、孤有苦叶中的水的意义也与此相同。后代的所谓“阳台隔楚水”“洞房昨夜春风起，故人尚隔湘水中”的水的意义都是民族文化心里留下的残痕。“水”的原始神话意义在边城中淋漓尽致地流泻出来，茶峒人保持着傍水而居那种原始古朴的遗风，与远古时期的水隔离方式十分相似;“这条河是历史上有名的酉水”，“贯穿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
6、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除了这种整体扫描之外，作者还在小说的开头对翠翠一家人傍水而居的情形进行了逼近的勘察;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南一条官路。这条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条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面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这一条突兀的溪水横亘在读者面前，首先就给人一种隔离、孤独的直观感受，“这一户单独的人家”显得多么孤独;老人没有儿女，小孩没有父母，在这个残缺的家里一只黄狗俨然成了家庭一员，作者的用意是十分明显的，这种“意”与“水”之“象”密切吻合，作者不惜笔墨长篇累赎地描写这条溪水，水隐喻着隔离、
7、孤独情结的深结:“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里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水常有涨落，限于财力不能搭桥。”三边城的故事实则是翠翠的故事。作家自己曾多次说过，翠翠的原型是引发他创作边城的直接动力，作家心中深结的情结在这一人物身上充分体现了出来。翠翠很美，很美的翠翠却有着孤独的心灵，乖违的命运。翠翠是一个孤儿，她的父母相爱后不为人世认可，只双双死去。翠翠一生下来就显可怜，她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与爷爷相依为命，翠翠心里有一个怕，爷爷稍离开一会儿，她就担，.，“要是爷爷死了呢?”爷爷静一会儿，她就要爷爷唱歌、讲故事，孤独的种子先天就扎根这小小心灵里
8、，她欢喜节日，向往热闹，欣羡有母亲宠护的团总女儿。三个端午节的际遇最终结果是让她走进更深的孤独里，第一个端午节，她认识了摊送，摊送美丽很很，诨名“岳云”。这正是翠翠情窦初开思慕异性的年龄，在“沉默”了一个夜晚后，这际遇便成为翠翠心中“甜而美”的回忆。“为了不能忘记那件事”，下一个端午节她又同祖父去看赛龙船，但这次却没见到摊送，只认识了大老天保，又听到二老摊送正在青浪滩，她的思绪便飞到青浪滩，她还会突然想起自己驾船下桃源县过洞庭湖。翠翠意识中，水与孤独的情感体验与爱的悄然滋长紧密相联，神秘互渗。第三个端午节，翠翠接受摊送邀请去看龙船时，却听到了团总女儿以碾坊作陪嫁诱惑她的意中人的事，听到闲人们比
9、较“碾坊”与“渡船”孰优孰劣，她心中有了气恼有了不安。而此时媒人上门提亲，她满心希望的是二老，结果却是替大老提亲，翠翠陷入了更深的孤独中，又一次突发奇想，对爷爷讲起凤滩、茨滩、青浪滩，“那些地方的水，你不说过全是像疯子，毫不讲道理?”与此相应，爱慕之情的萌生，勃发则是对于水的逾越，孤独感的暂时驱散联系着对水隔离的征服，翠翠在梦中，幻觉中多次与意中人相会，“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地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蔡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对山悬崖半腰一一去作什么呢?摘虎耳草。”边城中的水是一种隐性的结构，它暗寓了人物的命运;故事情节的演进，一明一暗奇特组合在一起。赛龙舟、泅水、摆渡构成了
10、水上的相识相爱。据闻一多先生对中国文化典藉考察，鱼代表爱情，现代学者认为其原因是鱼能“游过水”(3)赛龙舟、泅水都有“游过水”的意思，都代表“爱情”翠翠在十六岁那年的端午节是痛苦的，这是不能“渡过水”的痛苦、孤独的痛苦，“初五大清早落了点毛毛雨，涨上涨了点龙船水，河不全变成豆绿色”。“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面对命运的安排，翠翠茫然而忧伤，小说的二十章写到声势更大的水，夜间果然落了大雨，夹以吓人的雷声。”“雨不知在何时业已止息，只听到溪两岸山沟里注水入溪的声音。”“门前已变成一个水沟，一股浊流便从塔后哗哗的流来，从前面悬崖直堕而下”翠翠就是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爷爷，情人也远离了她。
11、四边城中其它几个人物也都与“水”有关，爷爷视翠翠如掌上明珠，为能在自己闭眼前将翠翠的婚姻大事处理妥贴而煞费苦心，最后因大老天保的死，而与二老父子“心理距离拉大了”，最后死于精神支柱的坍塌，这老人一生中，失去唯一的女儿，又眼见孙女的幸福就要泡汤，上天对他太不公平，谁都不理解他的苦心；二老爱翠翠但不知翠翠也爱他，后来又因哥哥的死，又被逼接碾坊，孤独使他出走，远离意中人;大老爱翠翠却不知翠翠心中早装着自己的弟弟二老，弟兄两人都爱翠翠两人却彼此不知，翠翠误以为二老爱团总女儿贪赔嫁而心生气恼，不理会二老，大老走车路无望，随船出行而遇难身亡，大老的死又成为二老与翠翠走向婚姻的障碍;顺顺与二老意见不合，一个
12、要“碾坊”，一个要“渡船”，翠翠与爷爷彼此的心思也都不甚明了。这些人都在孤独中承受自己的一份命运，因这孤独，因这不被了解，造成人事的阴错阳差，老人的愿望不能实现，年轻人的爱情不能实现，翠翠最终没有在现实中到达对岸意中人的吊脚楼上，大老没做成“寨主”的梦;二老没得到翠翠;爷爷抑郁中去逝;顺顺等于失去两个儿子，翠翠年轻的父亲母亲只有在阴间去做夫妻。孤独是如此深得，痛苦是如此深重，“水”是如此不可捉摸。爷爷说了那句“要来的总要来”包含了悲伤的宿命，久处其中的纯朴善感的人们，只有用了他们最省事的办法:听天由命，爷爷在人事上的一点努力与妄想，孙女在梦中的一点迷醉全不中用，“要来的”终于“来了”。五沈从文
13、出生于湘西，二十多年的湘西生活，使他始终不能忘怀“一条绵延千里的沉水及各个支流县分乡村人事”。他曾在湘西题记中谈到:“我的青年人生教育恰如在这条水上毕的业。我对湘西的认识自然较偏于人事方面。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老幼贵贱，生死哀乐种种状况，我因性之所迁，注意较多。”在离开湘西后漫长的写作过程中的苦苦思索，他洞察了湘西人随波浮沉的生命状态，一种可悲堪怜的生命状态，故乡人如一叶扁舟，在各种偶然与必然相互撞击的人生之海中泛上落下，他们把捉不住生命的舵桨，飘泊在险情重重的环境之中。长河浸温的湘西旧事，沉水哺育的简单而庄严的灵魂，沈从文深深熟悉并热爱着。叙述起来，事无论哀乐，人无论贤愚，便都倾注了内心的温爱，
14、笔触所到之处总流淌着或浓或淡的诗情。但温情的诗意中寓有他深刻的人生感慨，冷静的观照中隐含着他独到的文学见地。他说：“应当极力避去文字表面的热情，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滩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或许是用微笑来表现的。(4)”“微笑”在边城中多次出现，“含泪”的“微笑”让读者“忽魂悸以魄动，。翠翠看到一个母亲带着的十三岁的女儿的手上有一副麻花纹的银手镯，气二中有点欣羡”，在接受那母亲的钱时“翠翠不说什么，只微笑把头摇尽，表示不能接受”。这孤雏虽在微笑，内心实则自我怜悯无限伤感。当翠翠得知二老要娶碾坊主的女儿时，也不由抿着嘴微笑着，“微笑”的背后是无声的呜咽。小说中的“微笑”多是强作欢颜
15、，其痛苦欲盖弥彰。二老为哥哥的死痛苦不已，且归咎于翠翠爷爷，但是见着翠翠爷爷时“一句话也不说，便微笑着”。“老船夫知道二老父子对自己的责难，“中十分难受，老船夫与寻哥哥归来的二老相遇时”， +,rr-地望了年轻人一眼，一个微笑在脸上漾开”，老船夫得知翠翠爱上二老而不是大老时，突然觉得翠翠与其父母有着共同的命运和遭遇，“想到这里时，他笑了，为了害怕而笑了。”大老知道二老爱上了翠翠时，心中充满了酸涩，“他明白了这件事，他笑了。”小说中还有不少地方将“微笑”与痛苦的神情结合起来，顺顺为儿子的婚事很痛苦:“虽还笑着谈到许多笑话，心中却似乎很沉郁。”爷爷由翠翠的婚事，同时想起那个可怜的母亲过去的事情，心
16、中有了一点隐痛，却勉强笑着。孤独如此稠密深重，命运如此飘忽难测，这就是“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是它真正的“珠”。沈从文曾说过，按照他的本意，边城的结尾将会更惨一点，只是家人十分反对，才如此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明天回来”应该是边城主旋律的一个小小的变奏。这个结尾并没有给人以希望，示人以亮色。相反它让人感支压抑;感到对于那翻云覆雨的神秘之手的畏惧;感到对于人事的人自身的不可为；感到对于“水”的不可逾越。基于此，我以为，边城所要描述的，乃是那个特定时代特定环境中人们的孤独的心灵，魂飘忽的命运。它们貌似独居一隅，实则有广泛的意义，是作者对人生形态的深切洞察 关注与探索。沈从文的伟大，不在于他爱了湘西之美，写了湘西之美，而在于他真诚质朴的爱了人，“关心人”的悲悯情怀，和他手中那支独特的“表现人”的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