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万千的书房风景袁逸书房是读书人的精神栖息地如果说,闺房是女人的私秘空间,那么,书房便是男子的专有领地,或消遣,或奋斗,许多人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在此度过身居斗室,心系天下,长啸低吟,志存高远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风起于青萍之末历代无数个大大小小,或豪奢或简陋的书房,正是孕育无限变化无限生机之处,看似那么的平庸,那么的温良,那么的与世无争,却是卧龙栖凤,风云际会之地,分明听得破茧化蝶的悸动,龙吟虎啸的躁热;寒窗夜读的那一盏如豆灯烛,焉知日后不会光焰万丈,气势冲天,影响国运民生一、古代书房之格局1 书房的特征旧时的书房,普遍会有如下特征——一是,必有斋名诸如陆游之老学庵、徐渭之青藤书屋、纪昀之阅微草堂之类,有的人还不止一个;连《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也有冬、夏两处书房书房中又多有匾额,刻有斋室名,或其他警醒、励志、圣雅文字匾额的设置,兼有装饰与宣示作用,李渔称:“此额惟墙上开门者宜用之,又须风雨不到之处客之至者,未启双扉,先立漆书壁经之下,不待搴帷入室,已知为文士之庐矣《闲情偶记•居室部・联匾第四》)二是,一般都有楹联,以明志抒怀如陈寿之“一介匹夫藏书万卷何曾易,无名小卒立志千秋未必难”;郑板桥之“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纪昀之“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虫”等等。
三是,书房之外一般有庭园,或大或小,或植以花草藤树,或装点奇石异峰,总以美环境、怡情趣为旨南方一带文人雅士尤喜修竹之风雅繁茂,婆娑弄影,袁小修在其庭院“簧篱谷”植竹数万枝,终日倘佯其间,尽情享受竹之种种愉悦:“竹为清士所爱,然未有植之几数万个,如予竹之多者予耳常聆其声,目常览其色,鼻常嗅其香,日常食其笋,身常亲其冷翠,意常令其潇远,则天下之爱享此竹,亦未有如予,若饮食衣服,纤毫不相离者"(《簧篱谷记》)而金圣叹则对葱郁明艳之芭蕉情有独钟,宣称“于书斋前,拔去垂丝海棠、紫荆等树,多种芭蕉一二十本,不亦快哉!可以说,竹与芭蕉是书斋庭院最受欢迎的植物,竹有君子风,芭蕉有雅韵,俱适宜文雅之氛围;更主要的是,它们虽品性高雅,却命贱好养,都具有易种、速生、成荫快、易形成景观效益的特点家居艺术高手李渔曾有专门文字评说此二物,说:“惟竹不然,移入庭中,即成高树,能令俗人之舍,不转盼而成高士之庐神哉此君,真医国手也!”又说芭蕉:“幽斋但有隙地,即宜种蕉蕉能韵人而免于俗,与竹同功王子猷偏厚此君,未免挂一漏一蕉之易栽,十倍于竹,一二月即可成荫坐其下者,男女皆入画图,且能使台榭轩窗尽染碧色,‘绿天’之号,洵不诬也。
《闲情偶记•种植部》)庭院的植物让书房增色添雅,也让读书人悦目怡情,涤俗清心,于阅读疲惫之时得以调节放松,真是,此物最相宜,一日不可缺2 书房的基本配置包括有设施、用具、装饰品等——设施类:书桌,椅子,书架,书橱,卧榻,几,坐橙考究一些的还有多宝格、屏风、踏脚橙、暖炉之类书桌上用具:除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外,还有灯烛、笔筒、笔搁、笔洗、水注、镇纸、小刀、如意、拂尘之类,甚至一些搔背、挖耳之类的日常用具也多放置书桌书房摆设:最常见的有:名画古玩,花草盆景,香炉,古琴等3 书房样本样本之一:知县的书房《醒世恒言》卷三十《李洴公穷邸遇侠客》中,述李勉在知县房德书房中所见——“当下李勉步入里边去看时,却是向阳一带三间书室,侧边又是两间厢房这书室庭户虚敞,窗棉明亮,正中挂一幅名人山水,供一个古铜香炉,炉内香烟馥郁左边设张湘妃竹榻,右边架上堆满若干图书沿窗一只几上,摆列文房四宝庭中种植许多花木,铺设得十分清雅这所在乃是县官休沐之处,故尔恁般齐整样本之二:妓女的书房《喻世明言》卷十二《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中,述柳七途经江州,应邀参观当地名妓谢玉英书房——“明窗净几,竹榻茶垆床间挂一张名琴,壁上悬一幅名画。
香风不散,宝炉中常热沉檀;清风逼人,花瓶内频添新水万卷图书供玩览,一枰棋局佐欢娱样本之三:西门庆的书房别看西门大官人尽在黑道上混,没多少文化,他是体面人家,得有个斯文样,因此,西门大官人不仅有书房,居然还是两处书房:夏书房与冬书房《金瓶梅》第六十七回《西门庆书房赏雪李瓶儿梦诉幽情》述其冬书房藏春阁的情景——“冬月间,西门庆只在藏春阁书房中坐那里烧下的地炉暖炕,地平上又安放着黄铜火盆放下梅稍月油单绢暧帘来明间内摆着夹枝桃,各色菊花,清清瘦竹,翠翠幽兰里面笔砚瓶梅,琴书萧洒第三十一、三十四、四十五回等章节有其夏书房翡翠轩的信息——“新近收拾大厅西厢房一间做书房,内安床几、桌椅、屏帏、笔砚、琴书之类抹过木香棚,三间小卷棚,名唤翡翠轩,乃西门庆夏月纳凉之所前后帘拢掩映,四面花竹阴森,里面一明两暗书房……明间内的一幅粉笺吊屏:’风静槐阴清院宇,日长香篆散帘栊’”“那里又早湘帘低簇,银烛荧煌,设下酒席翡翠轩书房床上,铺陈衾枕俱各完备”可见,西门庆的书房虽有书房的样子,书房的陈设,但没见其在此读过什么书,更常见的用途是起居接客,欢宴作乐二、书房里的风景书室天地小,却蕴含无限风光,万千气象以下是几位明清文士对书房情状的描述或憧憬——之一:文徵明:“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煮苦茗啜之,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笔迹画卷纵览之。
之二:董其昌:“公退之暇,披鹤氅衣,带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之三:归有光:“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之四:唐伯虎:有《题画》诗述其书房情状:“水色山光明几上,松明竹影度窗前焚香对坐浑无事,自与诗书结静缘之五:徐渭:有《题墨葡萄》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困居斗室,黯然伤怀之窘态跃然纸上之六:郑板桥,自述其在镇江焦山别峰庵山居读书光景:“当旭日初吐,野露尚滋,暑气未浓之际,蓬头跣足,走自竹榻,轻披敞衣,独凭山窗,展卷读杜少陵《秋兴》诗,字字寻味,句句咀嚼,如啖冰瓜雪藕,心肺生凉一日之中,暑氛如何毒烈,不能侵我半点也前人屡言夏日山居如何之乐,今日尝之,可喜无量!”之七:李慈铭:小且简陋的书房其自述:“以案头之书,必取其最要者以待相次而读,而书有常资考索者,尤宜置于群籍之前斋中无书架,仅纵横两案故或箧或阁,或床或几,或近或远,或高或下,皆极费匠心没有书架,藏书又少,与其学问名望很不相称之八:章学诚的书房梦:这位著名学人晚年自亳州回到故乡会稽后,囊中羞涩,已无条件置备一间像样的书房,遂发出以下感慨:“不知何日得以楼藏架插,春秋佳日,随意舒卷于明窗棐几间,发千古之秘珍,快心知于独对也。
读书人没有了书房犹如一个国王失去了自己的领地,愁绪百结,几回梦萦真所谓,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莎士比亚;一千个读书人的书房,呈现的是一千种风韵,一千种气息,一千种体验,一千种情思室内,蕴藉奋发,偃仰啸歌;窗外,婆娑云影,气象万千但见,“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风帆沙鸟,烟云竹树”,“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山水着意,枝叶关情;真个是——“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应如是”;“未必玄关别名教,须知书户孕江山”三、书房风景之:焚香篇“最是诗人安稳处,一编文字一炉香唐伯虎《题画诗》)“焚香细读斜川集,俟火亲烹顾渚茶”古来读书,焚香是一道必有的风景,不仅仅是营造了室内温馨之气氛,传递一种圣洁的情怀,且兼有提神醒脑之功用《第六才子书西厢记》中宣称,“既好读书,又好友生,则必好于好香、好茶、好酒、好药好香、好茶、好酒、好药者,读书之暇,随意消息,用以渲导沉滞,发越清明,鼓荡中和,补助荣华之必资也明代小说大家冯梦龙在其著名的“三言”中,凡描述书房,必香烟缭绕:知县房德的书房中是“炉内香烟馥郁”;名妓谢玉英的书房亦“香风不散,宝炉中常热沉檀”明文震亨《长物志》中,述及书斋诸用具中应配备有“倭箱”,他很欣赏这种日本进口的书房用具:“黑漆嵌金银片,大者盈尺,其铰钉锁钥,俱奇巧绝伦,以置古玉重器、唐小卷最宜;……亦可置卷轴、香药、杂玩,斋中宜多蓄以备用。
原来,书房用的香药是放在这种箱子里的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是明人董其昌所好;“种树浇花焚香读书”,则是清人宝珣的雅致公安三袁”中的老三袁中道读书,无论在室内、船上,焚香断是少不了在其日记体《游居柿录》中有如下两则日记——万历三十六年(1608)某日,“发舟公安,宿于郝穴舟中无事,读书改诗,焚香烹茶,书扇,便过一日万历三十七年(1609)某日,“雨中颇清寂,焚香读书古之焚香,品种多多,有沉香、檀香、茅香、麝香及各种混合香等,有源自西域,更有本土逐渐创制的;其形状,则以香饼、香丸、香球居多,明代始出现今天习见的线状香香炉形状也是千姿百态,尤以著名的宣德炉为其典型当然,香炉的安放也有讲究李渔认为:“古玩中香炉一物,其体极静,其用又妙在极动,是当一日数迁其位,片刻不容胶柱者也……当由风力起见,如一室之中有南北二牖,风从南来,则宜位置于正南,风从北入,则宜位置于正北;……总以不离乎风者近是《闲情偶记・居室部・贵活变》)四、书房风景之:眼镜篇历来,对读书人来说最普遍的烦恼就是视力的衰减,往往是,心有余而目不济,视茫茫却徒奈何好在,到了约明代中期,一项伟大的发明经由西域传入,开始造福于华夏大地的衮衮诸公,这便是眼镜。
当古老帝国的士绅们半信半疑的尝试着戴上这形状古怪的稀奇之物时,眼前一片豁然,天开云朗,困扰多年的月朦胧、鸟朦胧,书朦胧、字朦胧,顿作鸟兽散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且惊且疑且讶且喜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惟有纵情放歌得表万一想到了两首歌,一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一是《走进新时代》:“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眼镜的出现,确实让普天下的读书人走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眼镜,古称叆叇,系阿拉伯语转译而来至少在明中期已传入中土眼镜应该起源意大利,在1380年绘的圣保罗像上,圣保罗已赫然戴着一副眼镜美国人罗德尼卡黎索《改变人类生活的418项发明与发现》一书中认为眼镜系中国发明,元时从中国传入意大利,且称,马可波罗在中国时见到过眼镜此说当然让中国人开心但似不靠谱,也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有文献记载,在西域丝绸之路上,明人以良马与阿拉伯商人交换获得眼镜明人田艺衡《留青日扎摘抄・谖裱》中已提及当时人使用眼镜看书的神奇功效:“提学副使潮阳林公有二物,大如钱形,质薄而透明,如硝子石,如琉璃,色如云母,每看文章,目力昏倦,不辨细书,以此掩目,精神不散,笔划倍明中用缓绢联之,缚于脑后。
在明代留下的一幅图上,我们已能看到一老者戴着眼镜在街上做买卖的情景直至清前期,眼镜还是稀罕物,珍贵的很,只有少数达官贵戚才有条件拥有雍正皇帝本人即常戴眼镜,也不时拿来赏赐臣属,如赐云贵总督高其倬:“赐你眼镜两个,不知可对眼否?”故宫博物院至今仍存有不少雍正用过的眼镜到了清晚期,眼镜已大为普及,进入寻常百姓家清人徐珂《清稗类抄》有:“座客戴叆叇者十八人”之语,十人之中居然有八个戴眼镜!可见那时读书人中患近视的多,但都还能用上眼镜早期的眼镜,其材质用的是水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