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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鸟梁实秋我爱鸟。【当作者提笔写下题目鸟时，“我爱鸟”三个字，是深思熟虑，还是突生感悟而情不自禁下笔呢？我猜是后者居多。推动一个人写论文，理性为主，故须反复思索才下笔；而写一篇随感或散文类的文章，自然不必讲究太多，越任由情感推动，越能下笔流畅。一般作者写文章，大多控制着情感的表达，一免矫情，二为蓄势，蓄势越多，越能表达强烈的感情。可是，如果情感到了非表达不可的地步，只得开首即发，非发不可，直接了当，痛快淋漓，然后再具体表达情感喷发之缘由。此时的梁先生当不属于一般作者。】从前我常见提笼架鸟的人，清早在街上溜达（现在这样有闲的人少了）。【先将不吐不快的情感抒发出来，然后细细回顾情感来由，用“从
2、前”一词，可慢慢回顾，暂将情感压住。“现在”似有所指，国家兴亡之际，这些玩鸟人自顾不暇，为性命安全计，自然闲情逸致不再。】我感觉兴味的不是那人的悠闲，却是那鸟的苦闷。【“兴味”一词容易误解。兴味即兴趣，此处自然不能理解为“有意思”；“不是那”，“而是那”句式，指向明白。子非鸟，安知鸟之苦闷？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鸟之苦闷?】胳膊上架着的鹰，有时头上蒙着一块皮子，羽翮不整地蜷伏着不动，哪里有半点儿瞵视昂藏的神气? 【上文说到“提笼架鸟”，这里承上先说架鸟一事。架鹰失去“瞵视昂藏的神气”，已经不能叫做鹰了！反问就是肯定，比肯定句语气更强烈，如同说“这哪里还是只鹰”？】笼子里的鸟更不用说，常年地关在栅栏
3、里，饮啄倒是方便，冬天还有遮风的棉罩，十分地“优待”，但是如果想要“抟扶摇而直上”，便要撞头碰壁。【此句承“笼鸟”意。特别值得留意的是“但是”一词。在作者看来，“饮啄”方便、“遮风”避寒之类所谓的“优待”，对于庸俗之鸟、物质之鸟来讲，自然是如同掉入富贵荣华窠里；而庄子逍遥游提到的大鹏鸟能“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李白上李邕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庄子说的是大自由，李白说的是大志向。而此处梁先生所引之意，大不过挣脱鸟笼而飞，可是笼鸟但凡有理想有抱负比如欲翱翔高天者，追求自由试图挣脱束缚
4、与天争高者，岂止“撞头碰壁”，却是连欲做凡鸟而不得，做不成鸟了！有时我们常说，勿自由，毌宁死。但总有人选择坐在宝马车里哭，被豢养着、包养着，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有些鸟已经进化到一旦失去笼子就无法生存的地步，即使放它自由，也是宁可飞回笼子里的，因为这些鸟已经不会飞翔，也不愿意辛苦飞翔。梁先生所说的有富贵不享反倒为失去飞翔自由而苦闷的鸟，现在已经不多了。】鸟到了这种地步，我想它的苦闷，大概是仅次于粘在胶纸上的苍蝇；它的快乐，大概仅优于在标本室里住着吧? 【绝妙的类比：粘在胶纸上的苍蝇，无人怜惜，除了等死，别无希望；住在标本室里的鸟，死鸟也。“笼鸟”“架鹰”的苦闷，在于精神上失去了自主自由，故如待
5、宰等死的苍蝇、活标本而已！】【全段从人的悠闲想到鸟的苦闷，然后具体写架鹰笼鸟的苦闷所在，再用比喻描摹这种苦闷的程度。五四时期的作者，皆文章老手，思想观念接通西方，文笔传承古代散文，笔意浑然天成。】我开始欣赏鸟，是在四川。【此句既承“我爱鸟”，表示下文将写爱鸟的缘由了，又承第二段，从前曾可怜过架鹰笼鸟，此处写“我”在四川才开始欣赏鸟。第二段与三、四两段的关系，从“欣赏”角度来说，是先抑后扬；从可怜鸟的境遇到“欣赏”鸟的声音、形体，都是“爱鸟”的具体表现，是进一步的承接。】黎明时，窗外是一片鸟啭，不是吱吱喳喳的麻雀，不是呱呱噪啼的乌鸦，那一片声音是清脆的，是嘹亮的。有的一声长叫，包括着六七个音阶；
6、有的只是一个声音，圆润而不觉其单调；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唱：简直是一派和谐的交响乐。【既是欣赏，自然麻雀、乌鸦之声不在其列，从音乐角度来讲，确实不能入耳，是杂音、噪音；寻常人只听得麻雀、乌鸦而已，难有机会听到交响乐般的“鸟啭”。六七个音阶、一个声音而圆润，时而独奏，时而合唱，“交响乐”名符其实！章法上，先总写一片鸟啭，然后以“有的”具体写声音的美妙，最后以“交响乐”作结。整齐的句式富有音乐感；“是清脆的，是嘹亮的”，本可合而说之，此处用不嫌重复，节奏上大大延缓了，益显其欣赏的态度。】不知有多少个春天的早晨，这样的鸟声把我从梦境唤起。【这是怎样的梦境？鸟声唤醒我，我意如何？“不知有多少个春天的早
7、晨”，“这样的鸟声”自然是我所期待的。】等到旭日高升，市声鼎沸，鸟就沉默了，不知到哪里去了。一直等到夜晚，才又听到杜鹃叫，由远叫到近，由近叫到远，一声急似一声，竟是凄绝的哀乐。客夜闻此，说不出的酸楚！【“等到”、“一直等到”，从旭日高升鸟声沉默，到夜晚才又听杜鹃声叫，可见早晨鸟声之美妙，可见希望这交响乐延续再延续夜晚的杜鹃声是“凄绝的哀乐”。鸟的声音里演唱的内容，从早到晚，竟如人的一生，有大喜也有大悲。】【本段内容以时间为序，从黎明写起，再到旭日高升，最后写夜晚来临，鸟声从宛转、沉默到哀鸣，既是事实为此，也是有序安排。】在白昼，听不到鸟鸣，但是看得见鸟的形体。【这句又承上段的“旭日高升”众鸟沉
8、默，又启本段要叙写的“鸟的形体”，由听鸟鸣自然过渡至看鸟形。】世界上的生物，没有比鸟更俊俏的。【此句总起“鸟的形体”，极尽赞赏之能事。爱一样事物，爱一样生命，就爱到彻底，爱到痛快！布封写马，说：“在所有的动物中间，马是身材高大而身体各部分又都配合得最匀称、最优美的。”都德说，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什么理由呢?没有理由，感情是不讲理的，爱更是不讲理的。】多少样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跳跃。有的曳着长长的尾巴，有的翘着尖尖的长喙，有的是胸襟上带着一块照眼的颜色，有的是飞起来的时候才闪露一下斑斓的花彩。几乎没有例外的，鸟的身躯都是玲珑饱满的，细瘦而不干瘪，丰腴而不臃肿，真是减一分则
9、太瘦，增一分则太肥，那样的秾纤合度。【先写“多少样不知名的小鸟”，用“有的有的”句式，分说各自俊俏之处；用“几乎没有例外的”，叙写共同一点：秾纤合度。用语上，玲珑与饱满，细瘦与丰腴，秾与纤，相反却相成；化用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句意“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鸟之形体气质，如古典美女翩然而至。】跳荡得那样轻灵，脚上像是有弹簧。【此句很突兀，似缺了个主语。查看原著，原来与上句是合在一起为一句的，中间是逗号。这样就通顺了，句式更有变化。整齐的句式，不断变换的句式，就如同鸟的各具特色的形体，共同的优点，观察到的，联想到的，自由融合一起。两个“那样”，更是突出鸟的形
10、体俊俏的具体表现：体态秾纤合度，跳荡轻灵。教材所选的版本梁实秋散文第一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89年版，还是其他版本，两个“那样”之间均为逗号，合为一句；而且，“增一分则太肥”与“那样的秾纤合度”之间没有逗号相隔。我以为这样标点为宜：真是减一分则太瘦、增一分则太肥那样的秾纤合度，跳荡得那样轻灵，脚上像是有弹簧。】看它高踞枝头，临风顾盼好锐利的喜悦刺上我的心头。【这一句的表达很奇怪。喜悦是“锐利”的，强而有穿透力，似将无形的情感体验化为有形的视觉可见的尖刺，故用“刺上我的心头”，似乎我被突然吓到了！可见情感强烈！为什么呢？是鸟“它高踞枝头，临风顾盼”的神气刺激、惊吓到我？就如人有人性一样，定是
11、那只鸟竟也有鸟性，尽显自然自由，那特立独行的姿态、气势，令我自叹不如？小小鸟儿竟这么俊俏，这么有气度，也这么自由自在。】不知是什么东西惊动它了，它倏地振翅飞去，它不回顾，它不悲哀，它像虹似的一下就消逝了，它留下的是无限的迷惘。【一连使用六个“它”字。它就是它，它根本不管你是谁，它看都不看你一眼，它遇事不惊讶，不留恋，来去由心，留你在那里陷入无限的迷惘之中。“不知是什么东西惊动它了”，其实可能有，也可能根本没有，其实无所谓，它就愿意“倏地振翅飞去”，“像虹似的消逝”，它就爱这样。】有时候稻田里伫立着一只白鹭，拳着一条腿，缩着颈子；有时候“一行白鹭上青天”，背后还衬着黛青的山色和釉绿的梯田。【碧绿
12、的稻田，一只白鹭，在四方的田里，用细长的一条腿，静静地休憩着好一幅写意画；有时是动态的一幅山水画：在青山绿水之间，一行白鹭飞过，没入远方蓝天之上美景与鸟儿互相映衬。】就是抓小鸡的鸢鹰，啾啾地叫着，在天空盘旋，也有令人喜悦的一种雄姿。【“令人喜悦”之“人”自然是我；此处的鸢鹰与开头第二段架鹰的苦闷对比强烈，它可以自由地啾叫，自由地打旋，故“令人喜悦”。】 【全段以“鸟的形体俊俏”为总纲，然后分写鸟的羽毛、身躯、飞姿，先写不知名的小鸟，再写有名字的白鹭、鸢鹰。欣赏之余，作者看鸟之高踞枝头，不禁生出锐利的喜悦，看鸟虹似的远去消逝，空自引发无限迷惘。作者说“我爱鸟”，欣赏它的什么呢？长长的尾巴，尖尖的
13、长喙，照眼的颜色，斑斓的花彩，这是欣赏鸟的姿容；秾纤合度、跳荡轻灵，这是欣赏鸟的体态；高踞枝头、临风顾盼，这是欣赏鸟的个性；一只或一行白鹭，或止或飞于青山绿水蓝天之间，这是欣赏鸟的脱凡不俗；老鹰天空在啾啾叫着，盘旋着，这是欣赏鸟的雄姿。鸟是独立于人的精灵，不属于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天地，但自由在天地间，它只属于它自己。这才是特立独行的作者欣赏特立自由的鸟儿的根源。】我爱鸟的声音，鸟的形体，这爱好是很单纯的，我对鸟并不存任何幻想。【又是承上启下句。怎么叫爱好是很单纯的，怎么叫对鸟并不存任何幻想呢？愿闻其详。】有人初闻杜鹃，兴奋得一夜不能睡，一时想到“杜宇”“望帝”，一时又想到啼血，想到客愁，觉
14、得有无限诗意。【说有人就对鸟心存幻想：由杜鹃身上幻想出“杜宇”“望帝”，幻想出“啼血”，幻想出“客愁”，幻想出“无限诗意”。】我曾告诉他事实上全不是这样的。杜鹃原是很健壮的一种鸟，比一般的鸟魁梧得多，扁嘴大口，并不特别美，而且自己不知构巢，依仗体壮力大，硬把卵下在别个的巢里。如果巢里已有了够多的卵，便不客气地给挤落下去，孵育的责任由别个代负了；孵出来之后，羽毛渐丰，就可把巢据为己有。【“事实上全不是这样的”，强烈了一个“全”字。事实是什么呢？事实上杜鹃长得不特别美，事实上坏事做绝，不仅依仗力大挤落他鸟后代，致人伤残死亡，还让他人无偿孵育后代，更会以怨报德，忘恩负义，鸠占雀巢。杜鹃长得很健壮却用
15、于欺人，自己不会构巢却硬下卵于别个巢中，巢中卵多不够地方就挤落主人家的孩子，自己孵育的责任却由他人代负，孵出来的后代下梁更歪，净干数典忘祖的事情。】那人听了我的话之后，对于这豪横无情的鸟，再也不能幻出什么诗意来了。【杜鹃简直土匪不如，禽兽不如；果然那人对杜鹃不存任何幻想了。】我想，济慈的夜莺、雪莱的云雀，还不都是诗人自我的幻想，与鸟何干?【我鸟儿本有的，不用你们幻想；我鸟儿所没有的，这是你们自我的幻想，跟我鸟儿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牵扯到我鸟儿。鸟儿就是我们自己，不必要你们附加什么，你们不必赞美我，也不必恶心我。你们说客愁，说诗意，说奋斗，说追求，说理想，直接说好了，何必拿我们鸟儿来幻想？我们全不
16、是你们所幻想的那样的，我们怎样，是丑是美，是吉是凶，不必你们来管，更不需要你们强加给我们什么诗意、启示。】【本段以“我对鸟不存任何幻想”为纲，先说有人闻杜鹃啼叫而幻想出诸多诗意，再写我告诉这人杜鹃鸟的本来面目可恶无比，令此人从此对于杜鹃再也幻不出诗意，最后指出济慈与雪莱两人的诗也是借鸟来幻想，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之爱鸟，是爱其声音、形体，爱其本身，不附加任何东西，也不借用，更不干涉其自由；鸟有本性，不强加任何幻想于鸟之本性，不改其本性，欣赏其本性，故其“这爱好是很单纯的”，这爱是纯粹的爱，是没有功利的爱。】鸟并不永久地给人喜悦，有时也给人悲苦。【又一承上启下句子。鸟给人怎样悲苦呢?】诗人哈代在一首诗里说，他在圣诞的前夕，炉里燃着熊熊的火，满室生春，桌上摆着丰盛的筵席，准备着过一个普天同庆的夜晚。蓦然看见在窗外一片美丽的雪景当中，有一只小鸟踞蹐地在寒枝的梢头踞立，正在啄食一颗残余的僵冻的果儿，禁不住那料峭的寒风，栽到地上死了，滚成一个雪团！【室内普天同庆与室外小鸟冻馁而死形成强烈对比。小鸟饥饿难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