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留学管理研究（1909-1949）（110校庆

1第一章引 言一清华大学的建立，有着特殊的历史背景。1900 年，德、英、法、美、俄、日、意、奥等国组成“八国联军”，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镇压了义和团运动。1901 年 9 月 7 日，清政府被迫与 11 国代表签订了 辛丑条约。辛丑条约第六款议定，清政府赔偿俄、德、法、英、美、日、意、奥八国及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国”的军费、损失费 4.5 亿两白银，赔款期限为 1902 年至 1940 年，年息 4 厘，本息合计为9.8 亿两白银，是为“庚子赔款”。其中，美国分得 3 200 多万两白银，合 2 400 多万美元。1904 年 12 月上旬，中国驻美公使梁诚就中国赔款用黄金还是用白银一事，与美国国务卿海约翰交涉。谈话间海约翰表示美国当年分得的“庚子赔款原属过多”，这一信息被梁诚捕捉，他非常机敏地改变了谈判战略，不再和海约翰纠缠赔款用金还是用银，而建议海约翰“各国若将赔款核减，于我财政殊有补益，贵国如能倡首，义声所播，兴起闻风矣。”此举对中国而言，则“乘其一隙之明，藉收已失之利”。a自此，中美两a 驻美公使梁致外务部函（光绪三十年十二月十四日 1905 年 1 月 19 日到），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校史资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74 页。2清华大学留学管理研究（19091949）国开始外交谈判，商议退款事宜。对于退款用途，中美两国朝野均存在各种主张。在美国，康奈尔大学教授精琪（Jeremiah Jenks）曾提议将退款用于清政府货币改革，在华传教士明恩溥则提出用于兴办教育、赞助赴美留学生。大体上，主张用于教育者，民间以传教士为多，政府以罗斯福总统及国务院人士为主。传教士热心中国新式教育，由来已久。教育不仅有助于传教，沟通中西文化，消减中国反对西方政教的成见，且可协助中国革新开发，强国富民，利人利己，美国自可收到长远的效果。a 1906 年 4 月，罗斯福总统对明恩溥的建议明确表示支持，说：“如果我们能采取你所建议的政策，我将全力支持。”b在中国，北洋大臣袁世凯认为“目前中国待办要政极多，正虑无款可筹，美廷既有此盛举，应将此项收回之款，用以整饬路矿，作为举办学务之成本，即以所获余利，分别振兴学校，庶可本末兼权，款归实济，而举一二富强之要政，即为造千百才俊之宏基。”c顺天府尹沈瑜庆奏请“以此有着之款，可储以为推拓海军之用。”d 1907 年，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奉天巡抚唐绍仪等奏设银行开发东北、并借此抵制日俄两国，拟向美国借款，由清政府担保，东三省收入及美国退还庚款偿付。徐、唐奏请得到袁世凯支持。e革命党则严厉批评向美国派遣留学生。1908 年 10 月 10 日，章太炎在同盟会机关报民报上撰文，认为“美则膏粱国也，其社会趣于拜金，皮相其政治则最优，深察其风教则最劣。游学者，血气未定，睹a 王树槐：庚子赔款，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4 年版，第 281 页。b 转引自崔志海：关于美国第一次退还部分庚款的几个问题，近代史研究，2004年第 1 期，第 57 页。c 北洋大臣袁世凯致外务部函，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78 页。d 沈瑜庆：请联合海军折，涛园集，第 249 页。转引自王树槐：庚子赔款，第280 页。e 王树槐：庚子赔款，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4 年版，第 280281 页。3第一章 引 言其狡好，则荧魂为之震荡；仪其富厚，而精魄为之变移；欲令其神襟明悟，固已难矣。”“美之返岁币也，以助中国兴学为辞，”实则是“鼓铸汉奸之长策”，清政府“妄遣十百少年，雉兔相随，以趣白国，斯有百害而无一利也。”a尽管朝野有各种意见，但清政府认识到“遣派游学，非第酬答与国之情，实兼推广育才之计，”b积极争取并落实留美人才考选工作，并对学生抱有殷切期望，要求学生“成就真才，以备任使。”上谕中特别申明“现在中国厉行新政，所求正在此辈”。c 1908 年 5 月 25 日，美国国会通过退款议案。7 月 13 日，清政府外务部收到美国驻华公使柔克义照会：接奉本国外部大臣饬知，议院准请大伯理玺天德将一千九百零一年九月七号所订约章第六款，中国所偿美国赔款由二千四百四十四万，减至一千三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九十二元六角九分，利息周年四厘在外。此款扣留二百万美金，应俟一年内所有私家赔款，俟偿索公堂判定后，由外部大臣将所盈余款项亦一并归还中国，此款项目应自何时及何样还法，应由外部大臣核定。此次议院议定请大伯理玺天德退还中国赔款，系因两国交谊所致，本大臣复奉外部训条询问贵亲王，于何时交还款项、如何办法两节有何意见，务请早日照复，以便转达本国政府，不胜企盼之至。da 清美同盟之利病，汤志钧编：章太炎政论选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 474476 页。b 会奏收还美国赔款遣派学生赴美留学办法折，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116 页。c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上谕档，转引自李守郡：略论 1909 至 1911 年退款兴学，历史档案，2001 年第 3 期，第 118 页。d 美国公使柔克义致外务部照会（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 1908 年 7 月 13 日），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8788 页。4清华大学留学管理研究（19091949）翌日，外务部照会柔克义：中国政府乘此机会愿表明实感美国之友谊，且念近年贵国大伯理玺天德提倡中国学生来美分授高等教育，此事征之往事，入美国学堂结果甚善，而裨益中国者良非浅鲜。中国政府现拟每年遣送多数学生至美就学。至遣送办法本爵大臣亦愿向贵大臣妥善询商，望贵大臣协助一切为此照复。a照会附件中，清政府承诺：现已确定，自赔款开始退还之年起，敝国政府于前四年每年遣送百人至美留学，俾敝国在此四年中已有学生四百人在贵国留学。自第五年起，每年至少必遣五十人赴美留学，一直至该项退还赔款用毕为止。b自此，中美有关退款及遣派学生赴美留学问题谈判基本告一段落。c1908 年 10 月，清政府拟订派遣美国留美学生的章程草案（下称章程草案），要求派遣学生：（a）质地聪明。（b）性格纯正。（c）身体健康。a 外务部致美国公使柔克义照会（光绪三十四年六月十六日 1908 年 7 月 14 日），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88 页。b 外务部致柔克义公使（1908 年 7 月 14 日），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102103 页。c 有关此问题较为翔实的研究，可参见：Michael H.Hunt.The American Remission of Boxer Indemnity:A Reappraisal.Journal of Asian Studies,31（3）：539559；王树槐：庚子赔款，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4 年版；崔志海：关于美国第一次退还部分庚款的几个问题，近代史研究，2004 年第 1 期，第 4673 页。5第一章 引 言（d）身家清白。（e）恰当年龄。（f）中文程度要有作文数百字的能力。（g）中国古典文学及历史要有基本知识。（h）英文程度要能直入美国大学和专门学校听讲。（i）要完成一般性学习的预备课程。关于留学生选习学科，章程草案延续了晚清以来政府重视实业的思想和政策，a规定：派出的留学生中有百分之八十将专修工业技术，农学，机械工程，采矿，物理及化学，铁路工程，建筑，银行，铁路管理，以及类似学科。另外百分之二十将专修法律及政治学。为更好地培养、管理留学生，章程草案规定：a 1899 年（光绪 25 年）总理衙门议定派遣学生出洋进入各国农工商等专校肄业的办法六条。此六条着重农工商矿等实业科，节译西书，延长学习期间为六年，提倡亲贵游学，奖励回国留学生。由于当时政府排外，且次年有义和团运动，所以此六条并未实行，但却开了西洋留学以学习实业的新途径。（舒新城：近代中国留学史，上海：上海书店，2011 年版，第 23 页。）1908 年（光绪 34 年）8 月 3 日（阴历七月初七），御史俾寿上奏请选派子弟分送各国学习工艺折，称：“造就人才比因乎时势，欲救贫弱在图富强，欲图富强在重实业。惟此种专门之学，皆以普通学为始基，非先于普通之算学理化博物图书等已具根柢者，不能得门而入。近来各省派往东西洋之游学生为数亦已不少，然以未经中学堂毕业，普通学不完备。出洋以后，夫见法政等科可不必习普通学而躐等以进，于是避难就易，纷纷请习法政，以致实业人才愈见其少。”经学部咨京外各衙门，10 月 15 日（阴历九月二十一日）由学部主稿、会同农工商部、邮传部具奏，拟定“自本年为始，嗣后京师及各省中学堂以上毕业之学生，择其普通学完备、外国语能直接听讲者，酌送出洋学习实业，并令此后凡官费出洋学生，概学习农工格致各项专科，不得改习他科。”（学部总务司编：学部奏咨辑要，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第十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86 年版，第 437 页。）沈希珍认为“后来的清华留美学生之学科规定百分之八十习农工等科及百分之廿习法政等科，就是根据此章程。”（沈希珍：清华留美学生之研究以留美预备部学生为对象，中兴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论文，1994 年，第18 页。）6清华大学留学管理研究（19091949）外务部将创办一所留美培训学校（为方便其他省份来的学生，也将在天津、汉口、广州开办分校）。所有录取的候选人都将进入这所学校或其分校。第一年就要派出的学生将培训六个月，以后派出的学生则将培训一年。在此期间，将对学生的品性和能力进行仔细考察，只有表现令人满意的学生将被派往国外。如果发现不合适派出者将被除名。对在美留学生的管理，章程草案规定：在华盛顿、芝加哥或其他某个中心城市将设立游美监督处。将委托一名毕业于美国大学并且能力卓著的人为留学生监督，另外将任命四至五名助理以管理留学生的安置、经费以及检查他们的学业。他们将作定期汇报。a章程草案的这些规定，在以后留学生选拔、培养、管理过程中，基本得到了执行。成立清华学堂、设立留美监督处就是具体体现。当然，随着学校和社会发展，也出现了与章程草案规定不同的情况。例如，章程草案提出除北平之外，在天津、汉口、广州等地开办分校，实际上并未实现。1909 年 6 月，清政府在北京设立游美学务处，由外务部会同学部管理，负责选派游美学生和筹建游美肄业馆。外务部左丞左参议兼学部丞参上行走周自齐曾任驻美使馆参赞，随同梁诚与美国政府交涉退款和商议派遣学生游美事宜，所以外务部任命周自齐为总办。b 8 月，外务a 派遣美国留学生的章程草案，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大学史料选编一，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年版，第 106108 页。b 罗香林：梁诚的出使美国，台北：文海出版社，1979 年版，第 13 页；刘惠莉：周自齐与游美学务处及清华学堂的筹办，北京史学2020 年秋季刊，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 年，第 116133 页。7第一章 引 言部、学部商议确定学部员外郎范源廉、外务部候补主事唐国安任会办。a 1910 年 8 月 31 日，清政府批准“中西学问均属精通”的范源廉和唐国安任会办。b游美学务处最初租赁北京东城侯位胡同民房一所作为办公处，后来迁入史家胡同。从 1909 年至 1911 年，游美学务处共考选三批直接留美生共计 180 人。根据章程草案，游美学务处专设留美预备学校，在国内有计划地、系统地培养合格的毕业生送美留学。经外务部考察，得到那桐支持，奏请溥仪，内务府将清华园拨给学务处作为校址。c1910 年 12 月，游美学务处呈外务部、学部申请将游美肄业馆改名为清华学堂。d 1911 年 1 月 5 日，学部核准改名。e 4 月 11 日，清政府批准外务部、学部会奏的改名呈请，游美肄业馆改名为清华学堂。f 1912年，清华学堂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