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学者论志意本质〔1〕 中国古代学者论志意本质〔1〕 【作 者】朱永新 【作者简介】朱永新 苏州大学 215006摘要 中国古代的意志理论非常丰富,从志意概念、志意本质、志意关系、志意功能到志意的培养诸方面都有涉及本研究着重讨论中国古代学者关于意志本质的观点关键词 志,意,心之所之,心之所发志意论”即中国古代学者关于意志问题的理论现代心理学认为,意志是人自觉地确定目的,并根据目的调节支配自身的行动,克服困难,去实现预定目标的心理过程意志是人的意识能动性的集中体现,是人类心理的奇葩意志在中国古代一般称为志意,志与意一般还分 而言之《诗·关睢序》:“在心为志《管子·内业》:“意气 得而天下服,心意定而天下听”,可能是古文献中较早出现的“志” 与“意”两字而最早将志意合称的则可能是《荀子·修身》了,该 篇写道:“凡用血气、志意、知虑,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乱这 里已明显地把志与意作为整体的意志过程看待,并与认知过程(知虑)和情感过程(血气)相并列中国古代学者关于意志问题的研究,不 仅概念的辨析非常之精细,同时提出了若干具有本土特点的思维方式,在意志的本质及功能等方面挖掘钻研颇为精深,许多探索对于现代心 理学的意志理论具有借鉴意义。
1 关于“志”中国古代早期的思想家就非常重视“志”的因素,如孔子就说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1]”“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1]”他还经常与自己的学生讨论“志”的问题, 《论语·公冶长》记载:“颜渊、季路待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这里说的“志”,相当于现代的志向或志趣,亦可作理想、抱负墨子在“志”的问题上言语不多,却力扛九鼎,微言大意,值得深究推敲这里共录三段主要论述:志行,为也[2]鲁君谓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学,一人者好分人财,孰以为太子而可?”子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为赏与为是也钓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鼠以虫,非爱之也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2]勇(……勇)志之所以敢也[2]这三段话其实分别体现了墨子的志行说、志功说和志敢说三种意志理论第一段话是说,有志之“行”,才是意志行为;反之,无志之“行”,就不能称“为”明确把意志与行为联系起来,这是中国古代较早把意志与意志行为联系起来的理论志行说也得到了其他思想家的认同,如荀子说:“志行修,临官治,上则能顺下,下则能保其职,是大夫之所以取田邑也。
[3]”第二段话是要墨子判别“好学”与“好分人财”之优劣,他则避而不答,提出了必须将动机(“志”)与效果(“功”)结合起来加以考虑的志功说孔子、孟子虽未提出“合志功而观”的命题,但他们也多有涉及志与功的问题尤其是孟子的“食志”与“食功”之论,与墨子的志功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总体上来说,中国古代学者相对重志而轻功,这亦是儒家文化的特征之一东汉王充的志功说就反映了这一特点,他说:“志善不效成功,义至不谋就事,义有余,效不足,志巨大而功细小,智者赏之,愚者罚之[4]”他强调“志善”、 “志巨大”,而不计较“效不足”、“功细小”,把人的行为动机视为最重要的出发点第三段话揭示了意志与勇敢的关系,提出了把勇敢顽强视为意志重要特点的志敢说孟子对于意志理论的最大贡献是提出了“志气”说,从另一侧面揭示了“志”的本质特点他说:“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5] ”又说:“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5] ”这其实是从意志与情感的关系讨论意志的本质特点,有两层涵义:一是意志可以统帅和控制情感(气),即所谓“夫志,气之帅也故一个人必须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要滥用自己的情感,即所谓“持其志,无暴其气。
二是意志与情感可以相互影响,彼此制约一方面,“志壹则动气”,即意志专注于某一方面,则情感会随之而转移;另一方面,“气壹则动志”,即如果情感专注于某一方面,则意志也会随之动荡孟子的志气观在宋代理学家那里得到了发展如二程说:“志,气之帅,不可小观[5]”“若论浩然之气则何者为志?志之为主, 乃能生浩然之气志至焉,气次焉,自有先后[6] ”这里的“浩然之气”可以理解为高级的道德情感,并认为意志是支配和控制情感的主导因素在“志”与“气”(情感)的辩证关系方面,二程还提出了以下几点值得注意的观点第一,一般说来,“志动气者多,气动志者少[6]”, 即人的情感一般受其意志所支配,而情感支配意志的比较少第二,“志己坚定,则气不能动志[6]”, 即一个人具有坚强的意志,他就不会作情感的奴隶;反之,一个意志薄弱者,他就会为情感所驱使第三,“志御气则治,气御志则乱[6]”, 即一个人的意志如能支配情感,他就不会发生越轨的行为;反之,如果一个人的意志不能支配情感,他就可能发生不轨的行为第四,每一个人都应当“养志”、“持志”,以免其志为“气所胜、习所夺[6]”、“忿欲所胜[7]”朱熹晚年的高足陈淳对“志”进行了比较全面、系统的阐述:志者,心之所之。
之犹向也,谓心之正面全向那里去如志于道,是心全向于道;志于学,是心全向于学一直去求讨要,必得这个物事,便是志若中间有作辍或退转底意,便不得谓之志[8]志有趋向、期必之意心趋向那里去,期料要恁地,决然必欲得之,便是志人若不立志,只泛泛地同流合污,便做成甚人?须是立志,以圣贤自期,便能卓然挺出于流俗之中,不至随波逐浪,为碌碌庸庸之辈若甘心于自暴自弃,便是不能立志[8]这里,陈淳对志的本质作了比较深入的探讨首先,他抓住了志的两个基本特点:一是“趋向”性,心之所之,即志总是趋向于一定的目标;二是“期必”性,即志总是必定要达到既定的目标其次,他指出了志包含有决心、信心和恒心的意思决然必欲得之”,便是决心的表现;“一直去求讨要,必得这个事物”,没有充分的信心是作不到这点的;“若中间有作辍或退转底意,便不得谓之志这从反面说明,真正的立志必须持以恒心这实际上是古代志意观中的“三心说”明清之际的王夫之是中国古代志意观的集大成者,他抓住了“志”的两条基本特征:心之所期为者,志也[9]气者,天化之撰;志者,人心之主;胜者,相为有功之谓[10]这里所谓的“心之所期为”,是指志是人的行为所追求的目标;“人心之主”,则是指志是人的心理活动的主宰。
这就准确地抓住了目标指向性与自觉能动性这两个意志活动的基本特征 王夫之把“志”作为人与其它动物相区别的本质特点他说:释氏之所谓六识者,虑也;七识者,志也;八识者, 量也前五识者,小体之官也呜呼,小体人禽共者也虑者,犹禽之所得分者也人之所以异于禽者,唯志而已矣不守其志,不充其量,则人何以异于禽哉![9]“八识”是佛家法相唯识宗的理论唯识宗认为,除眼耳鼻舌身五识外,还有第六意识,第七末那识和第八阿赖耶识第七末那识不以外境为客观对象,而“唯论第八为相,举其本质言,起自心相[11]”窥基认为,第七末那识的作用是“恒审思量”,对六识进行鉴别,可见基本意义属认知范畴王夫之释第七识为“志”,虽与窥基原意恐有出入,但他“志”作为人之所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点,是颇有意义的,较魏晋时期嵇康的“人无志,非人也[12]”的命题,显然更为深刻而具理论色彩综上所述,中国古代学者关于“志”的观点,可以简要归纳为以下几点:1.志向说即志为心之所之、心之所向,心之所期为, 指向于一定目标2.志行说即志与志的行为是有机整体, 落实到行上的“为”才是真正的意志行为3.志功说 即应把人的行为动机(“志”)与行为的效果(“功”)联系起来考察。
4.志敢说即勇敢顽强是意志的重要特点5.志气说 即人的意志(“志”)与情感(“气”)是此消彼长,相互制约的关系6.三心说即“志”包含了决心、信心、恒心的三个阶段7.志主说即“志”是人的心理活动的主宰8.志人说即“志”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征 2 关于“意”“意”,在中国早期思想家那里阐发得甚少,远没有“志”那样受到广泛的重视古文献中虽有“意气”、“意识”、“意表”、“意味”、“意趣”等概念,但除意气外,均与现代心理学的意志相距甚远及至宋代,“意”才受到了理学家的关注,并进行了比较全面系统的论述朱熹是把儒家风范与科学精神比较完美结合的一位学者他对于“意”的论述之全面具有开创之意义他说:意者,心之所发[13]问:意是心之运用处?是发处?曰:运用是发了问:情亦是发处,何以别?曰:情是性之发,情是发出恁地意是主张要恁地,如爱那物便是意[13]问:情意如何体认?曰:性情则一,性是不动,情是动处;意是有主向,如恶是情,好好恶恶色便是意[13]情是会做底,意是百般计较做底,意因有是情而后用[13]恒,常久之意张子曰:有恒者,不贰其[14]未动而能动者,理也;未动而欲动者,意也[13]上述六条引文的中心思想就是“意者,心之所发”。
这“发”不是“动”,更不是“己动”,乃是“未动而欲动”的状态显然,“意”含有现代心理学所说的动机的意思动机与目的一样,也是意志活动的一个重要因素,没有强烈的动机(“意”),也是不可能有真正的意志行为的朱熹关于“意”的论述,还有几点值得注意:第一,指出了情与意的区别和联系他认为,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情是己动,意是欲动此外,情只是要这样或那样,似乎还没有明确的目的与方向,意则是“主张要恁地”、“有主向”的心理活动,即它具有明确的目的与方向,这是一方面;情只是“会做底”,不一定要坚持下去,做到底,意则是“百般计较做底”,这是另一方面两者的联系在于:情和意都是心之所发第二,指出了意与行的区别和联系朱熹认为,两者的区别在于:意规定了行的方向,但不等于是行动本身,它只是心理的“未动而欲动”的状态他在《语类》卷十五中还说过:“知则主于别识,意则主于营为”营为”就是行动,意“主于营为”,即在人的行动中发挥主导作用,但并不是“营为”本身这与志行说的实质是一致的第三,指出了意与恒的关系朱熹提出的“常久之意”概念,说明意也有坚持不懈的恒心的意思朱熹的学生陈淳对“意”也有专论他写道:意者,心之所发也,有思量运用之义。
大抵情者性之动,意者心之发情是就心里面自然发动,改头换面出来底,正与性相对意是心上发起一念,思量运用要恁地底情动是全体上论,意是就起一念处论合数者而观,才应接事物时,便都呈露在面前且如一件事物来接著,在内主宰者是心;动出来或喜或怒是情;里面有个物,能动出来底是性;运用商量,要喜那人要怒那人是意;心向那所喜所怒之人是志;喜怒之中节处又是性中道理流出来,即其当然之则处是理;其所以当然之根源处是命一下许多事物都在面前,未尝相离,亦粲然不相紊乱[8]这里,陈淳把意放在心、性、情、志、理、命等概念的背景下加以考察,其主要观点如下:第一,意与性性是寂然不动的本体,意是运用商量,也是性发出来的第二,意与心心是就心理活动的全体而言的,心大意小,意只是心之活动的一部分第三,意与情情是心理活动的状态,是就全体的活动而言,意则使心理活动具有对象性,“要喜那人要怒那人是意”第四,意与志志是使心理活动的对象更为明确,使整个心理活动形成指向性王夫之把“意”定义为“欲有所为”他说:“盖漫然因事而起,欲有所为者曰意;而正其心者,存养有本,欲有所为者,亦可云意[15]”把“意”理解为意志行动的准备状态,并不是他的创见,但王夫之对“意”的特点的另外几点认识,却是颇具新意的。
第一,“己所不欲,意不自生”王夫之说:“意不能无端而起,毕竟因乎己之所不欲己所不欲,意不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