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的力量:《遍地枭雄》的叙事探析摘 要:《遍地枭雄》以男性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关于出游的故事,抽 离现实的诱惑來自于现代社会的压抑和边缘空间中传统文化的断裂;古老 的江湖世界,在现代的血肉中复活,却再一次跌入了现实生活的窠臼,文 学想象和生活逻辑彰显了虚构叙事的力量关键词:空间转换;虚构叙事;历史;现实90年代以来,王安忆用小说为上海这座繁华悸动的城市打造了一套 谱系一部《长恨歌》,以繁复细腻的笔触描摹浮生百态,构建了女性、 城市和历史的互动关系,此后的《富萍》、《桃之夭夭》等也多半以上海和 其周边市镇为背景,重写“创市”神话2005年,王安忆再写上海故事, 依然以大上海为背景的《遍地枭雄》却一改此前的罗愁绮恨,其至没有女 主角,一群黑道男性与上海的故事,诠释的是古老的江湖情义《遍地枭雄》讲述了一个看似平常却又荒诞的故事:生活在上海郊 区大开发时期的韩燕来,在失地农民纷纷涌入城市的浪潮中,几经择业, 成了上海的一名出租车司机,韩燕來由此接触到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乘 客,在自己的心里刻画出每位乘客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样的生活在一个 圣诞节的晚上,在被出租车司机视为最能赚钱的晚上,韩燕来也开始忙碌 起来,半夜时,车上上来了三个年轻男子,韩燕来的命运轨迹由此转变。
大王、二王、三王,以抢劫倒卖汽车为生的三个劫韭,把韩燕来连人带车 劫持出了上海在他被劫持的前期,他总是想要逃跑,但韩燕来在与他们 度过一段亡命生涯的期间,作为被劫持者,却逐渐为劫持者大王们的生活 方式所吸引,莫名其妙地与劫匪们称兄道弟,和大土们一起踏上了闯荡江 湖的黑道生涯在作品中,王安忆抛弃了一贯的女性视角与细腻绵密的叙述方式, 选择以一群男性的亡命之旅为切入点,演绎了一段看似荒诞却又深合情理 的江湖传奇,古老的故事在现代的血肉中复活,通过将一个人抽离现实生 活的大胆想象,连通历史和现实,重述关于出走和冋归的的文学母题文 学想象和生活逻辑成就了这部长篇小说,彰显了虚构叙事的力量一、叙事空间的转换:抽离现实的诱惑《遍地枭雄》是一部典型的路上小说,以往,王安忆喜欢把人物安 置在上海的弄堂里巷,讲述着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这一次,却是让主人公 们跋山涉水,踏遍长三角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述:“由來已久,我想写 一个出游的故事,就是说将一个人从常态的生活里引出来,进入界样的境 地,然后,要让他目睹种种奇情怪景,好像'镜花缘'似的 [1]当韩燕 来离开了熟悉的大上海,抽离了周而复始的生活常态,一种莫名的诱惑油 然而生,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大王们的抢劫为他开启了一段刺激冒险的 旅途,去找寻更为缤纷多彩的生活。
一段抽离现实的江湖之旅,见证了一 个青春男子的成长过程韩燕来生活在上海郊区的城乡结合部,随着开发的大潮,村里的土 地被征用,征地补偿的钱,使每个人都成了富翁,口子突然清闲了下来, 打麻将,唱歌,看热闹,成了生活的常态但年轻人总是充满理想的,企 业、投资、生意、工厂……,折腾了一圈,韩燕来最终与现实妥协,当了 开车师傅,加入了千百出租车驾驶员的行列,过起了周而复始的生活形 形色色的乘客,由不得司机挑拣,深夜的“男鬼女鬼”在车上胡作非为, 讣他极为难堪:在他们乡下人的观念里,像燕来这样的童男了,都是贵人,干净得 很平时在家中,母亲姐姐的内裤都是让开他的衣服,晾晒在一边的现 在,他却被来路不明的人欺负了o [2]50后來,又遇到几回这样的事,燕來的反应就没有第一次强烈了,倒 也不是见怪不怪,而是,似乎,他己经失了贞操,不那么在乎了这城市 的夜晚,就是如此地,一点一点剥夺着人的廉耻[2]51就这样,韩燕來一点一点融入了上海这座城市的生活轨道,如果生 活按部就班的发展下去,他也会成为社会机器的一颗钉子,尽管有惆怅和 迷茫,尽管内心深处,偶尔会涌起一股模糊的冲动,一种不甘心如此的欲 望,但庸常生活木身却拥有销魂蚀骨的力量,人们会渐渐按照生活的惯性 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地被社会裹挟着前行。
但只要有机会潜藏的欲望依 然会抬头,挣扎着脱离社会惯性的束缚韩燕来遇到了这个机会,抢劫迫 使他离开了生活原来的轨道,跌入另一个空I'可:一个由语言构建而成的虚 拟空间,一个充满着古老的欲望与冒险的江湖世界就这样,脱离了现代 社会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编织的天罗地网,脱离了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生 活常态,韩燕来渐渐的被餐风露宿的江湖牛活吸引,自由浪漫的牛活方式 勾引出了人性深处潜藏的古老欲望从记忆的隐秘核心地带,我们精炼 出来那充满绚丽色彩的景观,想像更把我们的记忆磨成希望……因为它 们从不曾实现,所以才能保有它们纯朴的纯净” [3]现代社会过度细化 的规则,过快的生活节奏,不断割裂着人们的精神世界,在支离破碎的生 活中,人们更迫切地需要一次自由的突围抽离现实的诱惑来自于现代社会的压抑,但小说并没有止步于现实 主义者对工业文明的批判,而是让主人公韩燕来突出了重围,从上海郊区 到常州、南京、徐州、济南……叙事空间的转换使人物从禁锢的生活状态 中抽身而出,在某种意义上使突围成为了可能但突围之后呢?漂泊流浪 的生活如惊弓之鸟,颠沛流离中只能靠语言编织的热闹來填补无所归依的 虚空韩燕来的故事不是一个人的故事,它投射的是一代青年的希望和绝 望,年轻人心怀梦想,挣脱土地的束缚,告别先辈们H出而作、H落而息 的生活方式,投入光怪陆离的都市,却再一次沦陷在工厂的流水线中,城 市并不属于他们。
当他们再一次抽身而走时,却已经回不到过去,只好再 一次踏上陌生的旅程游离于秩序之外的生活天马行空,浪漫自由,却如 无根之浮萍,最终还是要跌落尘埃抽离现实的可能还来自于边缘空间中传统文化的断裂韩燕来生活 在上海郊区,因为改革开放,这片贫民窟才并入了城市发展的版图,焕发 了生机;大王、二王、三王们同样来口于偏僻的乡村,而又离开了乡村漂 泊在城市的边缘他们都离开了传统的文化环境,而又没有融入到新的文 化语境中去,失去文化依托的茫然和孤寂,社会、时代的急剧变化,人情、 人性的冷漠和异化,随Z而来的焦虑的不断堆积,最终共同促成了主人公 的成功突围断裂的文化传统,造就了突围的可能 突围之后的 枭雄们该何去何从?现实中的逃亡因了大王喋喋不休的叙述游戏而变成 了一段传奇之旅,想象给现实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古老的欲望在枯燥的现 实中复活,一次自由浪漫的精神岀逃,填补了丿力史与现实间的裂隙,彰显 了叙述本身的力量二、虚构叙事的力量:历史照进现实米兰?昆德拉曾言:“世界是人的一部分,是它的维度,随着世界的 变化,存在也变化 [4]人的存在意义就在于与“现实”的构建、纠缠之 中,古老的江湖世界,重复千年的欲望和冒险,即便能够在现代的血肉中 复活,也免不了再一次跌入现实生活的窠臼,“枭雄”们的创世幻想终究 不过是乂一个无法实现的寓言。
韩燕来跟随着“三王”踏上了漂泊的旅途,脱离了平凡庸常的普通 人的生活,进入了刺激冒险的江湖世界:他们劫车就像游戏,玩笑一样搭上人家的车,与车主谈笑风生, 然后途中下车小解,诱发车主也下车小解然后乘其不备,“啪”地将车 门一关,一溜烟地把车开走了[2]159他们不务正业,却也是有“劳”而获,他们为所欲为,却坚守着盗 亦有道的准则;他们在漂泊的旅途中相濡以沫,竟产生了生死与共的浪漫 情怀他们站到了道德律法的另一边,站到了现实生活的另一面,但什么 是法,什么又是现实?王安忆有意识地模糊了 “侠”与“匪”的界限,把 一个警察抓贼的故事演绎成了一段侠义的江湖传奇侠是我们古代的农 业社会结构下派生出来的一种特殊的人格群体,大都游离于正常的社会秩 序之外,依靠个人勇力任性而为、打抱不平的人也就是说,他们是站在 社会秩序和社会制度的对立面,不在意那些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所谓的天下 之类的大道理,只在意原始正义和个人恩怨,是一种只从民间的原始正义 出发的个人英雄”[5]从这个角度来说,大王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侠, 只不过是现实生活中的黑道匪徒武装了古老江湖的侠义思想历史照进现 实,古老的江湖在现代的都市边缘复活,大王们俨然成了身怀绝技、快意 恩仇的江湖侠客:大王是黑道里的思想家,曾经当过兵,不喜欢女人,滴酒不沾,喽 罗们听大王演讲,是最为沉静的一刻;二王没有家,学过轻功,会爬墙, 能够爬上几十层的高楼,在空调机上落脚,倒悬身子进入气窗;三王也没 有家,票贩子出身,能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察言观色。
[2]117他们各怀绝技,却只能如过街老鼠般在现实的边缘游走,失去了乱世 英雄的土壤,只能在故事中重演遍地枭雄的非分之想遍地枭雄的世界是好汉聚义、逐鹿中原的时代天地山河、古今风 云,大王娓娓道来;成语接龙、故事新编、“各言尔志”,四个男子诉说着 彼此的故事儿个被追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劫匪竟有如此的闲情逸致,王安 忆所为何来?在这些表血看来漫无边际的故事中,秦叔宝、尉迟恭打江山, 朱元璋一举安天下,大王“时势造英雄”的理论,彰显了小人物不安现状 的非分之想:大王说,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天经地 义什么人能成胜者?强者天下山河,民生民心,理当归强者才是上策, 难道还要归弱者不成?什么又是强?大王以为有两条:一为勇,一为谋 [2J144英雄不怕出身低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虽然大王自诩为强者,但 他的勇与谋却被证明为不堪一击在强大的现实面前,梦想的泡沫一戳就 破,但重点在于:古往今来,像大王一样的怀揣非分之想的小人物,层出 不穷,现实和丿力史循环往复,喋喋不休大王们的梦想虽然不是“替天 行道”、“皇帝轮流做”,但上海,与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 的金銮殿?处于地域边缘和文化边缘的他们,迫切地想耍融入主流文化空 间,却又一次次被隔离在外围。
他们在城市中游走,却始终无法融入,城 市的隔阂、疏离、冷漠,使心怀梦想的大王们精神失衡他们打劫出租车 并非是心血来潮,岀租车司机都是都市中讨生活的人,他们把客人们送进 各种场所,自己只能在门口等候,就像大王们一样,穿梭在城市的人群中, 看着别人走向日的地,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所以理想主义者大王也 只能在自己的三个小喽??面前,在讲故事的过程中慷慨激扬,指点江山韩燕来、“三王”等人的浪漫“出游”最终跌入到现实生活的逻辑秩 序之中,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构?王安忆建立在叙事意义上的江湖世 界是之于现实生活的虚构;大王们彼此诉说的故事是之于他们江湖生涯的 虚构王安忆讲述了一个关于劫匪的江湖故事,劫匪们又讲述了一个关于 乱世英雄的历史故事,在层层叠叠的故事Z中,历史、虚构、现实的界限 模糊不清韩燕來重新冋到了上海,往口熟悉的生活却变得陌生起来,现 实生活丰富多彩,讲故事的人却越来越少,失去了虚构叙事的力量,现实 泛善可陈但生活永远比故事本身更富有戏剧性,现实真假难辨,暧昧不 清,混乱不堪,故事反倒是脉络清晰,善恶分明,逻辑井然但故事毕竟 只是故事,再动人心魄的故事,失去了现实的依托,失去了了虚构的权威, 也不过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幻想。
结语对于小说创作而言,纪实与虚构是一体之两面,所有的历史和回忆 不过是书写的一种变貌,现实的压力依附在生活的肌理中,无处不在,飘 忽的文字就成了演绎幻想的最佳方式王安忆一直在创作中检讨着历史与 个人的关系,经营虚拟文字,重新安排生活的秩序,不断地试图为自己的 故事命名《遍地枭雄》是在《纪实与虚构》Z后,对现实与小说关系的 又一次检讨和反省:韩燕来冋到上海之后,还会安于做一个出租车司机 吗?他会不会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生活永远是在理想与现实间游走,遍 地都是枭雄,遍地都是理想的废墟,以及在废墟中萌生的欲望参考文献:[1] 王安忆・&吐;遍地枭雄&驻;后记[M]・文汇出版社,2005: 243.[2] 王安忆•遍地枭雄[M].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3] 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M]•上海:文学杂志出版社,1986: 3.[4] 米兰?昆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