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第一,性别第二日本独立导演河濑直美电影的女性气质 家庭第一,性别第二:日本独立导演河濑直美电影的女性气质 从18世纪末到现在,日本电影在本国的地位从下三烂的“土戏”渐渐成长为代表西方先进文化的象征,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受政治、战争和经济的影响,以及西方好莱坞压倒性文化与日本本土文化的相互作用,催生了一系列风格各异的电影作品沟口健二的传统戏剧电影《残菊物语》,五所平之助的战后日本电影《东京物语》,小津安二郎的平民电影《降生之后》,成濑巳喜男的小市民电影《妻如玫瑰》,黑泽明的理念电影《无悔的我的青春》,以及20世纪70年代遮天盖地的色情片与义侠片,直到今日,日本电影的代表似乎被残酷青春片、恐怖片、黑色暴力片所取代新日本电影正在崛起,在这独立制作的全盛时代中,有一个声音显得异常独特而且掷地有声,这个声音来自日本新晋女导演河濑直美 她一露面,便受到各类国际电影节的关注她的第一部剧情片《萌之朱雀》就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与她同时期被国外电影圈所关注的新晋导演还有三池崇史和岩井俊二前者为极致暴力美学爱好者,影片内容皆为黑社会团伙明争暗斗的暴力故事,以及日本民族性问题云云;而后者则被称为青春电影教主,华美而清新的镜头风格下,展现的是一个个失落的残酷青春故事,其美学风格甚至影响了一代年轻人的审美倾向。
然而,与这些影片相比,河濑直美的作品好似一个素面朝天的清水般的女子,似乎缺乏博人眼球的看点,但却令人频频回首,沉浸在唯美的与无限的感动中 同时,作为女导演的她却并没有像其他女性导演那样,将“女性主义”作为自己的武器,用性别问题、女性受难、反男权等一系列带有强烈批判性的意识注入自己的影片,“河濑并不怎么认识别的女导演,也不会把自己的性别带进影片,她甚至不重视性别”她从“个人”的角度出发观察世界、拍摄电影,讨论与她经历息息相关的话题,她关注人、家庭、生死、时光,而非陷入男女差异与不平等的社会问题中的怪圈所以,她的影片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 然而,作为从生理到心理都为女性的河濑直美,她无疑将自己的“女性气质”发挥到了极致——自然派的影像风格,诗意的电影语言,关注细腻的家庭与生死情感,并将人物置身于清新的自然环境中她的作品似乎带领我们回溯到新派歌舞及传统的日本电影,增村保造(Masumura.aYasuzo)曾评价日本导演善于“对感伤的爱或者母性的爱做诗意性描写,并将这些东西与山川风光等大自然抒情性要素融为一体,据此磨砺出他们的细腻感性 河濑直美可以说是日本独立电影发展道路上不可忽略的另类女导演,她区别于同时期的男性导演,也区别于众多女性导演。
她将个人经历中的碎片拼贴于每一部影片中,并且乐此不疲正是因为她对回到了“人”作为生命个体的命题上,她讲述的每个故事似乎都是一场人生的审视因此,分析其独具个人风格的女性气质电影表达,以及付诸于其中的感知表现,将向我们展现女性自身差异的丰富性,以及河濑直美作为女性导演,是以何种形式建构个人表述的 一、题材故事 (一)影片主题围绕生命个体细节而展开 大多数导演拍片受个人经历与时代背景所影响,将自己的人生观付诸于社会问题与历史问题中,李玉关注当代女性在社会中的挣扎与感情,许鞍华探讨女性与家庭伦理以及当下社会之间的关系,克莱尔丹尼斯则执著于展现女性感性与人类情欲的缠绵悱恻然而河濑直美一心只将自己的创作激情与个人经历相互挂钩,把摄像机作为自己的眼睛,以一种平和的甚至低微的姿态观察这个世界,并未把眼光投射到宽广宏大的历史、社会背景中正因如此,她所拍摄的题材总是围绕着家庭、时间与生死这不仅是她作为女性,细腻温润内心世界的照见,也是她作为导演,鲜明个性化的体现 1.家庭为故事核心 河濑直美把影片的核心置于家庭,这些家庭皆栖居于古都奈良,而且或多或少有着残缺《萌之朱雀》里父亲不告而别,《殡之森》的女护员因意外失去了儿子,婚姻也随即破灭,而《沙罗双树》里的男孩俊则长年忍受着哥哥的失踪所带来的恐惧与苦闷。
导演直言说:“我只是在记录和还原我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的生活点滴当我们回看导演的成长经历,便会理解影片中的家庭为何都是这般模样因父母离异,河濑直美从小被寄养在祖父祖母家中,幼时的美好时光都是在奈良度过,然而缺少父爱母爱的经历带给她的是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与痛苦,并且潜移默化地影响其创作倾向她试图在这些残缺的家庭中追问并寻找生命的意义与答案 2.个体在时问中流动 时间加诸于人的影响是河濑直美热衷于探讨的另一个话题时间作为一个无形剪刀手般的角色躲藏于影片中,修剪人物的外貌与内心在导演的时间概念之中,生命的问题与苦闷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推移而得到自然的化解,相反,它们默默根植于人的内心,迷茫与失落便是堆积而来的产物,唯有在不停的追问与直接的面对之中,人们才有可能理悟 《萌之朱雀》中寄养在舅舅家的男孩与家中小女儿从小亲密无间,童年那份单纯的美好伴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青少年时期,随着生理心理成长与变化,两人的关系虽然依旧亲密,但却多了一份微妙的情谊;面对散发成熟女性之美的舅妈,他的心中蔓延出薄雾般朦胧轻盈的爱恋情怀;即使一家人相处融洽,每天过着平淡而有规律的生活,寄人篱下的尴尬身份仍然从内心给他施加无形的压力。
无法克制的情感与内在压力使他陷入长时间的苦闷之中终于在舅舅去世后,男孩独自一人来到当年令他心生恐瞑的隧道,他默默地徘徊在隧道里,回想起舅舅告诉他的话“你要学会忍耐”,男孩在隧道里放声哭泣,意味着内心的苦闷得以释放,“学会忍耐”便是他得到的答案 在《殡之森》中,我们看到茂树先生对离世多年的妻子始终深怀思念,并且迷失在这份思念的感伤之中,无法自拔当他终于来到妻子埋葬的地点,将写满回忆与伤感的日记本铺放在土地之上,面对着这些时间的痕迹,他低声自语着“我曾经迷失在这里面”,正是在此刻,他决定不再沉溺在时间与回忆之中,继而蜷曲于妻子的墓旁,“真子,我来了,我来了待在妻子身边,是茂树先生消解生命中长期积压的苦闷的唯一途径,通过这一途径,他终于获得安宁 再看《沙罗双树》,哥哥的莫名失踪在俊的心中掘下一个黑洞,一直到他成长为高中生,这个黑洞始终无法填补这份苦痛无法向别人言说,压抑在心中,他只能沉默地在阁楼里用画笔涂抹着回忆与想象共同交织而成的哥哥后来,当他有足够的勇气与别人一起面对这幅画的时候,他已经向过去时间的痕迹迈过一步,直到母亲生下小宝宝,俊满含泪光地注视着这个哭闹的新生命,那是一种感受到生命力而生发的强烈情感,像是帆船感受到海风席卷而来的力量。
河濑直美通过讲述这些个体在时问的流动中的经历,向观众传递她所认知的宿命与命运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会遇到不可回避的问题,这是冥冥之中已成定论的宿命,时间无法将这些问题洗刷而去,但当你面对它,甚至拥抱它,你便抓住了自己的命运于导演本身,从小被父母遗弃,这是她不可改变的宿命,她尝试借助影像来追问这一问题,试图在影像的表达中找到答案,或者说这是她对于自己生命的回望最后,她发现这些追问的尽头是“无答案”的结果,这也便是她醒悟的那一刻生命中并不存在标准答案与明确结果,但我们冥冥之中被一种力量牵动着去寻觅答案与结果,活着的价值便在于此 3.生与死 “活着的价值”在男性导演的镜头中更多的表现于社会地位、家庭地位以及事业成败,然而,河濑直美的影片中所讨论的“活着的价值”与“感受生命”相关,是一个生死问题她从女性独有的感性层面探讨了这一问题,借助佛教思想,回归人类最基本也是最根本的“感受”在《殡之森》中,导演借助法师之口,传递了这一观念:“‘活着’有两种解释一,指的是吃米和调味品是的,你吃饭,所以你活着,这是很正常的回答但另一种指的是生活着的感觉我想知道生命的意义,感受生命的激情,我可不是只为了进食与呼吸。
细细观察片中出现的“生与死”,观众能够品味到淡然而悲悯的日本味日本人爱樱花,因其花开花落,一任自然,其最美的模样莫过于落英缤纷之时,即掉落(死去)的瞬间,日本人的意识中向往这般离世之美故西行法师吟曰:“我原春之际,死于花之下,于施加涅槃望月日《萌之朱雀》里的父亲临死前带着自己的摄像机纪录了沿途的人们,他将这些美丽的生命迹象纪录下来,放在自己的身边,伴随其投奔死亡在这之后,一家人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用投影机观看了父亲拍摄的影像,那是一张张不同的脸,一个个不同的生命体,他们注视着摄像机,注视着父亲,此时,也注视着这一家人微微闪动的影像传递给他们的是生命的激情与跳动,母亲接着打开录音机,播放父亲生前最喜爱的一段音乐,就这样,一家人默默地坐在房间里,感受着父亲最后的气息,脸上露出释怀的清澈笑容 同时,受佛教影响,日本人并未把“死”看作终点,而是另一个世界,不外来世再生,来来世,变成为现世,再次回归所以,他们所向往的死亡总是带有宁静、寂美的色彩这才造就了《殡之森》那沉浸在宁静与温和中的开场,导演将摄像机置于山上,眺望着丧葬队伍行进于绿草丛中,夏日的微风荡漾起这片明朗的绿色海洋,队伍就这么缓缓的行进,没有泄露出一丝悲痛之感,散布着强烈的寂美之感。
见图1、图2) 电影对于河濑直美而言,是一个表达自我的工具,“我的电影不是大众化的电影,我不追赶潮流,也没有和他人较量的愿望,只是希望表达自己的思考出处虽然她的影片被归位“小众”,但其题材实则关注的是众生,这些看似是导演个人经历中跳脱出来的碎片化故事,却在无形之中给观众提供了一扇窗,俯瞰人生的无常与命中注定电影之于她和观众,都如一面镜子 (二)性别角色 细看三部影片中的角色,无论男性角色抑或女性角色都存在着许多相同之处首先,他们角色的“社会性”都被置放在观众的盲区里,角色的塑造仅限于家庭关系、邻里关系、朋友关系的网络之中,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与困难也都来自于这些最基本的社会单位中,从而隔绝于普遍观众所生存的都市社会然而,正是通过这样的角色,“以还原性的自然观将对象放到生命的基本存在形式”,来探讨更加趋于人类本质的生命问题,而非反映社会现象的性别问题与社会问题同时,这些角色大都寡言,人物之问也少有激烈的语言碰撞,“片中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我自己性格的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给他们安排很多对白的原因,我不想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表达得过于简单或者直接,因为对于日本人来说,有很多事情是不必说的太清楚,大家心里也能明白的。
我想要表现的,是真正的人与人之间情感的那种复杂性《萌之朱雀》中,一家人观看完父亲临死前拍摄的录像,一言不发的坐在房间里,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整个房间因沉默而显得格外安详,母亲播放父亲生前喜爱的音乐,意味着一家人对于生命有了新的感悟,而导演并没有将这一切展露于言表,而是埋藏于沉默之中,使得这种“悟”透露着空灵之感以及“落樱之美,诱人向死”的感伤情怀 作为女性导演,河濑直美并没有将女性角色作为每一部影片的主角或是主题中心点,相反,片中的主要人物往往是男性,比如《萌之朱雀》里的父亲,《沙罗双树》里的儿子俊导演将自己的经历和观念投射在这些男性角色身上,最明显的莫过于“父亲”这一角色父亲这一角色在三部影片中皆为残缺的,父亲作为一个家庭的核心成员,这一残缺也暗示着家庭的破碎在河濑直美心中留下的伤痕《萌之朱雀》里的父亲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家,不久便离开人世,观众们不禁提出强烈的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正如河濑直美面对抛弃自己的家庭一样苦苦的发问,却找寻不到答案虽然伤痕留于心上,对于父亲、父爱的向往仍然保留在导演的内心深处,《萌之朱雀》里不止一次展现了父亲对孩子的爱护,虽然这是一个有些无趣的父亲,但是他始终是成熟稳重的,他的陪伴给孩子带来许多欢乐与慰藉,这样平淡的父亲形象在河濑直美的镜头下竟然显得如此慈祥。
另外,《沙罗双树》里从没有见过父亲的女孩与养母穿着刚刚修复的木屐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养母说:“其实我穿的是你爸爸的鞋,你看女孩平静的看了看木屐:“是吗接着镜头转向两人的脚(见图3、图4),。